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原想立即就跟上去,凤九卿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低道:“别急,楼上出事了。”
    他是等泉姨匆匆忙忙的拉住云潇连走带跑的冲上楼之后才悄悄将房间门关好,掌心“噗嗤”一下飞出一只火蝴蝶,凤九卿凝视着那只蝴蝶,眉头微蹙解释道:“那位花魁小姐死了,马上蔺青阳就到了,她们正急着找人代替呢。”
    “死了?”萧千夜心里咯噔一下,脱口,“那你还敢让她们带走阿潇?”
    “应该……是自杀。”凤九卿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掌心的火蝴蝶也随之散去,化成淡淡的轻烟紧跟着云潇的方向悄无声息的追踪过去,凤九卿走到桌子边上,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简单的画了起来,又示意他过来看,接道:“方才我已经仔细检查过广漠楼,九楼往上还有一个露天的舞台,是请了技师专门设计,边缘可以像翅膀一样向外围展开,一共有八片,完全伸展的时候范围可以足足扩大一倍,今晚的花魁本是要在那里献舞的,如果不出意外,她会依次跳过八个翅膀,最后回到中心,中央舞台前方是中空的,有一个活动式楼梯,她会从那里走下来敬酒,只有坐在九楼最尊贵的客人可以在那个位置欣赏,她就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萧千夜满脑子都在担心云潇的安全,凤九卿见他心不在焉的听着,立马用力敲了一下对方的脑门,骂道:“让你先别急,别自己先慌了阵脚,华蓥是这广漠楼的头牌花魁,那条路她不知走了多少遍,怎么可能这么重要的日子忽然摔下来?我听那里的小丫头哭诉,据说是她自己走上去,说是要最后练习一次,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他越说萧千夜越糊涂,其实广漠楼上层的舞台他是见过的,为了更好的观赏花魁献舞,的确是刻意提升了高度以便能看清八片翅膀,若说发生意外其实也不奇怪,但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自己跳下来?
    再联想起蔺青阳此番匪夷所思的举动,萧千夜的心里是越来越急,凤九卿也在托着下巴沉思,思来想去仍是毫无头绪,索性甩甩头说道:“泉姨拉着潇儿是去救场的,毕竟华蓥可是整个靖城的头牌,一般的女子还真的取代不了,你放心吧,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既然人家答应给我们留位置,不妨上去一起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
    萧千夜点点头,这种时候也不由他继续迟疑了,两人立即往九楼赶过去,果然此时的舞台虽然早已经搭好,但宾客用的桌椅却只在正中间摆了一张,整个九楼看不见几个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姑娘们神色慌张的匆匆而行,凤九卿拉着萧千夜往靠边的角落里坐好,没过一会,楼下传来一声吆喝,泉姨闻声而出,还没来得及整理被汗水弄污的妆容就立即笑盈盈熟练的迎了过去。
    凤九卿手指一勾,将前方的屏风稍稍挪动了位置,更好的掩饰两人的位置,他好奇的往那边望过去,只见泉姨陪着标志性的笑,身后领着个年轻的男人一步一哈腰的往楼上请,两人看起来像是早就熟识,嘴里一直喋喋不休的在说着话,虽然年龄看上去差了几十岁,可那人还是毫不介意的一会摸摸脸,一会捏捏鼻尖,就好像在调戏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一样。
    “你认识不?”凤九卿想起萧千夜曾经的身份,下意识的用手肘推了推他,萧千夜紧咬着牙,低道,“认识,叫赵集,上次天尊帝提起的那个留鹤楼就是他姐姐赵雅开的,是个仗着雅夫人权势,在靖城为所欲为的流氓。”
    “哦?”凤九卿顿时来了兴趣,没等他再说什么,赵集停下脚步,往身后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然后拱手做出请的手势,萧千夜警惕的望过去,瞳孔也在这一瞬无意识的放大,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看到的人,是蔺青阳,真的是蔺青阳!
    怎么回事,军阁的正将,竟然和一个地痞流氓一起深夜厮混青楼?
    难道真的像外面传的那样,是因为他叛逃之后军阁混乱无主,蔺青阳也借着官位开始胡作非为?
    不,这不可能,萧千夜甩了甩头,蔺青阳是最早一批跟着他的人,八年前进入军阁,因为出身阳川,就被安排在阳川驻守,是朱厌军团的正将,负责靖城、曙城及周边绿洲的治安,一直以来都是敬业克己,是个难得的寒门贵子,甚至他五年前大婚还邀请了自己,四年前有了第一个儿子,两年前又有了女儿,他儿女双全,和妻子相濡以沫,军中经常有人羡慕的跟自己抱怨,说希望有一天也能像蔺将军一样生活美满,事业有成。
    到底怎么回事……萧千夜越想背后越是冷汗不断,只见蔺青阳依然是身着军阁的制服,象征朱厌军团正将的徽章好好的别在肩头,赵集将他引至最终前排的中间位置之后,竟然是紧挨着他一起入席,周围的家仆们跟在后头伺候着,广漠楼也开始将最精致的菜品依次端上。
    “好像没有别人啊。”凤九卿是没想那么多,一直在暗暗观察周围的情况,虽然广漠楼外围早就人山人海,但是最佳的观舞位置上其实只有蔺青阳和赵集两人,泉姨虽然是老练的在招待客人,但脸上的表情明显还是有些紧张,一边给赵集斟酒,一边还在想着到底要怎么解释华蓥忽然身死这件事。
    赵集倒是没看出来泉姨的异常,他给蔺青阳倒满酒,站起来敬酒,果然地头蛇的笑都是藏着刀,虽看起来是恭敬非常,但隔着这一段距离萧千夜都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蔺青阳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赵集,这一眼极为冷漠,但他还是接下了那杯酒,一饮而尽。
    军阁有严格的禁令,副将以上级别除去年宴、庆功、家遇红白双事,否则一律滴酒不沾,他这一杯已是违规。
    赵集皮笑肉不笑的也是跟着喝了一杯,这才向泉姨挥手问道:“蓥蓥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贵客来访,连妆都要化的更久些?哈哈,蔺将军到底是和我们这种没文化的小人物不一样啊。”
    “啊……这、这个……”泉姨尴尬的笑了笑,广漠楼虽然是靖城最大的青楼,但是势力远不及隔壁的留鹤楼,她和雅夫人也是旧识,那女人背后的东西她多少心中也有个数,此时听见雅夫人的弟弟赵集这么说了,泉姨也不敢继续隐瞒,只好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贴着耳根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
    赵集愣了一下,眼珠一斜望向泉姨,这一眼看的她冷汗直冒,顺着脸颊大滴大滴的滑落,连忙补充道:“集爷您放心,我这已经安排了更好的,保管您还有将军都能满意,嘿嘿,嘿嘿。”
    赵集心中不快,顿时有些失望,但他更多的是一种奸计落空的失落,语气也越发不耐烦起来,冷道:“能和蓥蓥比吗?蓥蓥和蔺将军……那可不是一般关系呀。”
    “她怎么了?”蔺青阳虽没听见两人到底都在说什么,但也从中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无意识的脱口追问,这一问赵集乐呵呵的笑起来,泉姨心里拔凉拔凉的,她一早就知道赵集这小子故意逼着蔺青阳来广漠楼,当着全城的面邀花魁献舞绝对是另有所图,但眼下听两人对话,似乎蔺青阳和华蓥一早就认识?
    这可怎么办,本以为临时送上门个大美人能赶紧救个场,这要是完全不是长相的事,她就是个仙女别人也看不上啊!
    “哎……来都来了,泉姨就让新人也表现表现嘛。”赵集没有回答蔺青阳的话,反而是态度一变开始为泉姨找台阶,泉姨连连点头,对着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只见广漠楼顶的灯火瞬时全部熄灭,巨大的白色羽翼开始向外伸展,楼下毫不知情的游客们已经按捺不住发出阵阵尖叫,纷纷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彩色天灯放飞。
    凤九卿看着忽然从楼下徐徐升起的天灯,感慨的讥讽了一句:“好热闹啊……这架势,根本就不像是惧怕碎裂之灾的人嘛,要不你抓紧点,别磨磨蹭蹭找借口给他们拖延时间想办法了,也好解决了飞垣的事情,跟我一起去调查墟海和浮世屿?”
    萧千夜正在全神贯注的盯着蔺青阳,完全没有听见凤九卿都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他自讨没趣,也就闭嘴不说话了。
    此刻的云潇正不知所措的被一群小姑娘们扶着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泉姨把她拽到原本华蓥的房间之后,这些人就手忙脚乱的她身上里里外外套了十几层华丽的衣裳,现在她脑门上顶着十几斤重的饰品,转一下脖子都好像要被压断,还被一直提醒要笑不露齿,走路不能踩着衣角,头上琳琅满目的步摇还不能脱落!
    她有些后悔,她现在宁可绕着靖城走三圈去找靖医苑,也不该跟着不靠谱的亲爹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现在赶鸭子上架骑虎难下,她到底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又到底是要做什么事情,完全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剑、剑呢?”身边的小姑娘其实也是一脸惊恐,泉姨拽着这个陌生女人扔进来之后就简单的嘱咐了三句话——“换衣服、化妆、再给她找把剑。”
    “剑?对了,剑呢?”她这一提醒,周围一下子全慌了,广漠楼是青楼妓院,一群靠取悦男人为生的女人,上哪去临时找把剑?
    几人面面相觑,但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一直搀扶着她的小姑娘双手合十,也不知道是在对什么人祈祷,然后孤注一掷的望向云潇,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就假装……假装自己有剑,反正动作是一样的,其它的、其它的客人自己会脑补!”
    云潇尴尬的看着她,这番话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谁,周围人此时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她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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