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萧千夜回到房中,看到龙吟正死死按着床上毒瘾发作蜷缩成一团的顾芊芊,云潇在一旁用沾湿的干净毛巾手忙脚乱的帮她擦去口中不断吐出的白沫,然而那个瘦弱的顾小姐此刻却好像力大无穷,一边挣扎一边哭嚎,一双手将龙吟的胳膊抓的通红,两眼放出光来伸出手指向桌上那瓶天香水,全身剧烈的抽搐,苦求着让他倒一杯。
    萧千夜心中哀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心软,索性手起剑落直接将水晶瓶砸了个粉碎,昂贵的天香水撒了一地,顿时让房间里荡起神秘的光雾。
    “别!别砸!求你了!”顾小姐撕心裂肺的哭着,一把推开龙吟从床上摔了下去,这个贵族出身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姐此刻就像一只蛆虫一般匍匐在地,拼尽全力的往地上的那滩水爬去。
    “顾小姐!”萧千夜厉声制止,忍不住俯身将她死死抓住,顾芊芊的脸庞一片潮红,硕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持续不断的落下,双瞳都开始失去焦点,抓着他的手臂哀求,“给我,求你了,给我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顾小姐……”他的语气终是慢慢缓和,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富家小姐,心乱如麻。
    “给我,求你,给我一口,就一口,就一口……”顾芊芊见他神色迟疑,就像抓住了最后稻草一秒也不敢耽搁,还刻意放低了声音,楚楚可怜的往他怀中靠去诉苦,“我的家没了,爹娘、兄长都被你害死了,现在你连一口天香水都不肯施舍给我吗?没有那东西我连觉都睡不好,每晚上都在做噩梦,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我先送你回去。”萧千夜无言以对,只想尽快从这样窒息的场面中挣脱,顾芊芊的指甲深深的扎入他手臂的皮肤,像笑更像哭,“送我回去?你要送我回哪里去?我家在东冥千禧城,被大山压着呢,你难道还能把山挖开了送我回家去?还是说你要送我回暮家,和暮云公子有婚约的人是我小妹,我凭什么回去?我算什么人,我要回哪里去?”
    她修长的五指骨节暴起,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在握着他的手腕,她在竭尽全力的想对这个人示好,奋力挣扎着身体往他怀中靠近,但只是那么微微一动,难以按捺的痛苦又发作了,顾小姐深呼吸着,似乎有无数蚂蚁在骨头里撕咬,密密麻麻无孔不入,让她痛得低低哭叫了起来,恨不得拿头去撞地砖!
    萧千夜只能死死按住她,不让毒瘾发作的顾芊芊伤害自己,他的心也正在被狠狠的撕痛,碎裂之灾,他是始作俑者,无论有多少冠冕堂皇的借口,他都是那个手染无数无辜鲜血的罪人!
    “哎……”云潇轻叹一声,指尖的火蝴蝶应声飞出,火焰在光雾中游离,不过一会就将天香水全部焚毁,她摇摇头推开窗子让浓郁的迷药味散去一些,这才轻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低道:“毒瘾不像一般的毒物,我也没办法帮她戒瘾,眼下最多只能让她稍微好受一些,但是后期的戒断还需要再想办法,这东西既然是山海集之主研制出来的,恐怕也只有找到他才能解决了。”
    萧千夜看了眼外头的夜色,又看了看陷入疯癫无法自制的顾小姐,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惭愧,终于还是淡淡说道:“我先送她回去吧,正好和暮云提个醒。”
    “也只能如此了。”云潇点点头,又道,“快把衣服换回来,我会帮你掩饰踪迹的。”
    他心神不宁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事情,好一会才幡然回神,想起云潇此行的目的,担心的道:“你还是得尽快去墟海查清楚玉璧才行。”
    云潇只是咯咯掩嘴笑了笑,提醒:“我确实是要去墟海找那种玉璧搞清楚情况,但是既然四长老这么巧撞到我眼前,我自然是要带上他一起去了。”
    “那个,云潇……”龙吟忍不住插嘴,支支吾吾的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长老院的,但是我弟弟小橼现在下落不明,是被六长老的女儿蜃影带走了,你们能不能等我问到小橼的消息之后再、再对他们动手。”
    她的语气越来越低,到最后一个字,眼睛瞬间变得通红,眼见着泪光都在眼角闪闪烁烁。
    “好,先救小橼。”云潇轻握着她的手,轻轻一个“好”字让龙吟用尽全力的咬住嘴唇低头不敢看她,她此行是有私心,为什么这个死过一次的女人还能对她如此坦诚相待?
    萧千夜俯身抱起顾芊芊,借着夜色往暮府赶去,与此同时,云潇也悄悄摸出了房间,往库房的地方走去。
    西月茶庄看起来并不像是无人打理,但除去穿梭其中的小伙计,倒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在经营,大多数的瘾君子都是三五成群的围在一张茶几旁,也不理会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云潇,她找了好一会,终于在茶庄后院的厢房中发现了堆积如山的温柔乡,这里看着应该是曾经的客房,粗略望去少说也有几百斤的毒物存放在此,但是不见天香水的踪迹。
    云潇想了想,如此之多的毒物如果流出去又是一场大灾,既然撞见了她也断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手中勾起火焰,就在火光掠过温柔乡的一刹那,黑暗中闪过一道碧绿色的幽光,在房间一角忽然窜出来一支锋利的袖箭,竟然能精准的击中火焰,但是皇鸟之火在空中诡异的转了一下角度,云潇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对方暗自惊叹,倒也不甘示弱的继续出手,就算无法熄灭这种火,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其偏离方向!
    “姑娘好身手!”三五个回合之后,暗中的人被眼前的无法熄灭的诡异火焰所惊,忍不住就发出一声冷赞,秉着天生的警惕,他只是沉沉压低了语调没有现身,开始和她周旋起来,“姑娘身手不凡,何必来搅这滩混水?都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们无非只为图财,姑娘不像是飞垣人,不知是哪位流岛游历至此的贵客?实不相瞒,飞垣很快就要完蛋了,您就算毁了这屋温柔乡,也救不了这座孤岛上的人,不如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我也愿意给姑娘一点好处,从此各走各路。”
    云潇轻笑一声,这般生意人的说辞倒是冠冕堂皇,于是回道:“既只为图财,又何必贩卖毒物害人性命?都说生财有道,和气生财,你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黑夜里的眼睛绽放着幽幽绿光,像某种习惯于黑夜的动物,吸引着云潇天性上的本能开始朝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踏去,对方果然是被这样的气势压住,紧张的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上唇,又低声说道:“天下太平才能和气生财,眼下飞垣这局势,怕是连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日都要自身难保了,更何况手无寸铁的百姓?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可别不知好歹。”
    云潇赫然顿步,认真思考着这几句话背后暗藏的深意,对方见她不动了,终于缓了口气,继续劝道:“姑娘在那几只旅鼠身上留下的咒印我曾经也见过,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海市一个打杂丫头的手臂上有过类似的,海市鱼龙混杂,那丫头眼睛尖的很,遇到有点本事的人就会想办法套近乎想让人家帮忙解了手上的咒印,可那么多年过去了竟也束手无策,如此推测的话,姑娘也不是一般人,生意人嘛,能交友就不会树敌。”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黑暗里扔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云潇顺手接住打开一看,木盒中是一颗小小白色药丸,只有一粒米的大小,但扩散着淡淡的如月一般皎洁的白光,虽然小了很多很多,但云潇立马就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厌泊岛上服用过的东西,心下一惊,低声质问道:“月白花丸……你从哪里得来?”
    “哦?你认得?”来人听见这话是比她还要吃惊,再也不敢继续往前一步,他在角落里迟疑起来,这东西是山海集之主赠送给山市楼主的,他是因为这次盗取缚王水狱的药引研制天香水有功,楼主大喜之下才赏了他三颗,若非察觉到这女人身上与众不同的火焰气息和当年的百灵之首凤姬极为相似,他也不愿意这么轻易的拿这玩意讨好。
    “看来是不能让你走了。”云潇冷喝一声,掌下的火焰一瞬凝聚成长剑的模样,顿时锋芒的火舌将厢房映照的宛如白昼,角落里的人倒吸一口寒气,准备夺窗而逃的刹那又被火焰阻断了退路,云潇一把勾起他的衣领毫不留情的扔到了中间的地上,温柔乡在烈火下熊熊燃烧,也让被揪出来的人立即捂住口鼻,一口也不敢吸入。
    “呵,你也不敢吸食这东西,那就说明你知道这是毒物。”云潇在火焰中弯下腰,直勾勾的看着这个“人”,准确而言,这应该是个特征明显的异族人,和旅鼠如出一辙有着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只是眼睛呈现出莹莹的碧绿色,嘴巴更尖能看到暴露在外的啮齿,她晃了晃手中的木盒,问道,“一颗月白花丸需要十万朵月白花才能制成,你这个小一点,姑且算一万朵吧,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你从哪里来的?”
    “是楼主给我的!”立即就意识到实力上的云泥之别,他是一秒都没有犹豫的抖出了实情,连对她的称呼也赶紧改变,讨好的说道,“姑奶奶,我本是五鼠之一的鼢鼠族,之前五蛇被查封,我从他们那里盗取了一味缚王水狱的药引,后来那东西被路过飞垣的山海集之主拿了去,稍加研制做成了天香水,短短几个月赚了好大一笔银子!楼主开心的不行,这才赏了我三颗,我只知道是山海集之主给他的,其它的我也真不知道了!”
    “山海集之主现在何处?”
    “啊?”鼢鼠疑惑了一下,嘀咕道,“小姑娘,您还是别打山海集的主意了,我老是告诉您,传说中山海集的主人和上天界有关系呢,这月白花丸,据说就是烈王的东西……”
    云潇抿抿嘴,她虽然和上天界有些剪不断的恩怨,但烈王紫苏救过自己的命,那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常年独居在厌泊岛为路过的旅人治伤看病,她断然不可能将月白花丸送给黑市的主人,这其中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有人假借烈王的名号,在以毒药招摇撞骗、坐收渔翁之利吧?
    “姑奶奶您放过我吧,冤有头债有主,两天后山市的巨鳌会路过定星山,山海集之主应该还没走,您找他算账去!”鼢鼠皮笑肉不笑的怂恿着,云潇冷哼一声,厌烦的将他直接丢入几百斤的温柔乡中,指尖的火光一勾顿时厢房就被燃起熊熊烈火,鼢鼠的哀嚎一瞬爆发,云潇直接掠出回到房中,抓起龙吟的手来不及解释就冲出了西月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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