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还有些愤恨难忍,这下反倒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哄起了云潇,好一会她才止住了哭声,只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着,萧奕白见状赶紧凑过来安慰道:“弟妹也别太伤心了,当时天澈过来找我,就是怕你们有朝一日知晓此事会难过,他说掌门临终前特意询问了飞垣碎裂之灾的始末,老人家认认真真的把前因后果搞清楚之后才放了心,虽说蛟龙入侵一战伤了元气,但毕竟年事已高,生死之事早就看开了。”
    云潇抹着眼泪,她自小生活在昆仑山,活泼好动爱惹事,掌门师父又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面子上要责备她几句,可还是会在每次云游回来给她带些外头的小玩意,一直到她死缠烂打硬是逼着掌门收了自己做徒弟,可混血身体带来的隐患又让老人家不得不在教授武学的时候点到为止,甚至另辟蹊径让她去学剑阵,为此她还多次埋怨过师父偏心,可是到了最后,自己却连他去世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想到这些,云潇的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萧千夜轻轻抱着她,内心也是惭愧和悔恨一并涌上,开口:“你别难过,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奇怪的愣住了,半天才苦笑着抿了一下嘴,云潇不知道都听进去几个字,脑子一阵阵抽搐起来的同时,胸口上的伤也越发疼痛,眼见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萧奕白连忙拉住弟弟使了个眼色,他的眼珠咕噜噜的一转,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说道:“好啦好啦,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嗯……对了,今晚上有灯会,要不你们一起出去走走逛逛,可热闹了。”
    他神秘兮兮的在云潇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心,压低语气勾引的说道:“弟妹还记得帝都城那条种着凤凰花树的大街不?”
    云潇靠在萧千夜的肩上,也没注意到情绪起伏给身体带来的伤痛正在通过额头的术法悄无声息的转移,还是萧奕白的目光隐隐一沉,然后继续说了下去:“那些凤凰花树还是先帝尚为皇子的时候为了讨先皇后欢心移植过来的,要知道帝都城可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在两侧大道上种满那么高大的树可不容易,千金博得美人笑也不过如此吧,凤凰花的花期是在五月,完全盛开要等到六月,过了七月就差不多结束了,因为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只能点上灯笼装饰,久而久之,在凤凰花期前这一个月就变成了帝都城的灯会,人们会用最华丽的灯点缀花枝,以迎接即将到来的花期。”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额头已经冒出密密细汗的弟弟,低道:“先帝的所作所为多有争议,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唯有对先皇后,虽然方法未必可取,但他确实是真心爱着她吧。”
    她木讷的听着,貌似还未完全从刚才的伤心里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的点了一下头,懵懂地回话:“帝后的事情我略有所闻,大街旁的凤凰花我也见过的,不过每次都没赶上花期……”
    “那这次就多住几天吧,下个月就开花了。”萧奕白笑呵呵的接话,托腮想了想,又道,“一会我让小霜给你挑几件新衣服,都是今年倾衣坊的新款式,保证好看。”
    “哦……”云潇抹了抹眼泪,这才感觉到胸口的伤又开始疼了起来,萧奕白连忙高呼几声喊来了这几年一直被明溪强行塞进来住在自己家里的花小霜,加快语速嘱咐了几声之后一把搀扶住弟弟的胳膊,果不其然是感觉他整个人微微一瘫软,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流逝而出,他暗暗心惊,低道:“你跟我过来。”
    他不顾分说的把弟弟直接拽进了自己的房间,锁好门窗之后就看见弟弟捂着胸膛剧烈的喘息起来,他的脸色在一头苍白短发的映衬下更显的阴云密布,原本就因古代种血统而冰凉如雪的皮肤更是冷的让萧奕白一秒都不敢触碰,两人心有默契的抬头互望了一眼,萧奕白“啧”了一声,索性搬了张椅子坐到弟弟的面前,开门见山的问:“你有事瞒着我?”
    萧千夜看着兄长一本正经的样子,先是有些不习惯的皱了一下眉,然后才故作无所谓的笑了笑:“你不会是想审问我吧?”
    “我不问,你就不会主动告诉我。”萧奕白板着脸,每一次看到弟弟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的心里就是一阵寒冷,正襟危坐认真又严肃的盯着他,“弟妹身上的两生之术先不提,你这头白发是怎么回事?烈王和我说你的体内有着难以估量的神力,那不是几千年、几万年可以累积的东西,力量是不会凭空出现的,过度的汲取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她说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种禁忌的术法,你该不会是……”
    “头发?”萧千夜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故意打断兄长的话,不让他将术法的名字说出口,若无其事的望过来,仿佛真的什么也不清楚的样子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或许是雪原一战伤势太重,身体在煌焰之力的摧残下起了什么特殊的反应也说不定,不过我现在无病无痛,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骗鬼呢?”萧奕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骂道,“刚才在外面你差点站不住倒下去,现在还来骗我没什么感觉?”
    “刚才是因为这个……”萧千夜笑着摸了摸额头,在手指神力的作用下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印记,将话题不动声色的转移到印记上,“这个你不陌生吧?”
    “这是转移伤痛的术法?”萧奕白凑过来认真的看了几遍,直到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才将信将疑的道,“你把她身上的伤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嗯,这种术法最开始是帝仲留在阿潇身上的,没想到竟然起了作用,不过也亏了这东西……”他淡淡回话,想起雪原上凶险的一幕,心有余悸的抬头望着大哥认真的说道,“真没想到山市的偶遇会带来如此微妙的变数,要不是因为她帮你化解了被奚辉阻断的反噬之力,你当时就会被他直接毙命而死,你看,命运这东西真是无法预测、充满了奇妙是不是?”
    萧奕白却没有他那么云淡风轻的表情,反而是愈发沉重的放低了语气:“那时候我身上的反噬之力通过弟妹留下的术法被转移,但她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当时我还以为是皇鸟的火种起了作用,后来才发现她额头上的印记……是你二次转移,将反噬之力全部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萧千夜直勾勾看着兄长的眼睛,忽然间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浮出一个苦笑:“你确实是滥用了不少禁术吧,反噬之力爆发的那一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人类短短几年时间可以累积出来的负担,真亏最后转到了我的身手,要不然你要害她吃不少苦。”
    萧奕白抿了抿嘴唇,因为理亏而没有回话。
    见他沉默下去,萧千夜靠着椅子摇了摇,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调侃,淡淡说道:“她遇上我们俩兄弟,真是倒霉。”
    “所以你就用了两生之术抹去了自己的一切?”萧奕白凛然神色,下意识的扭头,紧闭的门窗阻断了他的视线,他却仿佛一眼就能看到隔壁的女子,喃喃问道,“要不是她意外被冥王打伤而烈王又恰好来了飞垣,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了百了,让她再也不记得你,甚至永远的离开你?”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否认,语调略显烦躁,萧奕白顿了顿,咧嘴笑了,“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呢?她就算不记得你,可还是很喜欢你吧?”
    “天意……呵呵,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天意。”萧千夜摆了一下手,眉间隐隐泛起憎恶的神色,“大哥,坦白说……我没有把握战胜冥王。”
    “嗯?”萧奕白转过去重新看向弟弟,忽然发现他的肩头凝聚着淡淡的白光,似乎是另一个人也在悄悄的听他自言自语,“这么说会让你失望吗?直到如今,我清楚煌焰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他在雪原决战打伤你,又在浮世屿外围打伤了阿潇,可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把握能对付他,为什么呢?如果放手一搏的话,结局其实并不好说,但我知道,我的赢面很小很小,因为……”
    他抬起手,是慢慢触摸着肩头上的那抹白影,微微笑着:“因为我知道,但凡有一线生机能将煌焰拉回来,你都不会对他下杀手,是不是这样,帝仲?”
    帝仲没有回答,萧奕白却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压力,上天界之间就算有着深刻的隔阂,但数万年的并肩同行显然不是能轻易反目的,弟弟如果一直被这样的感情牵制,无疑会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添变数。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萧千夜生怕一会他又要问东问西,赶忙揉着肩膀站起来要走,萧奕白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虽然识趣的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但一开口就是让他更加不想听到的话:“你别急着跑,墨阁传召你三次了,天子脚下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你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视若无睹吧?灯会要晚上呢,在这之前你赶紧抽个时间把其它事情解决了。”
    他一秒都不想多听用力掰开兄长的手,一想起曾经那些复杂的勾心斗角头皮就开始隐隐作痛,不耐烦的反问:“还能有什么事情要我去解决?这几年我已经做的足够多了,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要,等阿潇伤势好转一点我就走……”
    “你真的要走吗?”萧奕白倏然松了手,哀伤的神色一瞬间就在脸上一览无遗,低道,“不能留下来吗?这是你家啊。”
    萧千夜没有接话,似乎是片刻间想起了什么过往的回忆,忽然间感到胸口闷堵到难以呼吸——家,自他从昆仑山返回,这个曾经温暖和睦的家就变得冷冷清清,大哥是他唯一的亲人,但也因为常年驻守在伽罗而分隔两地,无数次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帝都的天征府内,等待他的都只有黑暗的大院,无光无声,一片死寂,宛如冰冷的铁盒,再到自己卷入碎裂之灾,成为全境的通缉犯失去所有,家?这个字对他而言早就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是在梦中也不曾出现过的存在。
    但他心中的怀念才刚刚窜起火苗,立马就被一股汹涌而来的疲倦感无声无息的压制了下去,萧千夜只能不动声色的避开大哥的目光,其实自葬龙渊恶战之后他就能时不时感觉到这种奇怪的疲惫,凝时之术的弊端正在以超乎预料的速度影响着他,虽然眼下他还能保持清醒,但未知的未来却让他无法轻易的对心中在乎的人做出任何的承诺,哪怕只是答应大哥,留在家里。
    他抓了抓脑袋,不想让萧奕白看出自己的反常,索性把话题又绕了回去,淡淡说道:“我去一趟墨阁,天子脚下,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啊?”萧奕白还没反应过来,弟弟就已经逃命一样大步溜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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