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白,我不是要走。”他安抚性的拍了拍我手背,软下语气,轻声哄着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转身给你擦眼泪?你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爱哭。摔到哪了?我、帮你看看。”
    我搂着他还不想放手,哭哭唧唧道:“摔到哪了你看不了……”
    “为何看不了?”
    我瘪瘪嘴,“摔到胸口了,胸口最疼!”
    “……”他深呼了口气。
    我肆意的将泪水与鼻涕全糊他后背上,哽咽着道:“你刚才都不关心我摔到哪了,你还怪我。”
    他无奈握住了我的一双手,温柔安抚我:“我这不是关心则乱么?你可知我瞧见你摔下来的那一刻,有多担心。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把你丢下……我、说不出什么讨姑娘家欢心的话,有些言语你接受不了,我会改正的。以后尽量不那么说你。”
    “白旻。”突然有点小感动了,他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抽噎着躲在他背后不出来,他半哄半就道:“小白,听话些,先放开我。”
    我任性的不肯答应:“我不,我怕你骗我,我怕你又一晃眼就没了……这深山老林的,连个活物都没有,大半夜的,我会被吓死的……”
    “这次不走了,真的,绝不骗你。”他耐心的劝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相信了他的话,抹完最后一把鼻涕后,方慢慢的松开了他。
    他转过身来,惊若天人的俊容在沉黯的天光下轮廓依旧清晰,剑眉微拢,凤眸深沉。
    微暖的指腹细心帮我抹去了脸上泪痕,袖中莲香过鼻,携着淡淡的温存。
    “又伤了脸,你自己说,若非本帝在你身边,常用法术护着你这张脸,你都已经毁容多少次了?手上有伤便罢了,脸上也有伤,真是心大。你们姑娘家不是向来都将容颜看的比命重要么?怎么一到你这,就变样了?”
    执起我的手,他话说的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字眼间,还是充满柔情的。
    我耷拉着脑袋,悒悒道:“可这种事,我又阻止不了,我又不是神仙……”
    “知道你委屈,本帝这不是认错了么?”抬指抚去我额角伤口的灼痛,他轻声道:“本帝一直都没走远,你以为,本帝当真那么绝情么?本帝原不过是……想吓吓你。”
    被他玉指抚过的地方,伤痕自行便消弭了。
    我咬咬唇,凝重鼻音浅浅祈求:“那你以后,不许这么吓我了,我是真的害怕。”
    “好,以后不丢下你了。以后,换种方法惩罚你。”大手罩在了我的脑袋上,他目露担忧:“本来就不聪明,若是被撞傻了,就更不好了。本帝可不希望,本帝的供养人是个小傻子。”手上稍稍用力:“还疼么?”
    我嘟着嘴,感觉脑壳如有千斤重,“疼,你轻点。一阵一阵的疼。”
    “等回去了,好好睡一觉,本帝让小蝴蝶他们明日给你熬点补汤。本帝的夫人,可不能智商有问题。再怎么说,你我如今也是已有夫妻之名,在外荣辱一体。你要是有个小瑕疵,本帝面上也不好过。”
    怜爱的又摸摸我脑袋,他好脾气的问我:“还能走路么?”
    我抹了把眼角的少许湿痕,“头晕……”
    “罢了,本帝用法术带你回去。”
    见他抬指就要施法,我突然灵机一动,手快的一把握住了他要凝聚法力的两根手指头。
    “怎么?”
    “不用法术回去。”我装得可怜兮兮,用眼神祈求他。
    他不解:“嗯?那你想如何回去?”
    我蹬鼻子上脸的胆肥道:“我要你背我!就当是你丢下我,害我摔伤的惩罚。”
    说罢,还朝他张开怀抱,一副等君上钩的做派。
    他陡然一愣。
    “本帝,背你?”
    我晓得他这会子心底很抗拒,执意点头:“嗯,怎么,你不肯吗?”
    若他真的不肯……我也没办法……
    他负袖自我思想斗争了良久,良久……
    “过来吧,我背你。”
    他竟,破天荒的松口了?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察觉到了我的迟疑,便温和的提醒了一句:“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想让本帝背了?”
    不想让他背?
    绝无可能!
    于是我果断地,厚着脸皮贴上去,跳上了他的背。
    成功圆了让他背的心愿后,我将头轻轻倚在他的肩上,双臂缠住他的脖子,心满意足的闭眼,低吟出声:“太开心了,圆梦了!好喜欢这种感觉,我这辈子能让神仙背一次,余生无憾了!”
    “你是该余生无憾了,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敢胆大包天的求着我背你回家。”
    “你和我都结婚了嘛,要你背一下,你又不吃亏。”
    “你又重了。”
    “啥?”我来了一丝丝精神,昂头激动睁开眼:“我、我没胖啊,我都没吃多少好东西!”
    “你现在都快一百斤了,若按猪的行情来算,你现在已经可以卖了。”
    “我不是猪。”我恹恹的又趴回了他的肩膀上。
    他嗓音平平:“是啊,一百斤的猪,还能卖个好价钱。一百斤的你,怕是无人敢买。”
    “为什么啊!”
    “怕养不起。”
    “你真讨厌。”我抱紧他的脖子,倚在他肩上想睡觉。“这边猪肉的行情,十块钱左右一斤,一百斤,便是一千块钱左右。加上猪腿骨,猪头,猪排骨,猪肘子,猪尾巴猪舌,一头猪大约能卖个两三千块钱。我难道还不值两三千吗?”
    “你倒是,很会精打细算。”
    “我沈白露可是无价的!别人买不走,倒是可以白送!”
    “白送?”
    “白送给我未来的老公啊。”
    他静了静。
    半晌才用鼻音回了个:“嗯。”
    身体实在太乏了,我靠在他肩上都快昏昏欲睡了。
    神志不清时,还在迷迷糊糊的和他说话:“你怎么那么实在,让你走,你就走了。我要是不拦你,你是不是又把我丢了……”
    “不是,我只不过是想等你冷静了,再出现。”
    “等我冷静了,咱俩就凉了……”
    “凉了?什么意思?”
    “你猜……”
    “……”
    “白旻,我以后不背着你找别的男人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瞎说。”
    “本帝只是气……你就算是想谈恋爱,也该寻个正常人。那些男鬼每日迎来送往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他们是不可能心里仅装一个人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只是在气我,没有找个正经男人相处?”
    心尖儿狠狠一酸。
    他想都没想,便应道:“嗯。”
    所以,我与旁的男人究竟有没有关系,他根本不会介意……
    他生气,只不过是出于朋友道义,才见不得我同不正经的人有个什么牵扯,压根就不是喜欢我……
    那我这,算不算自作多情了?
    赌气的咬咬唇,我强压下心底的重重失落感,佯作平静的回应:“嗯,那我以后,找个正经男人谈。”
    他应的爽快:“好。”
    好?
    好你个大头鬼!
    ——
    犹记被他背回家的那会子,我已经乏的清醒不过来了。
    身子被他小心翼翼的捧到了床上,他用大手托起我的脑袋,将软枕塞到了我的脑勺下。
    薄被沾身,他帮我掖好了被角,随之,在我床边坐了下来。
    安静半刻。
    湳竹走了进来:“帝座。娘娘她……”
    “路上摔着了。”
    “要紧么?”
    “于她而言,算是要紧。这笨姑娘,明明已是满身的血迹,在路上却还有精力同本帝拌嘴闹脾气,像个孩子一样,缠着本帝背她。身上伤势这么严重,竟愣是一声都不吭。”
    少年沉笑一声:“娘娘若非与众不同,又怎能入得了帝座的眼。”
    “她,总能让本帝生出许多情不自禁。”
    “大约这便是缘分。其实……与帝座娘娘相处的这几日,属下总有种感觉。属下……觉得帝座与娘娘,仿若是天生一对。”
    “本帝与她一介凡人,怎谈天生一对,你多想了。”
    “帝座就,真没打算,将此事假戏真做了?属下认为,娘娘心中也是有您的。”
    “她是凡人,本帝是神。本帝与她,萍水之交罢了。本帝迟早是要还她自由的,也、不可能对她假戏真做。本帝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囚禁她一辈子。”
    “帝座对娘娘总是关怀备至,属下斗胆,想问帝座,可曾心悦过娘娘……”
    “不曾。”
    “这……”少年犹豫着呢喃:“日前属下在冥界,听两位无常大人无意间提起,您与青珂大人乃是多年情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两两……”
    “湳竹,你今日的话,略多了些。”
    “咳,属下只是好奇而已、好奇而已。”
    “本帝记得你以前性情沉稳,不苟言笑,素来最懂压制自己的好奇心。怎么千年未见,你变了心性?”
    “帝座恕罪。”
    “本帝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以后侍奉在本帝身侧,记得管好自己的好奇心。”
    “遵命……”
    “本帝同小白假成亲一事,整个冥界,仅有你知本帝知,你务必对此事守口如瓶,不可对外泄露半分。”
    “您是怕娘娘有危险?”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是本帝现在将她保护的完好,也难保日后,有心之人不会察觉到这些。只要小白还是本帝的帝后,他们凡事便要多忌惮些。若知道小白与本帝并未有夫妻之实,本帝担心他们会暗中伤害小白。”
    “是,属下明白了。”
    又隔了很久。
    他有点阴沉的发话:“还不走?”
    “啊,是,属下、属下告退!”
    “等等。”
    “帝座,您还有何吩咐?”
    “把小丫头叫进来。”
    “您是说,小蝴蝶吗?禀帝座,小蝴蝶姑娘还未回来呢。”
    “还没回来?这些小东西,真是胆子见长!那,小白的那位好友呢?”
    “乔姑娘么?帝座,乔姑娘也没回来……宋小道士也没回来。如今这个家里,只有帝座娘娘与属下三个人、呃鬼、呃,喘气的在。其他活物,都不在。”
    “……那你去外面,唤个女鬼进来!”
    “帝座,这荒山脚下的,哪里能给你找年轻女鬼啊……帝座您,要女鬼作陪,是要共度春、春宵?”
    “滚!”
    “啊是,好嘞,属下遵令。”
    “混账东西!”
    男人愤怒的一振广袖。
    夜里——
    半梦半醒间,好像感觉到自己在趴着。
    薄被搭在腰间,裸露在外的后背,好凉。
    有东西一点点倒在了背上,灼的伤口阵阵疼。
    “好痛,痛死了……痛……”
    头顶的声音温柔低浅:“没事了,就要好了,上了药,就不会留疤了。”
    “白旻……”
    “嗯,我在。”
    “你个渣男!”
    “……”
    “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再理你我就是小狗!”
    “……那你做好当小狗的准备。”
    “……”
    ——
    浑浑噩噩的睡了整整一夜,八月天凉,多雨时节,一醒来,又是风雨大作的一天。
    乔芊芊她们是在晌午时分才回家的,一行人悠闲自在,吃饱喝足的摸回了窝,还没来得及同我炫耀长生楼的好,就被白旻遣了湳竹神官捉过去一个个挨着思想教育了……
    彼时我坐在风雨停歇的桐花树下,托腮无聊的看着面前席地而坐,伏案哭唧唧抄写佛经的三抹大小身影,深表同情的打了个哈欠。
    湳竹神官手里正掂着一枝翠竹子,来回检查挨罚的三人可有偷工减料,不认真誊抄。
    小竹条突然啪啪往乔芊芊桌上敲了两下,湳竹神官语气轻柔的指点:“乔姑娘,你的字太丑了,这篇扔掉,重新写。”
    “扔掉?”乔芊芊一听这话就急眼了,提笔指着宣纸上那团密密麻麻,乌七八黑乱如杂草的字迹据理力争道:“这些可都是老娘的心血!老娘都抄了半个小时了!都抄完一页了,你竟然让我丢掉!不行,不丢,坚决不丢!
    你们都是古代的鬼,毛笔用的熟,写起来一点脑细胞都不费,我就不一样了,我这辈子连毛笔都没碰过,你让我用这软啦吧唧的笔写字,我能勉强,写出个形就不错了,你还嫌我写的丑!”
    湳竹神官耿直的朝她露出和蔼的笑:“可是乔姑娘,你的字,写的本来就很丑啊。”
    乔芊芊一顿,生无可恋的捧心:“啊!你们真不是人!我知道我自己字丑,你用不着来回戳我心窝子啊!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而已,我本来就不会写毛笔字,这纸张又这么小,写字栏又画的这么细,我能勉强把字写出来就已经很卖力了,实在达不到你们口中好看的标准……”
    双手一合,她真挚的祈求湳竹神官:“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底子差,你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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