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好天气。
    郁离想。
    走在小区的绿化公园里,暖柔春风拂面而来,夹带青植草木的清新气味。
    路边探出花坛的叶尖不经意间划过指尖,木本植物的叶片有些锋利,豁过掌心时疼痛来得鲜明。
    僵滞的、沉钝的,郁离觉察不出自己的情绪,也感觉不到时间流淌。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却无情得多,循着自有的节奏,一分一秒往前滚。
    走进入户大厅时,借由一旁的仪容镜郁离看见自己麻木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的步子如何凌乱如何焦急。
    颈侧滑落几缕乱发,可她顾不得这些,只是匆匆奔向电梯间。
    按响客厅的门铃,郁离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
    来自灵魂深处的焦躁不安在寻求一个能维稳舒适些的方式。
    这个寒颤让她回神几分,她又看一眼屏幕上的时间——还有57分钟。
    郁离咬住下唇,又按一次门铃。
    在她焦躁地想要按第叁次门铃时,门才慢悠悠地打开。
    池照影站在门后,身姿婀娜,眉目含笑。
    一如前几日,那个完美约会日的模样。
    但郁离的心态大不一样了。那天她只觉心动,可现在……她看着这样漫不经心,无谓慵懒的池照影,一直强忍着的情绪陡然倾覆。
    “池照影!”她低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眼尾不自觉地抽颤,神情是少见的凌厉,“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池照影神色没有变化,她站在门侧,凭着比郁离高上几公分的身高,目光自上而下。
    郁离接收到她的目光,不由得怔愣。
    像是迎面落下沁凉寒骨的雨。
    郁离看着眼前的Omega慢慢翘起唇,声线也浸着笑意,她听见池照影说,“你赶到了。”
    “准备好了吗,我亲爱的大小姐。”
    池照影又上前半步,伸手去牵郁离的手。
    一如既往……无比自然,无比亲昵的姿态。
    郁离摇了摇头,她一咬唇,猛地甩开池照影的手,“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样急切地赶过来,却不知道我的用意么?”池照影并不在乎自己被甩开的手,唇角的笑意未变,她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眉眼舒展间带出若隐若现的温柔。
    “进来吧,我们谈谈。”池照影依旧慢条斯理,毫不在意时间的流逝,她重新伸手,去触碰郁离的掌心。
    郁离无法做到冷静,池照影如此满不在乎的神态更是让她心焦,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撇开池照影伸过来的手。
    一把抓住池照影的肩。
    “没时间了,”郁离沉声警告,隐有呵斥的意味,“池照影。”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想做什么?用自己来威胁我……你真是想得出来,也真是下得去手啊!”郁离一边说,一边摁着池照影的肩往屋子里推,“你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平日里的修养、矜持,骨子里的温雅柔和,都被池照影眼里掌控一切的浅笑撕碎,郁离再顾不上什么形象仪态,也顾不上用词语气。
    池照影垂眸与郁离对视着,在紧张的对峙时刻,她忽然有些走神,神思出离间,她如此想着——这人此时总算不那样温柔了。
    像一只被逼急了的美丽异兽。池照影看见她眸光里的腾腾烈焰,那是无处发泄的愤怒……与不安。
    唇角越发上扬,任凭自己被摁在门后的墙上,胸前的发丝一荡,池照影看着郁离眸底烧着的怒火,她看着郁离凌厉的眉眼,看着她狠厉地对自己低吼,“别摆出这个表情,我知道你在乎!”
    “我不在乎。”池照影轻轻摇头。
    “我只在乎你。”
    这话一出,郁离紧压着的眉头抽颤了一下,而后,换作更浓烈更凶狠的恼怒。
    “别逗我了,池照影。”她眉头一展,反倒是笑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眯一扬,艳妩得惹人心惊。
    “你在乎我?在乎我会设局录那天的视频?在乎我还会拿这个视频威胁我?!”郁离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以至于声线止不住地颤抖,“你在说笑吗?”
    她如此反问。
    肩膀被Alpha收不住的力道掐得闷疼,池照影尽数忍耐下来,她脸上不显,反倒扬起更和婉的笑,“大小姐可以猜猜我是不是说笑。”
    “喔……”池照影歪了一下头,嘴里的音节拖得很长,“还有五十分钟。”
    郁离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见客厅桌上笔记本电脑屏保上的时间,对……只有五十分钟了。
    “大小姐做好决定了么?”池照影又问。
    郁离还在看桌子上的时间,耳畔响起池照影的问话,她不由得开口回复:“决定什么?”
    这话一出口,郁离才发现自己太不清醒,全然无法应对眼前的局势。她平日里处理过那样繁杂的事务,曾面对过那么多个难以应对的各类人物,都能有条不紊地一桩一件解决,可现在面对池照影,她做不到了。
    无法再想出一个安然解决的方法,也无法再维持冷静控制事态。
    她下颌动了动,为了掩藏自己又被池照影牵制的事实,声线压低了几分,她紧跟着反问:“你有给我做决定的权利么?”
    “当然有。”池照影紧贴着身后的墙壁,她垂眸看着身前的Alpha,“大小姐当然有做决定的权利。”
    “你可以选择让那段视频在五十分钟之后发布,或者……让它停止,就此消失。”
    池照影的声音放得很柔,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尾音如雾,缠缠绕绕地裹在周遭,撩得人心痒。
    郁离却只觉怔忪。
    池照影在此时抬手,握住郁离的手腕往下带,一直掐握在右肩的力道卸去,池照影活动了一下肩,侧过头又凑近几分,声线越发轻柔,“那么……你的决定呢?我亲爱的大小姐。”
    说得好听。
    郁离只觉得可笑,这哪里称得上是给自己可以做决定的权利,这哪里称得上是选择?!
    池照影用那段视频做威胁,一旦发布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已经设想了千遍万遍!
    现在却在这里说着,可以由她来决定。她能怎么决定?她还能怎么选?!
    “你想要什么?”郁离再度反问。
    “我还能给你什么?你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告诉我。”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池照影的眼睛,眸光颤动目不交睫,“你告诉我好不好?嗯?池照影?”
    池照影看清了郁离情绪的每一次变化,自然也能知晓这个人被自己逼到了什么程度,郁离鲜少有这样情绪激荡的时刻。
    可现在,她颤抖着声线,眸光也破碎,就连本该凶狠的质问语气也被激荡的情绪冲散,声线更是发了虚。
    “我想要的一直都没变过,大小姐。”池照影的语气依旧轻柔,“从始至终,我一直都想要你。”
    郁离静默了几秒。
    她预料到了池照影的回答,可她还是没能找到方法来应对。
    春风拂过晴空上的薄云,将之拉扯成一缕一缕的稀散模样。
    小区里的绿化木也被风带动,枝叶被吹拂,发出簌簌声响,春景明媚,惹人驻足。
    郁离却无法停驻,她深知事态的严峻,几秒后,她敛下神情,眉眼间多几分阴郁,“我听见了。”
    “但很可惜,我不会答应!我永远也不可能答应一个用卑劣手段来要挟我达成自己目的的……”郁离话说到一半,却噎在喉间。
    池照影能听出她话里的含义,她轻轻一挑眉,声线里混进几分笑意,“的什么?”
    “自私的Omega?下贱的婊子?还是卑鄙无耻的贱人?”
    池照影用着无比柔媚的声音,说出一个个难以入耳的刺耳名词。
    郁离的思绪不可避免又停了摆,等反应过来时,怒意再度翻腾。
    “池照影!”她低吼了一声,满是警告意味。
    “你这人…!”
    “你连骂人都不会,又怎么能让我改主意呢?”池照影依旧风轻云淡,她抚上郁离脸侧,眼神越发柔和,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却更浓,“你看……你在生气,你生了这么大的气,然后呢……?”
    “然后呢?你想怎么做?做给我看。”指腹抚摩过Alpha睑下的肌肤,池照影逼得更近,她缓缓眯起眼,像是紧盯着猎物的花蟒。
    郁离看见Omega眼底的挑衅,熟悉的、池照影特有的挑衅。
    愤懑、不满争相而来。对池照影无谓挥霍所拥有的一切、不顾自身名望,肆意践踏努力追寻这么多年的梦想的恼怒几乎要冲破胸腔挤破头颅,郁离盯着眼前的Omega,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池照影!”她一字一顿叫出这个名字。
    是,她是不会骂人,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挽转局势,她更不知道能做什么才能让池照影改变主意。
    可她也不想就此屈服,不想就此服软顺池照影的意。
    应下这个称呼,池照影慢慢挑起一侧的眉梢。
    郁离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拽着人往桌前带,“池照影,我已经给你了,我什么都给你了……”
    “你别逼我,你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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