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镇魔道走出不过一刻钟,萧千夜忽然停下脚步往身后焦虑的看了一眼,风从雪杉树中间呼啸而过,带着无法理解的密语,让他莫名有几分心烦意乱。
    “这么担心就回去看一眼嘛。”云潇看出了他的心思,抽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他抓着的地方已经通红,她小心的揉着,抱怨道:“被你捏的好疼,这么紧张他回去看一看就是了,也不耽误这几分钟吧?”
    “他比大多数人强的多,不会出事的。”萧千夜顿时有些脸红,但嘴上还是逞强的回了一句,眼里犹豫着,闪烁不安。
    云潇低低的叹息,伸手戳了下他的脑门,嗔骂道:“你这个人啊……真不坦率!我和神守大人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以你们两的身手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来吧?快去吧,我可不想你一直愁眉苦脸的跟着我们。”
    “阿潇……”萧千夜还想说什么,只见云潇双手捂着耳朵一溜烟的跑出好远,冲他皱眉吐了吐舌头,“你好烦!”
    “嘻嘻,你好烦!”雪瑶子乐呵呵的跟上云潇,也学着她的语气重复了一句,她晃着雪魔笛,微微扭头冲萧千夜狡黠的眨眼,“军阁主这幅样子可不像是曾经那个雷厉风行叱咤飞垣的人哦!婆婆妈妈、拖拖拉拉,浪费时间,有这点犹豫的功夫不如快点回去看看,哎哎哎,你这怪毛病,一定是这姑娘太惯着你了,我可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被神守一句话堵回来,萧千夜无奈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森林里,终于下定决心转身沿着路往回走。
    路上的风声有些奇怪,那是夹杂着风神的特殊灵力,让周围的环境也受到干扰,不出一会,眼前的树被齐齐拦腰砍断,砸落下来的高大树干拦住了前进的脚步,萧千夜拨开茂密的树枝,只见萧奕白的身边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具尸体,他半蹲在其中一个的身前,风神在掌下隐约形成剑的状态,挑开了那人胸前的衣襟。
    “大哥!”他吓了一跳,焦急的想跳过去,萧奕白一惊,冰蓝色的瞳孔里是掩饰不住的杀气,在抬头的刹那掌下的长剑竟然控制不住的击出凶狠的剑气!
    萧千夜横剑格挡,那样的力道让他脚下不稳一连后退了三大步!手臂也瞬间痉挛失去知觉!
    “大哥……”他诧异的开口,萧奕白阴沉着脸,手上用力捏紧,寒风在他指尖游荡飞舞,隔了好一会,他勉强压制住风神的神力,眉峰一耸,忍住了汹涌而来的咳嗽,冲弟弟招手,“千夜,你来看这个——”
    萧千夜不敢放松警惕,以大哥的反应速度,方才那一下应该不是失手吧?
    “看这个符号。”萧奕白并不想多做解释,他直接撕开尸体的衣服,那人的胸膛上烫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最外围是一个圆圈,中心画了一个正三角,然后在最里面写着数字“玖”。
    “这是什么?”他奇怪的问,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特殊符号,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发现那个烫伤是炮烙过后留下的痕迹,还很新。
    “缚王水狱的试体标记吧。”萧奕白想了想,脸色逐渐严厉起来,“最开始的试体都是有自己的单独编号的,后来被抓去实验的人越来越多,如果每一个都要编号的话那就太费时费力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这么做,除了那些天生特质的异族人,人类的试体在试药之后大多数都不会出现特别巨大的差异,所以就用这种符号分批记录了,人的生命在缚王水狱,当真是蝼蚁不如。”
    萧千夜蹙眉,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接话,缚王水狱的秘密在帝都,其实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八年前他被明溪太子提拔成为新一代军阁主之后,确实借着职位之便几度去过那里调查一些东西,但是由于是禁军的管辖范围,实际上他能了解到的东西非常有限,想到这里,萧千夜忽然眼眸一亮,抬头注视着萧奕白问道:“风魔是不是也曾经调查过那里?我记得在北岸城的时候太子殿下还给我看过天释的那本档案……”
    “嗯,风魔一直在调查缚王水狱。”萧奕白接下话,语气却比方才还要更加严肃,“最开始他们的的确确是在寻找可以延长寿命的药物,天释就是其中非常成功的一个试体,但是后来、后来也许是试药的范围越来越广,用途也越来越多,有一部分试体出现了一些反常的现象,而这些反常的试体似乎没有被送到底层销毁,而是下落不明。”
    萧千夜疑惑的思索起来,缚王水狱一共八十一层,原本七十层到八十层都是实验室,八十一层则是用于失败废品的销毁。
    “果然还是有问题啊,失败的试体难道被送进了禁军的暗部吗?”萧奕白意味深长的抚摸着尸体上的符号,神色复杂,低道,“你还记得那个慕西昭吗?就是曾经被高总督培养在军阁,企图夺下阁主职位的人。”
    “他呀……我记得,有什么问题吗?”萧千夜淡淡的回话,眼前闪过秋选之后慕西昭的模样——那般的隐而不发,分明是恨透了自己。
    “他应该也是‘没有被销毁的试体’之一。”萧奕白看了一眼弟弟,发现他的神情有几分古怪,接着说道,“在北岸城的时候晏公子和他交过手,他身上有缚王水狱试药过后留下的痕迹,甚至身体里的血液都带着剧毒,而且毒发的时候速度、力量会变得非常恐怖,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东西,晏公子事后曾经刻意调查过,但是他的资料一片空白,估计也是被高总督带走了吧。”
    “这种事情要早说啊!”萧千夜不假思索的责备,愤愤捏紧了剑灵,大哥一早就告知慕西昭杀害了禁军二队的队长高敬平,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这个人,可他偏偏对药人一事又只字未提!
    “当时……事情太多了嘛!”萧奕白赶忙给自己找理由狡辩,怕他生气赶紧抢下话头,“之前联系公孙晏的时候那家伙不是说自己闯入总督府,被高成川所伤了吗?不瞒你说,公孙晏的身手跟你比确实差了些,你要让他舞刀动枪那也不是他的长项,但是他精通蝶谷的冥术,对周围的感知力极强,他想全身而退应该不难,不太可能毫无防备的被伤成那样,我怀疑……”
    “你怀疑高总督……亲身试药?”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不敢相信,萧奕白点点头,正色道,“不仅如此,我怀疑那些没有被销毁的失败试体……会被帝都改造成怪物。”
    “这个炮烙的烫伤还很新。”萧千夜指着尸体上的伤口,眼神逐渐收紧,“在雪原上伏击霍沧的是暗部副都统郭淮,在白教偷袭我的两人身手也不差,禁军没必要现在就派出这些实验品来打草惊蛇吧?”
    “人手不足吧。”萧奕白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做着最坏的打算,“天马的人不在雪城内,反而是禁军三队入城接管雪城,如此推算的话四大境其他地方多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帝都就更加危险了,高成川一定是把自己最主要的战力全部集中到了天域城,无奈之下才能铤而走险用这些失败的实验品继续追捕你吧?”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去,萧奕白沉了口气,扫了一眼周围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摇摇头,再度伸手认真的检查眼前的这一具,他在尸体的手臂、胸骨、腹部依次按压,袖间的小银刀非常熟练的划开皮肤,露出内脏和骨头。
    萧千夜皱眉捏住鼻子,这具刚死的人尸内部赫然扩散出让人作呕的腐臭味。
    “这骨头……曾经断过啊。”萧奕白倒是无所谓,直接伸手就捏住了肋骨,用力一扯将其整个拽了出来,萧千夜忍着恶心凑过去,果然白骨上残留着无数细小的裂缝,只要轻轻敲击就能轻而易举的打碎,萧奕白扔掉那节断骨,继续伸手在胸腔里掏动,这个人的血液呈现一种暗沉的黑紫色,内脏早就已经残破不堪。
    “哎……”他莫名叹气,脸上有些许不忍,“要不是我亲自看见这一幕,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完整的皮囊下,藏着如此破烂不堪的内脏,缚王水狱果真是阎王殿啊。”
    他一边摇头,一边用捡起脚边的冰雪洗手,萧千夜看着他依旧干净如初的白衣,有些诧异——他分明是赤手在尸体里检查了许久,竟然真的能衣不染尘!
    萧奕白从尸体旁走过,明明是踩着肮脏的血水,再踏出新的步伐下又是洁白无瑕,他好奇的问道:“走吧,先追上云姑娘和雪瑶子,话说你怎么好好的回来了?她们两个姑娘才更需要你保护吧?你该不会是……担心我?”
    “我只是回来检查一下情况罢了。”萧千夜嘴硬的反驳,萧奕白在心底偷笑,也不揭穿他,又见弟弟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上的沥空剑赫然握紧,低道,“不过刚才你出手袭击我那一下,可是用了不少力道啊。”
    “你突然跑出来吓我一跳嘛!失手……偶尔失手也是正常的。”萧奕白尴尬的喃喃,想掩饰什么,就在此时,森林里凭空掀起一阵炽热的风,热浪席卷而来。
    随后凤姬从深处漫步走出,流火的剑光还未消失,火焰如水滴一样落在雪地里。
    “呀……比起她这一下,我可是温柔多了吧?”萧奕白忍不住用衣袖挡住脸庞,嘴里喋喋不休的调侃着,那阵热浪侵袭过后,连冰川之森的万年冻土都开始松动融化。
    “走吧,得快些追上阿潇她们。”萧千夜扫了一眼游刃有余的凤姬,也懒得跟大哥贫嘴,赶忙转过身追出去。
    “萧奕白,这些人身上有蛊蚁,什么人这么厉害,能远程控制住这么多蛊蚁?”凤姬小心的提醒了一句,萧奕白笑着点头,“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不过在风神和流火之下,这种邪物绝对无法逃脱……”
    “我的意思是,你不提醒下你弟弟?他好像没注意到吧?”凤姬奇怪的问了一句,只见萧奕白嘴角微微上扬,神秘的压低声音,“蛊蚁对他本身并没有作用,但是如果有人想再次利用蛊蚁对付他,下一次我一定会把背后的那人揪出来,不过……我弟弟演技很差,还请您暂且隐瞒,不要打草惊蛇。”
    “哦……”凤姬顿了一会,有些诧异他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萧奕白乐呵呵的让开一个身位,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走,我断后。”
    “呵……真是优雅的让我有点心动呢。”凤姬望了他一眼,眼睛却针一样的尖锐。
    “那可真是荣幸至极。”萧奕白的眼眸也沉了沉,然后不动声色的跟着她一前一后的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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