少室山上,千年宝刹,禅宗祖庭,佛光普照。金色日华之下,塔林碑寺都罩上了一件神圣的纱衣。
    钟鼓楼铜钟长鸣,这是非同寻常的信号。
    自少林闭山以来,未曾听见过如此绵长的钟声。
    “咚咚咚......”
    铜钟敲在鼓楼上,回荡在甬道庭院厅堂亭殿之中。
    素衣的僧人不见了,就连座前的小沙弥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偌大的少林寺,只剩下一人。
    空闻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皱巴巴的,但有痛感。
    这不是梦!
    他清晰地记得,刚刚经历了佛陀的一次考验,可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所有地方都停滞了吗?
    香纸蜡烛掉了满地,经纶书籍被丢得到处都是,早课用的蒲垫东一个西一个......像是经历一场浩劫一般。
    空闻走出讲经堂,捡起一件带血的袈裟,拭去红色柱子上的一抹鲜血。
    挂着长须的眉头一皱,瞥见角落被砍断的几根禅棍,还有几把散落的制式刀械。
    “糟糕!糟糕!”
    空闻急匆匆往后山去,藏经阁万不能有失,那才是少林的底蕴根基!
    然,他刚跨过回廊拱门,便同另一个身影撞到了一起。
    双方同时一退,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气氛很焦灼。
    来者身着黑袍,盘着道髻,络腮胡子,但却是高鼻深目,似是西域人士。
    “施主是谁,为何会在此处?”空闻耷拉着眉毛,不动声色地问道,实际上却是暗中积蓄内力,准备随时动手。
    显然,他也是个高手,感受到了空闻的气息变化,喉咙轻轻一动,稍微有些紧张。
    “你,又是谁?”
    “你们把我寺中僧人怎么了!”空闻的气息突然暴涨,抬手一掌印向黑袍人。
    “啪”的一声,二人对了一掌,黑袍人退了几步,只觉得对方的掌劲异常刚猛。
    “好阴毒的掌力!”空闻暗自想着。
    “师兄,你快来!我找到老和尚了!”
    黑袍人突然大声喊道。
    还有一人?空闻心想,此人功力都只比自己差了些许,若他还有个师兄,二人联手,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他便着急出手,想在对方赶到前将黑袍人先拿下。
    但另外一人来得太快,双方还没过几招,便见空中晃来一个白衫子。
    他留着长而浓密的白胡子,几缕稀疏的白发向后梳去,比起这个横眉怒目的黑袍人来,长相少了几分憨痴,目光中却多了几分猥琐。
    这师兄弟上来就是合力一击,肉眼可见的冰寒之气在空气中喷散开来。
    空闻向后疾退几步,方才站稳。
    他藏在袖中的手却是微微颤抖着,掌心已经冰凉乌黑。
    “这至阴至寒的掌力......你们是玄冥二老!”
    空闻极少出山,虽未曾见过这二人,但却听过他们的恶名。玄冥二老,武功虽高,却毫无道德底线。上至手无寸铁的八十岁老头,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八岁小儿,他们统统不放过。
    “果然是西域人士,不知礼义廉耻。”空闻摇头道。
    玄冥二老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不懂,自顾道:“老和尚,你的徒子徒孙都被请去做客了,你也一起去吧!”
    “何人派你们前来?”空闻知道这二人是为汝阳王府效力。
    黑袍的鹤笔翁抱臂道:“自然是朝廷。你们这些秃驴,犯了重罪,我们奉命前来缉拿。”
    “是何重罪?”
    “你,你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鹤笔翁实在想不出词了,只能胡咧咧。
    空闻鄙夷一笑。
    “师弟,别跟他废话了!”白袍的鹿杖客叉着腰高傲道,“你就说跟不跟我们走吧?”
    “老和尚,别怪我们没提醒你,你要是不配合,少林寺的其他秃驴都得人头落地!”
    “阿弥陀佛!”空闻闭眼长号,这群歹人,一定是趁着他去参加佛陀试炼期间,偷袭少林寺抓走了众僧人。
    空闻自己可以舍生忘死,却不能让少林千年基业毁在他的手上。
    “想必,武当、峨眉、昆仑等门派,也都遭毒手了吧?”空闻斜眉问道。
    “少废话,快走,老秃驴!”鹤笔翁不耐烦地踢了空闻一脚。
    空闻为了保护其他僧人,自愿服下了十香软筋散,如今内力全然使不上来。
    “阿弥陀佛!”空闻望向西方的天空,光明顶上不知情况如何?
    ......
    杨逍回到场上,却感觉半个时辰只是瞬息片刻的事情。他睁眼一看,发现宗维侠正举起沙包大的拳头,飞身锤向白眉鹰王。
    嗯?怎么会这么熟悉?
    没错了,这不和之前在仙境中看到的影像一模一样吗?
    如此看来,他们消失的这段时间,下方世界也停滞了。
    殷天正在打坐疗伤,一连几番战斗,他再无一丝力气可以抵抗了。
    “鹰王!”彭莹玉正要带伤出手,上前阻挡宗维侠,杨逍却拉住了他。
    “和尚,莫急!”
    彭莹玉知道,杨逍不是公报私仇的人。刚刚在打坐疗伤时,他迷迷糊糊打了个盹,梦见自己和杨逍在天上谈笑风生。
    被宗维侠的喊声惊醒后,他吓了一跳,心道,难不成是说这次大家当真都难逃一死?
    “杨左使,莫拦我,等到了天上,我们再把酒言欢吧!”
    说着,彭莹玉就要冲上前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
    这道身影宛若一阵风,拦在宗维侠身前。
    “且慢动手!你如此对付一个身受重伤之人,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他衣衫褴褛,脸上涂着泥浆草灰,蓬头垢面,踩着一双草鞋,活像个叫花子。可丐帮不在六大门派之列,也没来参加这场灭魔大会。
    嗯?
    宗维侠一愣,也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似乎曾经做梦梦到过......自己好像还被这小子教训了?然后,然后好像又被雷劈了?
    宗维侠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抛去。
    习武之人难免会有心魔,但现实跟梦一般都是反的。
    开玩笑,我宗维侠崆峒五老之二,名满江湖,一手七伤拳打遍西域武林无敌手。这小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也敢出来作死?
    “滚开!哪来的臭小子!”宗维侠丝毫不以为意地伸手推出,要将他推到一旁,以便上前打死殷天正。
    对方也是随手挥掌拍出。“砰”的一响,双掌相交,宗维侠竟然倒退七八步。
    “妈耶!这小子邪乎!”宗维侠瞬间清明了许多。
    对方的掌力雄浑无比,且透着阳刚之气。要不是他下盘功夫扎得坚实,一路倒退卸力,被这一掌打翻在地,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只是在旁人看来,宗维侠的步子却是踉踉跄跄的,十分怪异。
    “宗维侠这老儿在闹什么玄虚,怎地又退又跃,跃了又退,大捣其鬼?”
    旁人大感疑惑,就连那少年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掌有这么大的威力。
    杨逍眼睛一眯,和灭绝师太几乎是同时想到:
    “力挽狂澜的少年英雄!”
    “多管闲事的臭小子!”
    他来了,他来了,他就这样踩着草鞋走来了。
    “宗维侠,你确定还要逞能吗?”杨逍突然向着宗维侠喊道。
    小老儿这下知道,仙人所言非虚了吧!他明明知道,这场围攻最终会失败,而他也会败在这个少年手上,大失面子。宗维侠还有必要出手吗?
    杨逍觉得,只要宗维侠脑子还正常,就不会再去干这种丢人又不讨好的事。
    灭绝站在不远处,脸色更是铁青。好个杨逍,这是要利用仙境里的信息来影响大家!
    她握紧了倚天剑,一定不能让他得逞!虽然仙人预知了未来,但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逆天改命。她今天就偏偏要杀了这一干魔头,看谁能拦下她!难不成仙人亲自出手阻挡?
    “逞能?”宗维侠惊呆之下,这才醒悟,怒视杨逍道,“是不是你暗中相助?”
    但一琢磨这少年和杨逍之间距离甚远,杨逍内力再强,也不能隔这么老远给他助力吧?
    于是宗维侠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俞莲舟,怒目而视:“俞二侠,大丈夫光明磊落,何必暗箭伤人?”
    离他们最近的就是武当一干人,而且他们很有嫌疑。
    俞莲舟之前就出言阻拦,不让他对付殷天正,还出言讽刺他。
    俞莲舟给他说得莫名其妙,反瞪他一眼:“你装模作样,想干什么?”
    宋远桥也一脸疑惑,心道宗维侠这是怎么了?
    见到这一幕,灭绝和杨逍心中都隐隐有了猜想。看来,他们是记不得仙境内发生的事了!
    宋远桥、殷天正、宗维侠都不似明白人的神色和表现。
    灭绝和杨逍隔空对视一眼:
    “是了!看来是只有得分的,才有记忆!”
    宗维侠里嗡嗡的,总有预感自己会倒霉。心烦意乱之下,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步上前,指着那少年喝道:“小子,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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