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瞧了,那人未追上来。”
    面色惨败的郁念薇虚弱道。
    前所未有的虚弱,甚至眼眸失去神采,不再熠熠生辉。
    林奇收回心有余悸的目光,平复一下心情。
    刚刚在万米高空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追逐之战,让他见识到仙人境间举手投足间的动静,足以毁天灭地。
    此刻,他们又逃回之前养伤的山洞内。
    他担忧着望着女子,关心道:“你没事吧?其实……”
    纵然刚救下女魔头之时两人间隙极深,女子恨不得杀他后快,但好歹同床异梦这么多天。
    他不忍。
    “其实你身份暴露也无所谓对吗?”
    郁念薇深深的望着少年本来的模样,又冷笑道:“那妖修分明想要杀你。”
    林奇露出诧异的表情:“杀我?”
    心思在千百回中流转,他想到妖族老祖因爱生恨想再杀他一次。
    “下面人阳奉阴违罢了。”
    郁念薇咽下一口将要喷涌而出的鲜血,面上却淡淡道。
    这样的事她见的多,天下管不住两腿之间的男子她也见的多。
    所以在那妖修升起贪念的一刻,她便明白此人怕是心中有鬼。
    “天底下的男子有几个希望你存在于世?你幻化样子小心活着倒是没错。”
    林奇摸着自己的脸颊,迷茫道:“我真是那人的转世吗?”
    郁念薇并未答话,她闭上眼眸,半躺着靠在山璧上。
    在她心里,师父就是师父,从未有什么转世之说。
    他现在不过是被人封存记忆,回忆不起往事。
    或者说,消除因果更为合适。
    她与安婉接触最多,知道那个女人不会无的放矢。
    林奇怔怔看着嘴角溢出鲜血的妖娆女子,俯下身子拿出手帕为她擦拭。
    郁念薇睁开双眸与他相对:“我说过,你不能出去,你非要出去。”
    话语虽然这般,却并无苛责之意。
    但反而见到少年面上的愧疚与眼中的迷茫,她心下不忍。
    于是,郁念薇又轻轻笑道:“你若想去倒是无妨。谁要拦你,我便杀了谁!”
    后半句话语气森森,虽是娇笑说着,但令人谁也无法忽视其决心。
    就算现在虚弱不堪,给人的感觉也是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林奇抿抿干渴的嘴唇,想告诉她随意杀人是不对的,但女子话语中的坚定让他忍住。
    若是有一日,有一人,在你身前说出这般话来,任谁也会心生感动。
    就算她是一位杀生无数的魔头。
    而此刻,郁念薇见到少年脸上的意动,才恍惚觉得原来她与师父间像是互换身份。
    这一世,换做她保护他。
    醒悟的稍晚,但这样的感觉,不赖。
    在那间房内,她本欲先上车后补票,现在明白那样做或许师父永远不会喜欢上她。
    “你相信命理吗?”
    郁念薇抬起皓首平静注视着少年。
    林奇略作思考,点头。
    女子白皙的手不由分说将他握住,把他的掌心在双手间摊开。
    林奇身子一颤,不是男女间触电的感觉,是她的手太冷,宛若冰山刺骨。
    明明之前肌肤相接之时…还是一片温热。
    “怎么样,我的手相?是不是桃花运极旺……”
    林奇隐藏情绪中的沉重,故作轻松道。
    郁念薇在他的掌心间摩挲着,神色认真的将那纹理瞧了个仔细。
    “你看到…什么了?”
    少年停顿一下,打量着女人。
    都说男子认真时最有魅力,但此刻在郁念薇身上比之以前有意散发的妖娆更让人心动。
    “你的过去。”
    郁念薇捏住手掌,抬头将秀发扬在身后:“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我…信。”
    每个人都说他是谁,久而久之,林奇也不由得相信。
    他或许就是百年前的那人。
    锁骨上的牙印,一系列女子的出现都在告诉他就是这样。
    但既然如此,她们都这样喜欢他,他又为何百年前死去?
    这是他心头的惊疑与顾虑。
    “我们上辈子有相识的缘分。”
    “……那这辈子呢?”
    林奇犹豫着问道。
    四目相撞之间,两人对视良久。
    他反手握住女子的手,缓缓道:“我不管什么前世转世,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就是我。”
    “方才我只是说笑,我向来不信前世今生,因为你就是他啊。”
    郁念薇笑笑,脸上是从所未有过的怜弱。
    她将两人紧握住的手置于心口。
    “所以,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又将昨日的话问出于口。
    “你当然最好看了。”
    林奇一愣,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
    其实回答她的问题,他大可以形容山上清风,夜间明月。
    那样无疑更美好,更符合此时暧昧的气氛。
    但此时他觉得这句话最为贴切合适。
    她的问题没有昨日那般的随意,他的回答是那样简单质朴。
    而后,少年俯身。
    口齿之间是浓重的血腥味,但并不妨碍他的这一吻。
    黑裙女子贪婪索取,指节用力间被捏的发白。
    所以师父为什么不能早点明白?
    但现在也无所谓。
    郁念薇心想。
    她名叫郁念薇,是师父心头念桥旁边一朵盛开的蔷薇,才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草。
    洞外,风过林间叶,带起沙沙声,似在为两人欢欣鼓舞。
    ……
    夜里,林奇松开环抱着女子的手臂。
    郁念薇睡着,但并不安详,面上带着一丝痛楚。
    她的身子冷的彻骨,在他怀中稍暖。
    只是他迟迟未能入睡。
    于是,林奇起身。
    洞外幽幽月光洒下,他用手接住,愣愣的看着手上的微弱白光。
    白日里亲吻后的情景仍然浮现在眼前。
    “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他问道。
    “不知。你还要去看证道之战吗?”
    女子转而问道。
    “不去,若是要去也是同你一起。”
    他摇头。
    郁念薇轻轻笑道:“你愿去就去,只是莫要再走那妖域。”
    那一吻之后,她仿佛换了一个人。
    不同的是于他的态度更加温和话语间不再有刺,相同是那双眸子妖娆多情,看向他的目光能化成水般。
    “你的伤要怎样才好,你说实话。”
    他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良久的沉默之后,女子道:“好不了,除非……”
    ……
    回忆完毕,林奇沐浴在月光之下,捏紧拳头。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郁念薇还是不愿说出那个医好她的手段。
    不过,他回忆起与女子相处时,她无意间提及的一句话。
    她的心尖血可治愈万伤。
    那时他还开玩笑说道:我照顾你许久,若是有一天我重伤濒危,你愿意取你心头血为我疗伤吗?
    当然!
    她正视他的眸子,让他脸上的笑容渐敛。
    或许就是那一刻,少年心动。
    所以,她的伤好不了,除非……
    ——除非是已证道之人的心尖血。
    而已证道之人除开她天下唯有两人。
    一位银发安婉,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袭白裙钟离,隐居于天域帝宫从不见人。
    但还有一人,也许就在汤山决战之后。
    心尖血乃是修士精血凝结,非本人自愿不可取。
    他拿出一纸,默不作声间留言已满。
    将其用石子压好,趁着月色,他向着山间奔去。
    他就算去求,去骗,也要为她取回那滴救命的血!
    ……………………
    “你是说那女子打伤你之后将那少年掳走了?”
    苏白桃凌于空中,望着下方躬身的男子冷然问道。
    桃花眼中的目光带刺般直射那妖修,似要将他看透。
    “白桃,是……”
    苏白桃的目光更冷,不耐烦道:“说过多少遍,不要叫我白桃!你也配?”
    妖修屈辱咬牙:“我堂堂仙人境甘愿受你驱使,你可知为何?”
    “不知。”
    苏白桃冷笑。
    若不是偶尔需要仙人境抵御突破前线的强大天魔,又何须留他于此。
    妖修一时噎住,不甘心道:“我受你驱使是因为……”
    “够了,闭嘴!”
    苏白桃淡然转身,甚至不想多见他一面:“——你不及他分毫。”
    “还有,若是让我知道你所言为虚,从中作妖,我定将你浑身经脉撕碎。”
    言毕,粉红的身影再也不见,只剩一地桃花瓣。
    妖修怔怔看着地上的花瓣,突然不明白他与那少年的差距在哪儿。
    凭什么那人有这么多修为高强的女子倾心,叫全天下的男人都嫉妒到发了疯!
    他本身是一蛇妖,名叫藤河,百年前化形遇到苏白桃。
    在妖族的大宴上,他一见钟情。至此刻苦修炼,百年成就仙人境。
    但从始至终,他的心上人没有看过他一眼。
    她的嘴里念着的是那少年的名字,想着的是那少年的模样。就算百年过去,她仍然忘不掉,时常为她口中的师兄买醉。
    藤河目光阴寒看着远方,手持那方铜镜,极速飞去。
    听闻百年前老祖曾一掌将一只妖王碾碎,但他心想只要他不让白桃知道,悄悄取掉那少年的性命。
    那他——还有机会!
    ……………………
    剑宗主殿内。
    宁诗晴唤来长老吩咐好一切事宜。
    随之,她望向天际喃喃自语:“师兄,莫要再做傻事。”
    她知晓少年不会取到她的心尖血,甚至他与她在汤山只会见上一面,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而且对于师兄欲取她的心尖血救其他女子有些不满。
    但也仅限于不满。
    若是身份对换,师兄也会为她这样做。
    所以——
    “我不怪你……”
    “不怪什么,姐姐?”
    宁诗雨脚步轻快的走向宁诗晴,打断她的思绪。
    近日来,她虽然没找见师兄,但其他女子亦没有他的消息。
    这便是最大的幸事。
    她——宁诗雨与她们在同一起跑线上,甚至偷偷领跑一段时间!
    “没什么。”
    宁诗晴轻轻摇头,微笑道。
    而后,宁诗雨看向殿内姐姐脚下碎开的石板,这是没什么?
    但能让姐姐情绪外露的也只有师兄。
    于是,宁诗雨打趣道:“莫不是师兄没来找你,让姐姐你生了气?”
    “休得胡说!”
    宁诗晴作势欲去扭妹妹耳朵。
    或许有那么一点原因,但师兄已经忘事怎么能怪他呢……
    “姐姐,你还说不是,地上的石板又裂开啦!”
    宁诗雨一个闪身躲过,对着宁诗晴扮鬼脸。
    许久,她们姐妹没有这样打闹过。
    不过,随着师兄回来,两姐妹之间的笑意也逐渐增多。
    “我才没有!”
    宁诗晴也放开架子,羞红着脸轻轻跺脚。
    随后,那道裂缝一直扩散到主殿门口。
    “完了完了,师父回来肯定要说你。”
    宁诗雨略作惊慌状,眼中闪过狡黠。
    宁诗晴稍稍平复心情,镇定道:“师父肯定不会认为我会做出这等事来,所以这是妹妹所为。”
    宁诗雨愕然,随即反应过来道:“以后我要将此事告知师兄,让他知道堂堂刚正不阿宁剑仙也会做出栽赃嫁祸的事来。”
    宁诗晴的脸愈加红润,羞道:“你这小妮子的嘴还真是厉害。那日在桥上你就是这样将师兄哄骗了回去?”
    话语落下,殿内落针可闻。
    宁诗雨诧异的望着姐姐,不明白姐姐为何知道这件事。
    那延伸一下,岂不是她亲吻师兄,与师兄彻夜谈话的事姐姐都知道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姐姐,你在说什么?”
    夭寿!
    关于我在姐姐眼皮子底下与师兄偷情这回事……
    ——她想她极具发言权。
    上次在船头亲啄师兄脸颊一口都让她好几天面对姐姐心里惴惴不安。
    这次直接从脸颊跳跃到嘴唇,不得像个鸵鸟般好几天不敢在姐姐面前说话。
    好在她当时没想着要强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要得是偷情的刺激不是偷情被发现的刺激啊!
    宁诗晴自知失言,闭嘴不语。
    过了片刻,她柔声道:“我们出发去汤山吧!你不是想见师兄吗?”
    于是,宁诗雨被她的话所吸引,也顾不得姐姐如何得知她与师兄发生的事,惊奇问道:“师兄会去汤山?”
    随后,她满是狐疑望向宁诗晴。
    姐姐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师兄那般爱凑热闹之人岂不会去这种地方?”
    宁诗晴对此早已准备,脸不红心不跳答道。
    宁诗雨似信非信点头,还是随着宁诗晴一同出了主殿。
    待飞到空中,她才想起苏白桃与钟离雪都会前来观看姐姐证道。
    若是师兄真要来,这怎么能够被允许,一定要拦下她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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