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舒收到黎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全家人都开心得不得了。
    裴老爷子信佛,姚舒高考那天在菩萨面前跪拜了好一会儿,以求她能发挥出色考个好成绩。
    这会儿刚收到录取通知书,裴老爷子当即就让人准好香烛元宝,前往灵昌山的庙里还愿。
    姚舒和裴砚承也跟着一起去了。
    因为此时并不是过年旺季,前来敬香朝拜的人寥寥无几,很多佛堂都是空的,也不需要排队等待。
    还完愿后,裴老爷子和寺庙的住持闲聊。
    姚舒和裴砚承牵着手往灵昌山的山顶走。
    那儿有棵祈福的松树,树下挂着许多的木笺。上次过年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和叔叔一起挂了笺。
    山顶的风很大,姚舒踮着脚仰起头站在树下,发丝在她身后狂飞乱舞。
    裴砚承走过来:“在找什么?”
    “我在找我之前挂在这儿的木笺。”
    “你找这个做什么。”
    “我想看看木笺还在不在。”
    裴砚承笑着把她吹乱的头发抚平:“肯定还在的,木笺太多了,很难找。”
    姚舒瘪了瘪嘴。
    不服气似的,踮起脚尖继续在一片红飘带里寻找自己的那块木笺。
    突然,腰际一紧,裴砚承已经将她托了起来。
    就像过年时候抱着她看烟花那次,她坐在他的臂弯里,他用一个手稳稳当当托住她。
    被举高后的姚舒视野一下子开阔不少,木笺上的字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在一众木笺中寻觅,找了许久,没有找到自己的那块,反而在一块木笺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行云流水的商务字体,写着“姚舒”两个字。
    经过长时间的雨水冲刷,防水油墨也已经略有褪色,但还是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那是裴叔叔的字迹。
    在这一刻,姚舒的心脏忽而砰砰跳了起来。
    上次和叔叔一起挂木笺那天,早在半年前。
    难道叔叔在那时就已经对她有那种想法了吗?
    那个时候…她也才十八岁而已……
    裴砚承察觉到她停滞在木笺上的眼神,抬眸问:“找到了么?”
    姚舒恍惚回神,局促地点了点头:“嗯、找到了……”
    裴砚承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揉揉她的头发:“怎么了,脸色慌慌张张的,是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姚舒低声,“就是看到树上有个小虫子,有点被吓到了。”
    裴砚承笑着将她拥入怀里:“老爷子应该还要一段时间,这里风太大了,我们去里面等吧。”
    姚舒轻轻点点头。
    山顶的那间庙里没有人,偌大的佛堂看起来有些空旷,中央一座巨大的佛像屹立在正上方,肃穆而威严。
    在寺庙里,裴砚承依旧搂着她没有松开。
    姚舒心里想着事,静静地靠在他胸口没动。
    “糯糯怎么了,”裴砚承抬起她的脸,“有心事?”
    姚舒犹豫片刻:“我就是想问叔叔……叔叔您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裴砚承看着她的眼睛:“记不清了。”
    “是过年那个时候吗?”
    “不是。”
    姚舒松了口气。
    那块木笺应该是叔叔随便写的,那个时候的叔叔应该不会对她存那种心思。
    毕竟那个时候,她还这么小。
    姚舒提起的心刚刚回落,便听到头顶男人低沉的声音落下来。
    “早在那之前。”
    “还要更早。”
    姚舒瞬间怔住。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裴砚承淡淡问:“糯糯是不是觉得,我对年纪那么小的你就存有觊觎之心,觉得我是个禽兽?”
    姚舒噎住,不知道作何回答,只低低说:“没有……我没那么想……”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小红帽的故事吗?”
    “嗯,记得的。”
    “大灰狼吃掉了心心念念的小红帽,小红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裴砚承吻了下她的发顶,“就算糯糯觉得我太禽兽,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我没有……我就是,稍微有点意外。”
    “因为那个时候,我真的只把您当成叔叔,当成我的长辈看待的。”
    裴砚承垂眸:“那现在呢?”
    姚舒耳根通红低下头:“现在…叔叔是我喜欢的人……”
    裴砚承微微勾唇,捏起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倾身便吻下来。
    “不要,”姚舒偏头避开他的唇,“这里是寺庙,菩萨会看到的……”
    裴砚承失笑,亲了下她绯红的小耳朵。
    “菩萨还管这个?”
    姚舒正想开口说什么,下一秒,裴砚承已经摁住了她的后腰,将她按向自己。
    所有未说完的话都被堵在了两人的唇/舌间。
    缠缠绵绵、细细密密。
    姚舒软在裴砚承的怀里,任他索取。
    一吻过后,姚舒稍稍抬眸,便看到巨大的佛像立在两人的面前,慈悲的眼睛往下看着他们。
    她和叔叔在菩萨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样的事,菩萨会不会觉得他们有失伦/理纲常?
    姚舒躲进裴砚承的怀里。
    “叔叔……”
    “菩萨在看着我们。”
    “那糯糯就藏进叔叔的怀里,叔叔不会让他看到你的。”
    她闷闷地问:“菩萨会惩罚我们吗?”
    裴砚承的手指缠上她的,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如果真的要惩罚,那就让菩萨只惩罚我一个人就行了。”
    “是我觊觎年纪尚小的你,与我的糯糯无关。”
    八月下旬,姚舒作为本级新生前往黎城大学报到,开启她的大学时光。与此同时,新生报到结束后也开始了为期半月的军训生活。
    八月底的黎城依然酷热难当,许久未下雨,空气里沉闷又干燥。
    黎大校园内的塑胶跑道被烈日晒得滚烫,迷彩鞋踩在上面,连脚底板都是烫的。
    队列练习、喊口号、走正步、站军姿……
    结束一天的军训回到寝室,全身的肌肉都酸痛得不行,光这一天下来流的汗比一整年流的还要多。
    入夜后,气温终于降低了些。
    姚舒住的是四人寝,谢欢和张小沫都是外省的,沈佳柔和她一样也是黎城的。
    刚洗完澡的姚舒坐在桌前擦头发,室友谢欢说起考驾照的事情。
    “我听说在学校报名驾校有优惠的,能便宜差不多一千块呢。”谢欢晃了晃手机说,“你们驾照都考好了吗?要不要一起报名?”
    张小沫推了推眼镜,说:“我放假的时候就考好了。”
    谢欢问:“小舒你考好了吗?”
    姚舒:“我还没有。”
    谢欢眼睛一亮:“那正好啊,我们一起报名吧?”
    姚舒笑了下:“我不报驾校了,我听说教练会很凶,我有点怕被骂。”
    谢欢:“哈哈你也太可爱了吧,难道你要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不学车了吗?”
    姚舒脸一红,咕哝说:“我爷爷说到时候找个人来家里教我。”
    谢欢惊讶:“专门找人来家里教?小舒你这是什么家庭呀。”
    正在敷面膜的沈佳柔动作一顿,侧眸打量了一圈姚舒。
    普通白t睡衣、纯色毛绒拖鞋,桌上放着一个白色帆布包。没有一样价格是超过三位数的。
    沈佳柔低头看一眼自己价值五位数的拖鞋,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继续敷面膜。
    而一旁的姚舒被谢欢说得不好意思,语调渐低解释道:“没有没有,就是我爷爷正好有认识的人,所以拜托他过来教一下而已……”
    谢欢点点头,转头问沈佳柔:“小柔你呢?你考好了吗?”
    沈佳柔慢悠悠地把面膜纸贴整齐,这才回道:“我出门都有人接送,没必要考驾照。”
    “也对,小柔有男朋友接送,都不用自己开车了。”谢欢说,“而且我跟你们说哦,小柔男朋友开的还是豪车哦!”
    张小沫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也好想找个有钱人男朋友。”
    沈佳柔脸上得意之色尽显,随手把名牌包包扔在桌上:“也还好吧。”
    “小舒!”谢欢突然撩开姚舒的头发说,“你脖子后面晒伤了,都开始泛红了,你没涂防晒吗?”
    姚舒摸了下后脖颈,果然有点痛痛的。
    其实与防晒霜无关,只不过她向来皮肤薄,肤色又比较白,因此很容易晒伤。
    有时候稍稍用力掐一下都会留下红痕。
    沈佳柔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把桌上的一瓶防晒霜“啪”地扔在了姚舒的桌子上。
    “我男朋友怕我晒伤给我买了很多防晒霜,反正我也用不完,给你了。”
    张小沫拿起来看了眼:“这个牌子的防晒霜很贵的!”
    沈佳柔满不在乎:“还好吧,用完了我再让我男朋友给我买就是了,四位数的防晒霜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谢欢:“你男朋友太土豪了吧,话说小柔什么时候带我们见见你男朋友呀?”
    沈佳柔扯了扯唇:“等他有空吧,他工作比较忙,走不开的。”
    听着沈佳柔提到的“男朋友”这三个字,姚舒莫名想起了裴砚承。
    黎城大学在城市的最北边,离裴叔叔所在的华御景都也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来回就是两个小时。
    她似乎有点理解当初裴叔叔为什么不让她去溪城上大学了。
    即便在同一个城市,只要不在叔叔的身边,就觉得是那么遥远。
    而另一边,裴砚承刚刚结束工作回到华御景都。
    打开指纹锁步入玄关,屋子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没有女孩儿踩着小拖鞋从卧室里跑出来,也没有那一声声甜甜的“叔叔”。
    家政阿姨早已将姚舒的房间收拾整洁,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整齐叠放的书本,空荡荡的书桌。
    似乎没有任何她居住过的痕迹。
    皮鞋踩到了什么东西,裴砚承低头看,是一根绑头发的头绳。
    头绳掉落在地毯上,家政阿姨收拾的时候应该没有看到。
    裴砚承弯腰把它捡起,放在了书桌上。
    过去那么多年的独居生活他早已习惯,然而这一次心头却涌上怅然若失之感。
    大学报到的前一天,他还抱着他的小糯糯,在家里陪着她看书。
    看一会儿书他就忍不住想亲亲她,然后看着女孩儿害羞地把小脸藏进他的怀里,小耳朵变得越来越红。
    明明她才离开三天而已,他却已经开始想她了。
    窗户打开后,夜晚的风灌进卧室。
    裴砚承站在窗口,望着远处厚重的云层,任由泛滥成灾的想念被吹散在风里。
    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一下,在这安静的卧室内尤为清晰。
    裴砚承蓦地回神,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手机。
    下一秒,他眼里的情绪慢慢沉下来。
    信息并不是姚舒发来的,而是徐洋约他明晚一起去格林会聚一聚。
    裴砚承懒得回他,只敷衍地打了两个字:[不去]
    徐洋:[一起出来玩啊,小舒都上大学去了,承哥你一个人在家不会很孤独吗?]
    徐洋:[你每天就是在家里盼着小舒回来,不就跟空巢老人一样了?]
    裴砚承:[?]
    徐洋又发了几条信息过来,裴砚承没回,直接关闭了会话框。
    退出去后便看到了朋友圈那栏有一个小红点,右上角是姚舒的猫咪头像。
    裴砚承看着手机冷笑。
    小没良心的。
    一整天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没空打电话,倒是有空发动态。
    他点进朋友圈,果然看到姚舒于两分钟前,转发了两篇微信文章的链接。
    姚舒:[暖心陪伴]关爱空巢老人,弘扬孝道文化——我们在行动。
    姚舒:[公益行动]探访独居老人的内心,老人的这一句话让所有人落泪。
    裴砚承盯着“空巢老人”那四个字,眉心隐隐跳了跳。
    这时,姚舒正好打来微信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软糯的女声:“叔叔?你在忙吗?”
    裴砚承:“没有,你回寝室了么?”
    姚舒:“嗯,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
    “好好休息。”裴砚承略微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你刚才在朋友圈发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噢那个呀,我室友的妈妈是在敬老院工作的,最近在做公益活动,让我们帮忙转发宣传呢。”姚舒问,“叔叔也对关爱空巢老人的活动有兴趣吗?”
    裴砚承轻咳了一下,淡定道:“没有。”
    站在寝室的阳台上,姚舒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裴砚承分享着军训的生活。
    有开心的事、有趣的事、还有抱怨天气太热、太阳太晒。
    “还有呀,我们教官皮肤是比较黑的那种嘛,他说自己以前为了美白,吃了一个月的柠檬哈哈。”
    裴砚承静静地听着女孩儿细细的嗓音和柔柔的笑声,心头软成一片。
    “糯糯。”
    “嗯?”
    “明天我早点结束工作,过来看你,好不好?”
    姚舒想了下,说:“叔叔工作忙就不要来了,我们打打视频电话什么的也挺好的。”
    “不好。”裴砚承说,“抱不到你。”
    “叔叔……”姚舒害羞了,低低说,“我才去学校三天而已。”
    “三天没有见到你了。”裴砚承直言不讳,“想吻你了。”
    姚舒耳根爆红,心脏跳倏而加速。
    叔叔怎么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
    而且哪有一个学生的家长来学校看望孩子,是像叔叔这样……为了跟她做那种事的。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裴砚承问:“糯糯?”
    “嗯,我在的。”
    “明天我过来,好不好?”
    姚舒羞答答地抠着手机边沿,低低“嗯”了声。
    次日,裴砚承因为昨晚的那一通电话,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错。
    创铭集团总部的总裁办内,裴砚承正靠着椅背翻阅着一份文件。
    片刻后,他淡淡抬眼问:“怎么这份客户名单上没有中新旅业?”
    张经理站在一米阔的办公桌前,战战兢兢地回答:“因为我们和中新旅业已经谈拢合作,而且马上就要签约了,所以我就没有……”
    裴砚承打断:“只要还没有签署合同,那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中新旅业依然是创铭的待签约重点客户。”
    张经理后背一凉,额头的汗珠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原以为迎接他的将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然而端坐于桌前的男人只是把文件往他这边一推,轻描淡写地落下三个字。
    “去改了。”
    张经理先是短暂懵了一下,紧接着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是、是,裴总,我马上把中新旅业的名字加上去。”
    裴砚承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张经理拿着文件,忙不迭退了出去。
    黄昏时分,西边的晚霞已经烧红了一大片云。裴砚承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正好五点十五分。
    离去见他的糯糯还有十五分钟。
    因为一天的忙碌,裴砚承的西装上多了些许不太明显的褶皱。
    他起身去休息室换了一件崭新的西装。
    站在穿衣镜前慢条斯理系上扣子,整了整袖口,仔细地抚平上面的每一丝痕迹。
    在选择领带的时候,他稍有犹豫,在藏蓝色和深灰色之间徘徊不定。
    这时,周特助进来送文件。
    周耀:“裴总,这是今天下午的会议记录。”
    裴砚承:“放那儿吧。”
    放下文件后周耀正准备离开,裴砚承突然叫住了他。
    “过来帮我看看,选哪个颜色比较好。”
    周耀愣了下,眼底的讶色一闪而过。接着很快恢复如常,面不改色地走过去,仔细挑选。
    “我觉得这款不错,藏蓝色深沉严谨,比较符合您的气质。”
    裴砚承指骨修长的手在一排领带前滑过,最后停在那条藏蓝色的领带上。
    周耀笑了笑说:“总觉得今天的您跟平时有些不一样,还以为您有什么开心事呢。”
    裴砚承一边打领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看不出来么。”
    周耀愣住。
    已经打好领带的裴砚承缓步往休息室外走,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我坠入情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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