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泽收回视线,朝他微微一笑,回陛下的话,娘娘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殷怀哦了一声,实在找不到话了,于是便闭嘴望向荷花池,心里祈祷着柳泽快点走开。
    没想到柳泽却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走的打算。
    余光瞥过去只能看到个人影,殷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只觉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柳泽终于开了口。
    只听他语气淡淡,陛下刚从北地回来,应当穿厚一些。
    殷怀转头望去,心中狐疑,见他脸上还是温温和和的神情,目光含笑。
    像是真的只是在尽为人臣子担忧圣体的本分,这才按捺住心里的怪异,笑自己捕风捉影。
    可能是重苍的事情给他冲击力太大了,搞得他现在疑神疑鬼。
    想到这他放松了些,朝柳泽颔首道:柳相有心了。
    柳泽淡淡地笑了笑。
    告别殷怀后,柳泽不急不缓的走在宫道上,等走出宫门的那一刹那,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他微微抬手,接住了从天空中飘然而下的雪粒。
    身后的沉月也跟着抬起了头。
    只见雪花簌簌而下,在空中漫天飞舞,飘落在地上。
    柳泽眼睫上也落上了雪花,他眼睫轻轻一颤,那雪花又飞快的消融不见。
    他垂下手,轻声道:要变天了。
    沉月把头埋下默不作声。
    告诉英国公。柳泽微微阖上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说太后娘娘身子已经大好了。
    虽然只是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但是沉月听得却是心中一惊,但是她不敢多想,只深深低下头,颤声应是。
    两日后,传来了太后娘娘醒来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殷怀正在用膳,旁边伺候他的小太监换了一个面生的,没有了平喜叽叽喳喳的声音他还莫名有些怀念。
    不知道殷誉北他们现在赶回来了没。
    你说太后娘娘醒了?殷怀尝了口紫酥糕,问归问,嘴上依旧不停。
    是,大臣们都去看她了,此时都在慈安宫。
    殷怀用湿巾擦了擦手,随口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去瞧瞧。
    大家都去了他这个当儿子的不去显得有些过于扎眼了。
    去了慈安宫殷怀才发觉气氛有些古怪。
    太后半靠在床榻上,地上跪着宫女,英国公和柳泽都在,坐在左侧座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众大臣。
    这是怎么了?
    殷怀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那宫女,忍不住开口问道。
    众人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然后英国公率先开口。
    回陛下的话,老臣方才一进太后寝宫,便见这宫女鬼鬼祟祟,恐她对太后娘娘不利,于是抓了她来拷问。
    那宫女哭得声泪俱下,冤枉啊,奴婢怎么敢谋害太后。
    英国公眉头一竖,似眼尖瞄到了什么,厉声道:怀里藏的什么,来人,去搜出来!
    那宫女脸色顿时惨白。
    很快就从她怀里搜出了一包白色粉末,由太医上前察看,一闻脸色便骤然一变。
    是□□
    太后面色也一冷,她对着宫女实在没什么印象,今天这一出她也觉得荒诞。
    英国公将那包粉末丢在她的面前,冷哼一声,你还敢狡辩,说,你为何会向太后施加毒手。
    奴婢冤枉!
    太后眉头紧皱,刺耳的哭喊声吵得她头疼,左右不过一个奴才,有什么好问的,
    于是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拖下去吧。
    那宫女顿时面如土色,她怎么会不知道拖下去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几个太监就要上来拖人走,那宫女拼命的挣扎了起来,死死盯着她,目龇欲裂,尖声嘶吼了起来。
    太后娘娘你会有报应的!
    你杀的人害死的那些冤魂,都会回来找你的。
    还有我的姐姐!不知道你午夜梦回之时,有没有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上了嘴。
    殷太后死死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宫女,眼神仿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给我拉下去!杖毙!
    慢着!
    殷太后神情微变,望过去,脸上说不上好看,冷冷道:英国公还有什么话要说?
    英国公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自顾自道:微臣听这人空口白话污蔑太后,必定有人指使,臣恳请太后娘娘给臣问话的机会,总要问出是何人想要污蔑太后。
    ..
    这一番话说的太后有些下不来台,她面色有些难看,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也只能扯了扯嘴角。
    既然这样,哀家就依英国公的意思。
    多谢太后。
    殷怀皱起了眉头,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英国公朝太监使了个眼色,把她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
    你为何想要谋害太后娘娘,是何人指使。
    仔细看才发现那宫女长相实在出众,是一眼望去就能让人记住的容颜。
    没有人指使,全是我一人所为。
    她下令害死了我姐姐,我要替我姐姐报仇。
    英国公问:你姐姐是谁?
    够了!
    太后猛地攥紧了床上锦被,死死地盯着那个宫女,一字一句道:这宫女发了魇,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慢着。英国公却是朝她一笑,太后娘娘为何不仔细听她如何说,微臣也好奇她要说的话。
    看着他脸上的笑,太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心渐渐下沉,指尖微微发颤,额头也溢出冷汗,只觉浑身冰凉。
    这是个局。
    那宫女在挣扎之中脸上被人划出了血丝,披头散发看上去好不狼狈,此时却挺直了脊背,朝殷怀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看向众人,朝殿中的官员深深的叩了一首,用无比冷静的语气抛下了一句惊雷。
    我姐姐是陛下的生母。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当场愣住,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当事人殷怀却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了然,原来是在这等着。
    那宫女像是没有察觉到大家的震惊,自顾自道:当年我姐姐只是个小宫女,自知身份卑微,从未有过攀附帝王之心,可哪知阴差阳错,还是和先皇有了一夜情缘。
    那时恰逢太后娘娘有孕,便将我姐姐接在了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太后娘娘临生产之际,便故意灌我姐姐服下催产药,这才同时和我姐姐生产,后来太后娘娘生下死婴,便偷龙转凤,偷偷将我姐姐的孩子换去。
    而我姐姐则被她派人丢进了荷花池里。
    这情节实在跌宕起伏,殷怀都听得有些入神,见她停顿,险些就要开口催促她继续。
    英国公皱眉:此话当真。
    我今日所言千真万确。
    太后脸色微微发白,却强撑着冷笑一声,怀儿就是我的儿子,你今日所说全是空口无凭,我看你是死到临头才开始胡言乱语。
    那宫女膝行到了英国公跟前,奴婢能证明。
    怎么证明?
    我姐姐在和陛下之前,便已经与一侍卫私定终身。
    荒唐!
    一旁的柳泽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微微掀起眼帘,温声道:你可知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证实陛下非先皇所出。
    那宫女咬了咬下唇,神色坚定,可以请明镜台国师大人出面。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起来,相传大殷皇室先祖因服下灵药,血可相融于明镜盘。
    此盘乃明镜台历代相传之物,□□将此盘托于第一任国师,存的便是以防旁人混淆皇室血脉之心。
    英国公看了一眼殷怀,叹了口气,看来现如今只有请国师来才能证明陛下清白。
    一直都在状况外的殷怀却点了点头,主动道:你说得不错,来人,去将国师请来。
    英国公闻言一噎,脸上的表情险些就要绷不住。
    殿中的气氛十分凝滞,不知过了多久,众人视线内出现了一道雪白身影。
    国师大人。
    释无机依旧一袭雪白长袍,清冷如雪山嫡仙。
    只见他缓缓摇头,神情淡淡,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事情我已知晓。
    有神侍手持一物跟在身后,那物什一看就非凡物,外表看上去犹如圆盘,通体漆黑,中间有一玄珠,上面雕刻着繁复花纹,沟壑纵横。
    英国公朝殷怀拱了拱手,陛下,这也是无奈之举啊,臣自然相信陛下,可这样做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殷怀看着他脸上的情真意切,心里感慨,他以为自己演技好,没想到还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连太后都要甘拜下风。
    放心,朕不会怪你。
    有太监手持银针上来,殷怀眼角又是一抽,还真是迫不及待,一切都安排的恰好好处。
    他用针刺了刺手指,看着鲜血潺潺而出,然后滴落在圆盘上。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屏息等待。
    殷怀其实心里也没谱,毕竟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
    只见那血在盘上沟壑处滴溜转了几圈,流动的好不欢快,丝毫没有融合的迹象。
    殷怀眨了眨眼,抬头望着释无机,对上他清冷的视线。
    柳泽见状眸色微动,不过只有短短一瞬。
    殿中的人面上更是惊疑不定。
    那血没有消融
    会不会是出错了。
    国师大人这。
    释无机垂下眼,语气平和,明镜盘从不出错。
    冯侍郎气得捶胸顿足,荒唐!荒唐!
    妇人误国妇人误国!
    场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感慨,那这样先皇的血脉不就了断于此了吗?
    听到这那宫女猛地抬头,不,先皇还有血脉在世。
    谁?
    那宫女没有作答,只直直地望向柳泽。
    不知是哪位大臣反应了过来,连声道: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宫女望向床榻上神色难看的太后,语气里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当年先皇有病缠身,太后娘娘母族势威,朝堂上下都要看她脸色,更别说在后宫之中。
    而魏贵妃娘娘在这节骨眼怀了身孕,拼劲全力生下皇子后一路小心翼翼地养到了四岁,结果大皇子在四岁那年生了场大病,诸位大臣想必也听说过这件事,只知道是大皇子病后早夭,却不知是贵妃娘娘发现了大皇子生病是太后娘娘做的手脚,娘娘心生后怕,彼时先皇病重,太后已有了夺权之心,先皇担心自己护不了幼子,于是娘娘和先皇一合计,便决定将大皇子托付给当时的柳首辅抚养。
    这些事你一小小宫女又是如何知晓?
    大人,奴婢为了报仇能够奉仇人为主这么多年,自然也能想到办法知道当年的事。
    各位大人可能看不起奴才,觉得是下贱的命,可大人们不知道,在这宫里知道最多事的,往往都是下人,区别只是有些管不住嘴,被丢进了荷花池,有的懂得当个哑巴而已。
    众人神色复杂,殷怀却不相信这套说辞,她知道这些事肯定少不了别人的指点。
    那宫女又磕了个头,柳大人是否为先皇血脉,一试便知。
    事到如今殷怀怎么还能不知晓,这□□只是个幌子,这个宫女也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引出之后的事。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柳泽微微蹙眉,仿佛在思考什么,最后眉头又再次舒展开,像是无可奈何般。
    既然如此,那便试一试罢。
    他取了银针也扎破了指腹,血顺势滴下。
    众人连忙望去。
    只见滴出的血缓缓流在圆盘之上,在沟壑上游走,最后汇聚在中央玄珠之处。
    就在大家以为还是和之前一样时,另所有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血竟然犹如有生命一般融进了玄珠之中,最后消失不见。
    这血竟真的融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
    柳泽脸上的惊讶都恰好好处,也望向释无机。
    众人神情复杂,心里还是惊疑不定,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于是忍不住纷纷望向释无机,只要国师开口,那么此事便没有作假的余地。
    释无机神情淡漠,还是只有那一句话,明镜盘不会说谎。
    众人再看向殷怀,神情已经有些古怪,有愤怒有惊疑有难以置信。
    但是还是有人不肯相信,一直强忍着不出声的林锦之终于开了口。
    可这样大的事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定下陛下的身世。
    明镜盘岂能有假?
    林锦之涨红了脸,反驳道:怎么不可能,陛下都还什么都就没说,你们就给陛下定了罪,我看你们才是真的荒唐。
    殷怀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到这个时候还有能真心为他说话的人。
    众人脸青一阵白一阵,就在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时。
    殿外走进一道窈窕身影,只见长善手捧圣旨走了进来。
    这是?
    长善不答,摊开圣旨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随着她念着接近尾声,林锦之越听脸色越白,最后完全失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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