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萧千夜看着眼前那团在房间里烧起来篝火,感觉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那三瓶药的药力逐渐生效,不仅是让他整个身体失去力量,连最重要的五感都在一点点丧失。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里,他们原本是跟着那老叟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忽然脚下的雪变得松弛,随后几人就滑入了其中,这里似乎是一处早就荒废的城镇,在四角和中心竖立起了巨大的柱子,然后在上方用青铜顶铺平完全遮挡起来,形成一个诡异的地下城。
    城里没有光线,只能靠四处点着的火把照明,零零散散的还有不少守卫,萧千夜暗自沉思,这恐怕也是暗部的某一处据点吧?他们竟然能在雪原下方挖出如此惊人的地下城!
    或许是对缚王水狱提供的药物太过自信,老叟和安钰宫主只是将他们关在了其中一个房间里,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萧千夜张了张手指,又用力的握紧——确实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虽然不像之前软骨毒那样来的迅速,但是这次的毒药会侵蚀五感,让他的视线、听力、嗅觉、味觉和触感都开始逐渐退化。
    “来,喝点水吧。”在他紧张担心之时,云潇却给他端来了一杯水,“对方特意送来了水和食物,是不想我们死在这里呢。”
    “嗯,他们说了,要‘活捉’的。”萧千夜接话,伸手想要接过她手上的水杯,然而五指失去触感和力气,那杯水直接从他手上掉落,“啪”的一下摔碎了。
    连个水杯都握不住了吗……萧千夜低着眼眸,心头一颤,他的弱点无疑是非常明显的,除去精湛的剑术,对术法可谓一窍不通,病理药学毒物,这些都不是他所擅长的,但是师门昆仑一派其实对此都有非常详细的解说和教学,是他自己急于求成,主动放弃了而已,现在想起来,若是当年再认真一些,能多静下心来,或许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了吧?
    他无奈的笑了笑,都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他今天是真的切身体验了一把。
    “来,我喂你吧。”云潇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主动送到了他的嘴边,还是那样坦然无畏的微笑。
    “你可真乐观。”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喝了几大口水,然而水入喉间也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流动。
    “嗯,我一贯想得开。”云潇放下水杯,紧挨着他坐下,忽然双手握住他的手,不动声色的将日轮神戒卸下戴到了他的手指上,悄悄的道,“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瞬间,自手指上传来了温热感,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心扉,萧千夜眉峰一皱,云潇却已经跑开到了另一边,眨眼道:“那些药对我不是很起作用,我恢复的很快。”
    “你眼睛看得见了?”他这才发觉对方眼里已经有了光泽,紧张的问了一句,云潇点点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房间外面,“霍大哥说了,雪盲症好得快的话,大约只要一天左右就可以恢复,这么算起来的话,我们大概已经被困了一天了吧?倒是你,那么大的伤口,竟然还骗我是擦伤?”
    萧千夜摸了摸腹部被霍沧一刀捅穿的伤,伤口早已经止住了血,甚至还贴心的给他绑上了绷带,他苦笑着摇摇头:“我还得谢谢他们了,他们是真心想要把我活着带回去。”
    “嗯,现在该我们主动出击了。”云潇点点头,不知道在计划些什么,萧千夜想把她喊回来,但是身体不受控制无法站立,只好抬了抬手,道,“你过来,别动歪脑筋了,你一个人不是暗部的对手,何况你身上的毒只是不明显,并不是毫无作用吧?你能骗过他们,可你骗不了我的,你过来坐着,先好好休息。”
    “咦,你看出来了?”云潇惊讶的看着他,嘀咕着,“我觉得我演的可像了呢!就是扶着你的时候……你太沉了,压得我差点露馅。”
    “是你太瘦了。”萧千夜反驳了一句,面容一沉,“北岸城一别之后你大病一场,你是不是都没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现在的样子?你已经瘦的快要没有人形了。”
    “你嫌弃了?”云潇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感觉瘦了不少,她凑到他脸上,果然看见萧千夜五感渐失的脸庞瞬间荡起了微微红晕,忍不住开心的笑了,“我不管,反正我变成什么样子都要缠着你,做鬼也不放过你。”
    “啧……你!”被她突如其来的说辞惊了一下,萧千夜果断移开了视线,“不要乌鸦嘴。”
    “怎么,你怕鬼啊?”云潇好笑的逗他,见他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得想办法让你恢复才行,否则你这么沉的大男人,我可背不出去。”云潇念念叨叨的,一个人凑到了房门前往外张望,外头只能看见几个把守的人,老叟和安钰都是不知所踪,这般看似漫不经心的疏漏防守反而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又退了回来,萧千夜倒是冷静的道,“缚王水狱用来试药的毒,解药多半也在缚王水狱里,甚至也许根本就没有解药,他们不会傻到带着解药等你去偷去抢的。”
    “缚王水狱?”云潇眼眸一惊,“是师兄那个弟弟被当成试体的地方?”
    “嗯。”萧千夜默默叹气,不知作何感想,缚王水狱的实验室其实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为皇室服务的炼药之地,他们用各种囚犯和异族人作为实验品,在他们身上试过千百种未知的毒,只是谁又能料到,这些看起来距离很遥远的毒药有一天也会在自己身上生效呢?
    “难怪如此厉害。”云潇盯着自己的手心,霜天雪在掌中滴落,即使如此也无法完全化解那些药毒。
    “这是……那只凤凰?”萧千夜瞳孔顿缩,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它竟然真的在你的身体里了?”
    “嘘!”云潇连忙制止他,小心的张望了一眼,她握紧萧千夜的手,让他感觉到袖间若隐若现的寒风,低道,“我能感觉的到一直有人在尝试寻找风神,所以我沿路也留下了记号,我们还是得小心点,先按兵不动等大哥找过来。”
    “大哥……”萧千夜显然知道她说的是谁,神色复杂,云潇却轻轻的踢了踢地面,皱眉,“这下面似乎是空的,我尝试用灵力探查过,太深了完全触不到底,他们的人都在外面守着不进了,我担心着屋子下面还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萧千夜不敢轻举妄动,以他现在五感渐失的身体,根本就只能坐以待毙。
    “可恶!”他随即不甘心的怒骂了一声,手指上的日轮受到情绪的波动,又是荡出奇怪的温热力,一点点渗入皮肤。
    就在此时,外头的守卫推开了房门,但是他们心有忌讳的不敢踏进屋,只是指着云潇喝道:“你出来,大宫主要见你。”
    “阿潇!”萧千夜一把拽住云潇,不知是从哪里突然来了力气,守卫被他矫健的动作惊了一下,互换了眼神,然后沉了口气,“军阁主自身难保就别想着英雄救美了,老实点,也少受点苦。”
    “放心,我去去就回。”云潇不动声色的按住他,跟着守卫走了出去,来的时候因为雪盲症的原因,她并没有看到周围到底是什么环境,但是现在走出来之后,云潇才觉得心里的不安开始变的躁动起来——这个村落很大,与其说像一个村落,到不如说更像一座小城市的规模,虽然残留的建筑物都已经非常的破旧了,但是还是能勉强认出来有酒楼、客栈甚至赌坊,大路两旁还排着小摊。
    只是这些建筑物上都刻着一个奇怪的图腾,像一条蛇。
    她不由得猜测起来,这应该是某个早已经废弃的异族部落吧?
    “快点!磨磨蹭蹭的!”背后的守卫拿长刀顶着她不耐烦的催促着,他们是往城东的方向走去的,那里有一个露天的广场,安钰大宫主已经在等候了。
    再看广场旁边废弃的酒楼上,老叟抱着皮影戏的盒子,正在二楼一个人自娱自乐的眯着眼睛酌酒一杯。
    “这是……”云潇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甚至不由自主的轻轻碰了碰袖间的风神,这片空地上搭起了一个戏台子,守卫们像丢了魂一样端坐在旁边,目光空茫的看着戏台中间。
    “这是长公主专程为云姑娘点的一台戏。”安钰不怀好意的笑着,小小的手高高抬起牵住云潇往正前方走过去,“原本这台戏是要等把你带回了天域城之后,长公主亲自放给你看的,可是呀,等你回去之后多半是要被关在缚王水狱里的,那里头又黑又窄,没有这么宽敞的舞台子,还没有观众,长公主觉得会影响视觉效果,所以就让我提前为了你搭建了舞台。”
    “哦……所以呢?”云潇感觉背后脊椎开始发凉,那是一种无名的恐惧,让她脚下沉重迈不开步伐。
    安钰小跑到了旁边,取出怀里的法镜打开,只见镜子的另一边,星圣女脱下了法袍,摘掉了面具,整个脸都要凑在镜面上。
    “长公主说了,这出戏呀,你来演她。”安钰咯咯笑了,冲酒楼上的老叟用力挥手,“老爷爷,拜托你啦!”
    话音未落,二楼的老叟慢悠悠的放下手上的酒杯,拿起新做的布袋人偶放进了盒子里。
    云潇的身体就是在这一瞬间自己动了起来!她惊讶的看自己的手臂上,原来早就不知不觉牵上了细细的白线,那些看似柔弱的线操控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戏台中间走去,台下的“观众”们也开始起哄鼓掌!
    一般的术法是无法靠近她的,但是此刻灵凤之息竟然不起作用了……云潇默默咬牙,到底是因为这些线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被那三瓶药毒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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