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跟阿哲都以为,陆祁已经镇定平复下来,实际是没有。
    他从暴躁凄厉的自虐中,在看到她后,波动而不能自控的情绪是冷静下来了,却又走进了更深更沉的痛苦当中。
    被陆祁那么抱着腰,听他歇斯底里般忏悔的说了多少遍对不起,池念不知道。
    耳边都是他沙哑到极致,带着撕心悲恸的哭腔。
    她像个木偶一样,呆呆的,愣愣的,毫无反应,任由他的悲伤宣泄。
    直到阿哲带进来一个外伤医生,一个心理医生,池念才终于被他们分开。
    外伤医生在给陆祁做伤势处理,心理医生在给他做心理治疗,房间里很忙乱,池念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边。
    她在消毒的时候便被他拉进怀里,没能给他处理好伤口,于是他手臂上的血都染红了她腰部上大片衣料。
    白色印花的睡裙,印着鲜红的血,对比鲜明到刺目。
    池念却顾不上这些,转头望了一眼屋内的场景,心里头沉如千斤巨石。
    分明这些都是跟她无关的事,她也不是消极堕落的人,不论遇到什么事,不论发生什么,她最后总能让自己慢慢去接受,消化,用着一个又一个的理由说服自己。
    可陆祁太疯狂,太有感染力了,让她像窒息了一样,情绪受到了严重的侵蚀,难以排解。
    池念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想回到属于她原本的生活轨迹里。
    她觉得,这么跟陆祁相处下去,他再多来这么几次病况发作,她一定会跟他一样——
    崩溃,痛苦,绝望,逐渐心理变得不正常。
    她突然很想念傅庭谦了。
    虽然那男人霸道,专制,以前对她不好,可是,他起码是个正常的人。
    更别说,这段日子以来,他又是如何让她踏实安心,爱她入骨……
    池念回到了她的房间里,在床沿边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房门外听到有下人说,陆祁已经镇定恢复下来,外伤医生跟心理医生都被相继送走。
    外面的天也灰蒙蒙的亮起。
    一夜未眠,很困,但偏偏不想睡。
    终于,她动了动,拿起放在她手指边泛着冷意的玻璃碎片。
    这个玻璃碎片,是她刚刚从陆祁的房间出来,趁没人注意,在外面的垃圾桶里顺手拿的。
    她想,既然逃出去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那不如……
    ……
    有人发现池念的异常,是在早上七点多将近八点的时间里。
    “池小姐!”下人进来给她送早餐,看到她,大惊失色的叫出声,“出事了!池小姐自杀了!”
    终于平复不少的陆祁,刚休息下去两个小时左右,敏锐的被这道声音惊醒过来。
    等他坐着轮椅来到池念的房门前,看到的是,她坐在床沿边,身上趴在床上,支出床边的那只手,正有着鲜血缓缓一滴一滴的从她手腕处滴落而下。
    下人想给她止血,却被她抬起另一只手挥开了。
    她虚弱无力的道,“去叫陆祁过来……我想见他……”
    没有人能料到,陆祁这边刚平静下去没多久,池念这边紧跟着出事,包括他也不曾想到。
    他瞥见,在她手腕下方的地面上,流了一小滩血,有些已经凝结干涸了,有些还是新的。
    显然,在被人发现的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割腕。
    陆祁脸色沉沉,“再去请医生过来,快!”
    阿哲更没想到池念这么能找事,无比恼火着她惊动了好不容易睡下的陆祁,可却又不能不请医生过来。
    阿哲转身出去,陆祁滑动轮椅,朝池念这边靠近。
    他寒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祁……”听见他的声音,池念动了动眼珠子,向他凝望而去,“你已经镇定恢复过来了么。”
    他脸庞紧绷,不答她的话,“我问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明明是你在身上找的灵感,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由于失血过多,她的神色跟他毫无差别。
    在这一刻,他们两个人,竟有了一点相通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有着病态虚弱的苍白感,谁也没比谁好多少。
    她虚弱的眼却近乎挑衅一般的望着他,动了动唇,“自残这种事,我也学会了。”
    陆祁的轮椅滑到床前,沉着脸,“你是想自残,还是想自杀?”
    “我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开的自杀。”她笑了笑,说,“而且玻璃真不如刀锋利,我划了好几下,才终于勉强划出这些血的。”
    她这么做,不是因为她想死。
    明白了这点,陆祁却想不明白,她既然不想死,为什么又要割腕。
    别说她跟他一样,是情绪失控了。
    怎么看,她都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陆祁冷幽的打量着她,终究还是无法忽略,从她手腕上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流的血,吩咐一旁的下人道,“立刻给她止血。”
    “不准。”
    池念固执的不让任何人靠近,下人们也不敢强行给她止血,以免让她牵动伤口,流出更多的血。
    陆祁皱紧了眉头,看出来她这么做是别有所图,“你这么做,是想以此要挟我,跟我谈判?”
    “是。”她声音很轻,轻到如烟缥缈,“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让人止血,反正除了疼了点,看起来也死不了。”
    那玻璃划不了太深,割不到她的动静脉,流这么点血,更不至于失血过多而亡。
    她想,顶多就是会贫血之类的。
    而现在,让她最难以忍受的,是手腕上的疼罢了。
    她划了好几次手腕,实在是疼太久了。
    陆祁从来没见过,拿自己的身体来做要挟筹码的人,他道,“就像你说的,怎么看你都死不了,所以我为什么会为了这么点事,就答应你的什么条件?拿自己做筹码,不会太愚蠢么?”
    “的确是很愚蠢。”她笑笑说,“可一直跟你待在一起,我估计最后也会变成你一样,动不动就自残,动不动就崩溃吧。”
    他一僵。
    “陆祁,你让我回去吧。”她垂着受伤那只手的手臂,慢慢努力的坐起身来,脆弱的道,“我想傅庭谦了,真的想他了。”
    她再待着这里,再见不到傅庭谦,再不回到她正常的生活轨迹,她觉得,她很快就承受不住陆祁带来黑暗压抑的氛围了。
    她又不是心理医生,受不了这样的负面情绪。
    “我好想见他,陆祁。”
    他面容苍白,冷硬的抿了下唇,“我不是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说想……”
    “柳卿卿是怎么死的?”池念突然反问他,轻声呢喃着,“是你逼死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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