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简陋的攻击,她就算不躲也不会伤到分毫,但明戚夫人还是在冲向她的那一瞬间被萧千夜一把按住肩膀强行拽了回去,房间里的烟雾好像活物一般萦绕着几人的身体,更像某种致命的毒物开始往明戚夫人的口鼻中吸入,云潇眼疾手快再不犹豫,掌下的火光飞速击出几十根火羽打翻满屋的药炉,明戚夫人一下子如烂泥般瘫软下去,直接坐在地上愣愣看着手里的匕首,似乎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毫无察觉。
    她是过了好一会才迷惘的抬起眼睛看向云潇,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让人捉摸不透,云潇走过去扶起她坐下,只听她忍着哭腔喃喃说道:“他们都说你死了,连卓凡也说你死了,他们都骗我,你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他们还骗我说阿雪也被人杀害了,阿雪的病才有好转,我答应了她等身体好一些,就带她去中原走走,去江南、去西北,卓凡也说了要去请个长假陪我们的,都说好了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即使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事实上叶家的女主人心中也是清楚明白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女儿失踪之后她疯了一样找遍全城,然后就从墨阁传来了噩耗,她的女儿叶雪和六王爷府邸的三郡主胧月一起被贼人掳走,对方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留给他们,就那么一言不发的杀害了两人,还将首级放入木盒中送给了天尊帝,然而在这样的举国震惊之下,陛下也只是象征性的处置了主犯袁成济和厉桑,对于忽然冒出来的墟海,甚至还请军阁去接他们的王族前来帝都城商议,到底还有什么好商议的,阿雪和胧月都是他的亲妹妹啊!他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替她们报仇?
    明戚夫人越想脑子越乱,眼里充满了憎恨,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云潇的手腕,握得如此用力,皇鸟的身体感觉不到这种疼痛,但云潇的心底却真的如刀绞一般无法呼吸,明戚夫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连脸上的泪都没有擦干,又笑吟吟的望过两人,忽然话题一转奇怪的说道:“你们都来这么久了,秋儿怎么还没把茶水和点心送上了?真的是不中用,你们坐着歇一歇,也陪阿雪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
    “夫人……”云潇本想叫住她,跟着出门的一刻瞥见叶卓凡被公孙晏搀扶着站在后院中,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身酒气熏天,半个人都压在公孙晏身上,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云潇,一时间震惊和不解涌上心头,他步履蹒跚的往前冲了一步,情绪一上头胃里的酒劲也跟着一起翻涌,叶卓凡没走出两步就捂着喉咙蹲下,对着旁边的草丛就是一顿剧烈的呕吐。
    萧千夜微微诧异,本能的冲过来拍了拍叶卓凡的后背,公孙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低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她……她没死?”
    萧千夜只是和公孙晏飞速互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在这种时候提起那些复杂的问题,叶卓凡呕了好一会,直到脸色“唰”的一下泛起死灰色,公孙晏才急不可耐的指了指一旁的房间说道:“先把他丢到床上去睡一会,我身上带着醒酒的药,混点水赶紧给他灌下去,这一天天把自己搞的醉醺醺的,每天都是我亲自把他从秦楼拎出来送回家,说了别卖酒给他,他倒好,秦楼不卖他就去别家,上次还大发雷霆把人家曳乐阁砸了,哎,我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一边架着一条胳膊抬着叶卓凡往房间走,谁料酒醉状态下的叶卓凡力气大的惊人,一下子甩开两人的手冲着云潇跑了过去,他呆了一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不久前那个被杀抛弃在黑棺里的人,这一惊一乍之下酒也顿时清醒了不少,叶卓凡凝视着她,褪去了这段时日的疲惫,吐出无声叹息:“你醒了,少阁主真的把你救回来了,好……真好。”
    然后他才想起来什么,倏然挺直后背转过身望向萧千夜,本能的脱口:“少阁主……对不起,我违规了,军阁是不让饮酒的,我又违规了。”
    “别说了,快躺着休息一会。”萧千夜哪里还能责备他什么,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就拖进了房间,公孙晏和云潇也一起跟着走进来,他的房间和叶雪隔了一道围墙,东西凌乱的扔在地上,就连那身熟悉的银黑色军装都随意的扔在了凳子上,叶卓凡扶着额苦笑起来,喃喃说道:“让你们看笑话了,别介意,反正叶家也要垮了,我也懒得费心再去收拾了。”
    “胡说八道。”公孙晏白了他一眼,熟练的就将醒酒的药和着水给他灌了下去,又没好气的低声骂道,“什么垮不垮的,七姑姑那么聪明伶俐,怎么会让一大家子垮了呢?你少喝点酒,叶家垮不了。”
    “我娘?”叶卓凡稍稍提神,眼里却是疲倦大于关心,只觉头痛欲裂,心中荒凉如死,自从妹妹出事以来,一贯精明的女强人一夜白头,他眼睁睁的看着娘魔障一般抱着阿雪的头念念自语,将找回来的身体用水清洗干净,换上舒适的衣服平放在她平时睡觉的床上,然后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用针线将头颅和身体缝合在一起,他就在旁边整整看了一夜,直到天色泛白,娘抬起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那样的笑容,从此像梦魇一般萦绕不散,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逼得他不得不用烈酒来麻痹自己,只有那样才会忘记,忘记云潇被杀了,妹妹被杀了,母亲……也彻底疯了。
    “卓凡。”云潇是在他失神的片刻坐到他的面前,先是看了一眼公孙晏,然后才认真的问道,“阿雪房中的荼蘼香薰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东西很伤身体,要赶紧撤了好好调养才行。”
    “那种香薰是我给她的。”公孙晏倒是毫不避讳的接了话,直接靠着窗边的椅子就坐了来,但他并没有对自己这句话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反而是用一种极为冷静的声音慢慢解释起来,“七姑姑来找我,其实那时候她就有些不对劲了,反反复复的说阿雪旧病复发,说她最喜欢这种香薰的气息,只有闻着睡才不会做噩梦,当时我便找了一些给她,然后偷偷跟着看她想做什么。”
    公孙晏长长的叹了口气,也是肃然:“香薰我只给了她一点点,其实早就用完了,但是后来我发现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药性更加猛烈并且会产生依赖成瘾的‘温柔乡’,我几次暗中调换都不起作用,一撤走她就会发狂自残伤害自己,最后也只能继续使用荼蘼香薰,虽然都会致幻,但荼蘼香薰更容易戒断。”
    “温柔乡?”萧千夜一惊,很显然是知道这个名字,一瞬蹙眉,公孙晏点点头,“类似于五石散,只不过在缚王水狱一种药水的作用下毒性更强,我也安排人去调查来源了,暂时还没有结果,后来为了不让七姑姑再接触到那些东西,我就让阿镜悄悄盯着七姑姑……”公孙晏顿了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袖中的冥魂,似乎有所隐瞒,淡淡接道,“不过阿镜每三天就会陷入沉睡,事实上七姑姑到底在做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几人同时沉默了一下,叶卓凡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似乎是有意帮着公孙晏掩饰什么东西,不动声色的转移着话题,望向云潇欣慰的说道:“阿潇,看见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这可能也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听到过唯一的好消息了,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吧,比少阁主还要早上好几年呢,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我见过的公主小姐不一样,你拉着我和阿雪跑到昆仑雪谷中玩耍的场景,我现在都还记得。”
    云潇果然是被他几句话吸引过来,低着头腼腆的笑了笑,叶卓凡接着说了下去:“小的时候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婚姻这种事情肯定是做不了主的,而且你是中原人,我不可能和一个中原人成婚生子,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能和你在一起,后来少阁主忽然跑到昆仑去了,我看见他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跳。”
    叶卓凡微微扬起脸,陷入过往的回忆中喃喃自语道:“我认识他的,是我战神殿时候的同窗,不过他好像不太招人喜欢,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他还有个双胞胎的哥哥,一直逃课没来过几次。”
    萧千夜也是一起想了想,嘴角微微扬起苦笑,叶卓凡侧过头看着他,随即闭上了眼睛,低道:“他穿着昆仑的法袍站在你旁边,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从那时候开始去哪玩你都要带上他一起,本来是三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四个人,我其实有点不开心,因为全昆仑都说你喜欢他,可我太了解他太了解飞垣了,以他的出身和地位,他怎么可能放弃祖业和你在一起?他一定是在骗你,早晚会离开你的。”
    云潇尴尬的抿了抿嘴,又偷偷看了一眼萧千夜,果然那个人也是面露难色,半晌没有反驳,叶卓凡轻轻叹了口气:“果然他回来之后对你的事闭口不提,但是除了这件事,其它方面又真心挑不出什么毛病,他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他的私事我也不好多嘴,只是很担心你,这么久以来,你在我心中已经和阿雪一样,我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叶卓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淡淡嘱咐道:“阿潇,我知道阿雪已经死了,她不会像你一样再次醒过来了,你好好的和少阁主一起,不要再管飞垣的事情了。”
    一瞬间仿佛从那样的呓语中察觉到什么反常,云潇有些心神不定的沉默了片刻,叶卓凡撑着身体坐起来,甩了甩脑袋说道:“好了好了,你俩跑回来做什么?不会是担心我和娘吧?放心吧,我娘只是神智有些不清,我会照顾好她的,我现在去看看她,你们休息一会就赶紧走吧,现在的帝都城可不太平,不要被发现了才好。”
    “卓凡,我是来找龙吟的。”云潇迟疑了一下,她本不该说这些,但不知道为何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叶卓凡和公孙晏有重要的事情隐瞒,于是接道,“我要把她从帝都带着回墟海,因为她族内有一种特殊的玉璧,关系着我故国的安危。”
    话音刚落,果然是两束目光锋芒雪亮的望过来,叶卓凡和公孙晏同时抬头,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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