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幽暗的甬道,一片水泽地在眼前铺开,视线也跟着豁然开朗,有窜动的水虺警惕的盯着他们,立马联想起仓鲛鳞片中那种水魔蛇,萧千夜手中古尘一动,眼见着就是一道锋利的刀气劈落,惊得水泽地里的水虺惊慌失措四散逃开,龙吟在水球术中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动作,半天才终于缓过神来破口大骂道:“你发什么疯!人家招你惹你了?幽灵泽本来就是水虺的栖息地,你不要伤害他们!”
    萧千夜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再看面前的幽灵泽,有诡异的荧光自沼泽地里慢慢悠悠的飘起来,不过一会就将原本漆黑一片的空地点缀出匪夷所思的绿光,水虺被他一刀惊吓,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尾部紧紧交融,正在将身体逐渐融合,萧千夜凛然神色,想起碧落海上自己曾和这种东西交过一次手,当它们将数量融合到一定程度之后,甚至可以脱胎换骨变成类似蛟的形态。
    “你惹怒它们了!”龙吟叹了口气,虽是墟海王族,但隔着遥远的距离也无法命令水虺的行动,只得焦急的催促道,“往幽灵泽的南面一直走,穿过海森林,我就在龙脊山附近等你们。”
    不等她说完,水虺已经化蛟,幽灵泽此刻好似真的有无数幽灵在暗中伺机而动,就连不知道哪里飘过来的水母也奇怪的停留在半空中,萧千夜本就不想耽误时间,再看眼前一群古怪的东西,下手也根本不留情面,眼见着古尘的刀光所到之处掀起沼泽地里稀薄的泥水,似乎还有浓郁的血腥味从下方持续不断的汹涌而出。
    凤九卿一直凝神盯着脚下,这股熟悉的血腥味似乎和他们初到巨溟湾之时闻到的那种味道有些类似,想到这里,他忽然摆摆手示意萧千夜停下,然后俯身将手探入泥中,一阵小心的摸索之后,凤九卿神色一沉,眼眸赫然亮起严厉的锋芒,稍稍用力将沼泽地下方的尸体整个拖出,几人同时凑过来,果然这人也是长着一条尾巴,眼角细长,皮肤泛出淡淡的蓝光。
    “这些是什么人?”凤九卿转头望向龙吟,见她紧咬着嘴唇眼里似乎要喷出怒火,半晌才恨恨低语,“是弃乡道的守卫战士,负责护送族人安全离开,这次被凤姬意外闯入,一定是她干的!”
    “不是她。”凤九卿想也没想直接否认,认真的说道,“我不是为她狡辩,我曾亲眼见她手刃全族,她手上那柄长剑,被誉为三圣剑之一的‘流火’,原身就是她体内那只不死鸟,又名炽天凤凰,如果是被流火剑直接斩杀,那根本就不可能留下完整的尸体,能像灵凤族那样剩下点骨头,都已经是她手下留情了,我想以若寒的脾气,如果真的是她干的,那肯定是烧的尸骨无存。”
    “不是她?”龙吟不可置信的看着族人的尸体,怒气上冲根本无法理智思考,继续紧握拳头,冷冷道,“墟海没有外人闯进来过,不是她还能有谁?”
    凤九卿一脸淡漠,撕开尸体的胸膛徒手在内脏里面翻动起来,飞渡被他这么突然的动作恶心的喉间一酸,立即别过脸,顺手还拉了一把云潇,不让她再看。
    萧千夜捂着鼻子靠过去,不知为何从凤九卿这么流畅的下手动作里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大哥萧奕白,凤九卿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倒是有些意外这个人的神情会如此冷定,他小心的检查着五脏六腑,又轻轻的敲了敲骨头,最后才抖了抖满手的血污对着水球术里一脸惨白的龙吟解释道:“没有内伤,没有外伤,没有中毒,他是怎么莫名其妙死在这里的呢?”
    龙吟将信将疑的抿着嘴,凤九卿皱着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特殊的术法,但他还是不露声色的摇摇头,说道:“再往前方走走看,说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
    沿着幽灵泽继续向南前行,由于惊动了水虺,时不时就会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冒出来偷袭,龙吟闷闷不乐的说道:“幽灵泽地处墟海的最边缘,很早以前还是水草茂密的湿地,像水虺这些喜欢扎堆生活的小东西就爱住在那里,后来伴随着墟海日渐干涸,湿地慢慢退化变成沼泽,水虺的性子也变得狂躁不安,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像现在这样无脑的进攻敌人,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很快沼泽地也要彻底消失了。”
    萧千夜眼眸一沉,情不自禁的回道:“我在碧落海见过水虺,它们附着在海魔仓鲛的鳞片里,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东西。”
    “那是被仓鲛的魔气侵蚀了,墟海的居民都是善良的。”龙吟义正言辞的指正他的说辞,但一看就是心中没底,语气也慢慢低了下去,更像是在为自己的故土狡辩,“那种不叫水虺,叫、叫水魔蛇!”
    “强词夺理。”萧千夜毫不留情的反驳,果然龙吟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她从第一次和这家伙交手就发现对方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但怎么着面对一个女人他也不该总是这般不留情面吧?
    龙吟越想越气,反而是凤九卿忽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长长叹道:“王女大人是不是从来没被人呛过话?那你可得小心,别被这家伙气死才好。”
    “哼。”龙吟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但转念想起弟弟小橼身上的伤,此时又不得不低声下气的主动示好,萧千夜见她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说凤姬扣了你弟弟,是上次藏在云层中暗中相助你的那个人,还是冒冒失失独自去海边偷袭我的那个小孩子?他尾巴上的伤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情况如何了?”
    “你……你还、还记得呀。”龙吟脑门一热,差一点就破口大骂,又立即反应过来强行改变了说辞,尴尬的咧咧嘴,“阿琛和我一起将幸存的族人藏了起来,现在也还在那里守着,小橼被你所伤后一直在龙首殿疗养,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这么轻易的落入凤姬之手,还被她拿来威胁长老院,哼,趁人之危算什么正人君子……”
    凤九卿无奈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你们偷偷探查冰河之源在前,现在反过来责备她的不是了。”
    “呃……”龙吟瞪了他一眼,萧千夜显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想太多,而是继续问道:“上次你说让我去原海深处帮忙取一片龙鳞,还说龙鳞可以愈合龙骨遗骸的创伤,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龙吟顿时就想起上次和他谈的条件,立即挺直背脊生怕他现在反悔,萧千夜迟疑的顿下脚步,在原地站着想了好一会,面露不解,忽然扭头对飞渡问道,“既然浮世屿和原海已经两境合一,澈皇为何不能进入原海深处取龙鳞治伤?”
    飞渡依然是警惕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水球里面颊飞速通红的龙吟,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隐情,冷哼道:“不是不想进去,而是根本就进不去,原海最深处名为‘葬龙渊’,如果不是因为龙神出了意外葬身于终焉之境,那么它会在大寿到来之际独自沉入其中,所以那里才会有残存的龙鳞,可惜那地方凶险,连澈皇都无能为力。”
    萧千夜飞速扭头瞪了一眼心虚的龙吟,骂道:“你又骗我?”
    龙吟倒吸一口寒气,赶紧赔笑解释道:“我没骗你,龙鳞确实是可以愈合龙骨之伤,只是……只是葬龙渊只有龙神可以进入,但古尘认你为主,我猜也许、可能、应、应该有办法吧?”
    她的每个字都逐渐放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到底在嘀咕些什么,萧千夜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不仅想利用他找到浮世屿,还要利用他进入葬龙渊取出龙鳞!说的冠冕堂皇,完全都是为了自己!
    “你生气了?”龙吟暗暗瞥了一眼对方阴云密布的脸庞,脑筋一转,立马指着云潇狡辩道,“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嘛,你不是也得去浮世屿才能救她吗?帮我取一片龙鳞,既可以让澈皇的伤痊愈,还能顺带救一救小橼,你又不亏,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
    几人面面相觑,被对方一通歪理说的哑口无言,好久才见萧千夜拉了一把飞渡,没好气的回道:“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就能找到浮世屿了,就算取到龙鳞也没必要分给你,你好自为之吧。”
    “喂!喂!”龙吟怔了一下,吓的往前凑近一步,好像整个人都要飞出水球术,赶紧逼着自己强笑道:“小橼是被你打伤的哎,你难道不该救救他吗?”
    萧千夜想起那一晚被偷袭的情景,更是怒从心起,骂道:“你搞清楚,是他先偷袭的我。”
    龙吟绝望的看着他,旁系的蛟龙族既无法进入现在两境合一的原海,更没有办法从葬龙渊取到救命的龙鳞,如果这家伙真的撂手不管,小橼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龙吟心一横,也不顾上自己身为王女的颜面,对着他深深的鞠躬,双手合十大声哀求道:“求你了!”
    萧千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半晌都没缓过神,这家伙不久前还对着自己趾高气扬的骂骂咧咧,怎么这会像变了个人一样这么谦卑有礼了?
    凤九卿扭过头,憋不住终于笑出了声,这个墟海的王女能屈能伸,倒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云潇从背后绕过来,学着龙吟的模样对着萧千夜也鞠了个躬,然后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低低说道:“求你了。”
    萧千夜的脸从一片铁青慢慢转白,然后在顷刻之间变得通红。
    云潇笑呵呵的扑到他怀里,萧千夜下意识的搂住怀里的人,心中忽然有一阵感慨。
    他能拒绝任何人,唯独对她,束手无策。
    凤九卿意味深长的看着女儿默默不语,飞渡则是眉头紧蹙,脑子里反反复复跳出三个大字——完蛋了。
    澈皇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双子爱上外族人,这会违背血契的束缚导致火种熄灭,一旦皇鸟之焰彻底消失,浮世屿就将面临和原海一样的险境!
    龙吟尴尬的看着对面,暗地里吞了口沫还翻了个白眼,面上有些发热,总觉得心底有种莫名其妙的嫉妒,怎么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从另一个女人身上说出来差距这么大?这种古怪的差异感、失落感是怎么回事?自己好歹也是一族的王女,长相也算是倾国倾城,不至于被比的这么一文不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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