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桃花扇.离亭宴带歇指煞》孔尚任〔清代〕
    ……
    高湛心中一凛,不知白复如何看出背后指使之人。
    ……
    高湛乃是北齐太祖高欢的后人,幼时曾受独孤家族大恩,发过重誓要报答独孤家族。后来青年时偶得机缘,学得一身精湛的赌术,纵横北方。
    高湛成名后,一心报恩,无奈独孤家族实力雄厚,实无钱财需要。就这样十数年过去,恩情难报,高湛一直记挂在心。
    前段时间,高湛收到独孤家族嫡女独孤筱重的手札,希望能借助高湛之力,为其夫君——成王李俶筹集军饷。
    三月二日,陛下将楚王李俶改封为成王,而不是此前所传,晋封为王储。三月六日,陛下晋封张淑妃为皇后。
    满朝文武大为诧异。一些朝中老臣看出了端倪,由坚定地支持李俶入主东宫,变得态度模糊不定。
    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到来,李俶心生警觉。张皇后之子兴王李佋本年已三岁。以父皇今日对张皇后的宠爱,不排除有立其为储的可能。
    李俶暗中买通肃宗身旁宦官、宫女,一打听,果然如自己所料。张皇后意图夺嫡,多番怂恿陛下立兴王李佋为太子。而更令李俶惶恐不安的是——父皇并没有明确拒绝张皇后,正为立谁为太子犹豫不决。
    事关重大,李俶找了个机会,佯装酒醉,向独孤筱重哭诉,希望能借助独孤家族的势力,挽回败局。
    见夫君如此痛苦无助,独孤筱重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她即刻向家族求援,并亲自手书一封,托人带给赌神高湛等家族倚重之人。
    高湛见信,一诺千金,马不停蹄赶往长安,辅佐成王李俶争夺太子之位。
    ……
    刚才曲江之上,白复玉笛落花,大出风头,让成王李俶胸臆难抒。
    见到白复登上贝海帮的赌船,成王李俶心念一动,密令高湛上船,杀杀白复的锐气。
    高湛被成王李俶蒙蔽,误以为白复以卑鄙手段将独孤家族圣物——玄铁刀据为己有,于是义不容辞,要替独孤家族出头,夺回这把玄铁刀。
    ……
    白复一声断喝,当面斥责高湛是某王爷之走狗。
    赌神竟然投靠皇亲国戚,要皇族庇护?众人哗然……
    高湛脸上羞臊,又无法反驳,当众下不来台。
    赌神高湛是何等英雄!
    自出道以来,豪侠磊落,仗义疏财,赌界江湖提起高湛,谁不竖大拇指!故,北方数万家赌场才公推高湛为赌神,联合定制一枚“至尊无上”金牌赠与高湛。
    高湛脸上铁青,心中暗道:“怪不得成王如此憎恶此人,此人仗着有几分武功,不知天高地厚!
    本想夺了玄铁刀就罢手,看样子不给他点颜色,不知我高湛的厉害!也好,今日我就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
    白复暗暗观察高湛脸色,心道:“孙子云:‘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受不了污名,是为将之人大忌,是导致主将败亡的性格弱点。
    高湛此人,国字脸,虬髯须,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定是极端爱惜羽毛,珍惜名声之人。
    按忠嗣师父所言,这种人容不得自己身上有一滴污点。你要泼其脏水,他宁死也要自证清白。”
    白复出言相激,果然如忠嗣师父所料,不为千金所动容的高湛竟然现出了一丝怒容。
    白复心道:“赌神赌神,一旦成神,就只能被膜拜。若坏其名声,他定会拼命,明知是计,也甘愿上当。
    只要他将心不稳,赌术出现一丝缝隙,我就有战胜他的可能!”
    ……
    白复将贾昌换下,牌局重开。
    白复坐在此前贾昌的位置,以主人身份坐北朝南。高湛坐在白复对面,坐南朝北。
    卢梓偷偷换到赌台西端,坐在白复的上游,郑庐坐赌台东端,位于白复的下手。
    牌桌上,做什么位置,异常重要。
    纪芊芊一看,三人联手做局,以合围之势,将白复卡在中间。而白复竟然傻乎乎地毫无觉察。
    纪芊芊又气又怒。此时,大幕已经拉开,再无回旋余地。纪芊芊命心腹侍女赶忙去找青鸾公主,希望能将白复劝下赌桌。
    贾器亲自给白复端来价值千两黄金的筹码,高湛一摆手,道:“且慢!根据贾帮主刚才的契约,现在贝海帮旗下所有的赌场都在我的名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替白复垫付赌资。”
    贝海帮众人闻言大骂,贾器更是狠狠地瞪着高湛。高湛一声冷笑,傲视群雄。
    李俨大怒,命侍从去拿笔墨纸砚,亲自画押向赌场调入资金。
    白复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张羊皮凭证,放上赌桌,道:“这是长安大昌隆柜坊开出的凭证帖,货值千两黄金。怎么样?可以换取筹码了吧?”
    梓心道:“一介寒士怎会随身携带如此巨款,莫不是有诈?”不顾身份,赶忙将此凭证抢到手中一看。此举引发围观众人一阵嘘声。
    卢梓腆着脸皮,仔细勘验。查验无误,确是大昌隆柜坊开出的书帖,上面有付款数目,出帖日期,收款人姓名,出帖人署名和印鉴。
    卢梓只好冲着高湛点点头。高湛也无话可说,任凭贾器把千两黄金的筹码交给白复。
    贾器借机对白复耳语道:“白少侠,此人赌术以阳谋为主,诡诈为辅。刚才我和嗣庆王全力一搏,试图探出他的牌路,结果我哥还是遭了他的道。您可千万小心!”
    白复微笑回应,点点头。
    一声磬响,比赛开局。
    经过掷骰子比大小,第一轮由高湛坐庄。
    赌客每人先下前注——一两黄金,庄家下两倍前注。
    荷官延光公主将两张面朝下的底牌,依次发给大家。然后开始翻牌,发出三张明牌。明牌分别是宫牌的板凳、杂牌的红五和红七。
    第一轮叫注开始,坐在庄位下游的是卢梓,他的底牌,牌面较小,不若乐观。卢梓瞟了一眼自己的下家白复,冷笑一声,将百两黄金的筹码扔入牌桌下注,气势逼人。
    白复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微微一笑,弃牌。
    纪芊芊心道:“对,就这样,没有把握不要跟。”
    郑庐和高湛也依次弃牌。
    “此局卢梓赢!”荷官延光公主道,将赌桌上的筹码划给卢梓。卢梓好不得意,轻蔑地看向白复。
    白复毫不介意,微笑回应。
    ……
    接下来的三局,白复没有一次跟注,把把弃牌。
    第五局开始,又是高湛坐庄,卢梓第一个叫注。
    荷官延光公主将底牌依次发给大家。然后开始翻牌,发出三张明牌。明牌分别是宫牌的天牌、人牌和幺牌的铜锤。
    卢梓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下注百两黄金。见白复又要弃牌,卢梓冲着郑庐递了一个眼色。
    郑庐心领神会,故意挤兑白复,大声嚷道:“你到底会不会玩?把把弃牌,干脆认输下场算了!”
    白复闻言,收回即将弃牌之手,点头道:“也是。这样玩下去,赢赌神也没意思。”说罢,白复也将百两黄金的筹码推入赌台中央。
    纪芊芊急道:“白少侠,莫中了激将之法。”
    荷官延光公主脸色一沉,对纪芊芊喝道:“若再要嚷嚷,将你逐了出去。”
    李俨暗道:“大事不妙。原以为这延光公主看在自己两兄弟的面子上,会执手中立。现在看来,她恐怕是赌神这边的人。”
    郑庐见计谋得逞,哈哈一笑,也一并跟注。
    赌神高湛凝视白复,试图从白复的表情中猜出白复的底牌。沉吟片刻,高湛主动弃牌。
    高湛竟然弃牌?场上一阵喧哗。
    白复心道:“不亏是赌神,虽然被我羞辱,又明知我是赌坛无名之辈,却丝毫不大意。就凭这份谨慎,难怪战无不胜。”
    荷官延光公主开始转牌,发出第四张明牌——地牌。
    卢梓眉头一皱,又看了看白复,见白复也是深思熟虑的模样,才放下心来。卢梓豪迈一笑,再下注百两黄金。
    白复沉吟片刻,终于跟注。高湛心念一动,若有所思。
    郑庐见卢梓下注,毫不犹豫,也继续跟随。
    荷官延光公主见无人弃牌,开始河牌,继续发出第五张明牌——弯八。
    卢梓这下拿不准了,偷偷看了一眼高湛。高湛用一个几乎无人能觉察的细微动作,示意卢梓要拖到最后,争取看白复的底牌。
    卢梓暗暗吁了一口气,将五百两黄金的筹码推入牌桌!然后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复,试图吓退白复。
    高湛暗骂:“蠢货,下一百两筹码就可以了。若白复被吓住,主动弃牌,就难以发现其牌路。”
    白复看了看牌桌中央的明牌,再看看自己的底牌,眼珠骨碌碌地转。磨蹭半天才出手,将身旁五百两黄金的筹码推入牌桌。
    高湛见此,已猜到白复手中牌面,心中冷哼一声:“扮猪吃老虎!我看你接下来怎么演?!”
    郑庐丝毫没有觉察到牌桌上众人表情的变化,还是按照既定的策略,见卢梓下注,继续跟随。
    高湛再次暗骂:“蠢猪,都不看牌的吗?白复这个菜鸟,敢用五百两黄金跟注,牌面定然不会太差。倘若你们俩输了,凭空送千两黄金给他,也增加了我赢光他的难度。”
    “开牌!”荷官延光公主对三人道。
    郑庐将自己底牌翻开,一对儿长三。
    卢梓也将底牌翻开,一张人牌,一张铜锤,与明牌刚好组成双人、双铜锤两对。
    白复在万众期待中翻开,一张天牌,一张地牌,与明牌刚好组成双天、双地两对大牌。
    场上顿时炸锅,嘘声和掌声此起彼伏。
    “双天大双人,双地大双锤。前组赢,后组赢——白复赢!”荷官延光公主颇不情愿地宣布。
    这一局,共输掉千两黄金。卢梓和郑庐懊恼不已,唯有赌神高湛嘴角流出一丝冷笑——只要知道白复的牌路,赢光他手中的筹码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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