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有德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值得信任度,路鸣不能确定,但是他能确定的是,盛有德给他的是真金白银,前后二十多万大洋,所以他断定对方出不起十倍的价钱。
    二百多万大洋这么大一笔巨款,一下子谁能拿得出来?上海滩富豪算多的,恐怕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即便盛有德这样的身家,拿出来这笔钱,也会元气大伤。
    “阁下只要投身到我们的事业中来,就不用愁金钱方面的问题了。”对方循循善诱道。
    “呃,只是不知阁下所从事的是什么事业?愿闻其详。”路鸣以调侃的口吻问道。
    “可以福泽整个亚洲人民的事业,这么跟你说吧,那是我们有色人种反抗白人压迫的伟大事业。”
    “嘿,绕什么弯子啊,阁下说的应该就是大东亚共荣政策吧?”路鸣的口气已经近乎戏谑。
    此时路鸣已经完全可以断定,此人是日本人无疑,不过这个日本人的英语太厉害了,一点地方口音没有,完全可以当播音员了。
    一般来说日本人学英语,会有严重的口音障碍,路鸣接触过的日本人都有这个毛病。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一个语言天才,可惜是个杀手,哪怕他是主谋者。
    至于所谓的大东亚共荣政策,如果是由中国人提出来,那一定可以福泽整个亚洲人民,哪怕是印度人提出来,也有三分可信度,偏偏是日本人提出来的。
    狼和羊怎么共荣?这个政策最终变成臭名昭著的战争代名词,那是必然结果。
    “我说阁下何不留个姓名,日后好相见啊。”路鸣用英语喊道。
    “如果路先生今天不弃暗投明的话,那就没有日后可言了。”此人用毫无瑕疵的英语回答。
    “那可未必,就这么耗着,你能耗到明天早上吗?反正我是不在乎。”路鸣耍起了无赖。
    主谋者气得咬牙切齿,一时还真的拿路鸣毫无办法。
    经过一番琢磨,对方还是想出了对付路鸣的办法。他们找来两张办公桌,用实木办公桌当盾牌,一路推进到了路鸣躲避的病房门口。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想活捉路鸣,如果单纯想要杀掉路鸣,在他进入医院时,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到。
    之所以要跟路鸣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方面是因为路鸣有一张美国护照,杀了他会招惹麻烦;另一方面他们还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拉拢收买路鸣为己所用。
    不管能不能成功,总得去试一试。
    “他们真的冲不进来吗?”燕小徽有些担心地问道。
    “当然是可以冲得进来。”路鸣有些沮丧地道。
    “那怎么办啊?咱们只能坐以待毙了吗?”燕小徽柔软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这一刻,整座医院就好像夜晚里的停尸房一样,鸦雀无声,空气中凝固着死亡的气息。
    路鸣一时间也没有好办法,他可以把病床推到门前顶上去,但也只能顶一会,还是会被从外面的桌子撞开,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如果只有两三个,还可以搏一下,如果是六七个人,那就没有一点胜算了。
    “没事的,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路鸣给自己打气道。
    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却一点自信都没有,听上去空洞乏力,虚无缥缈。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音,有几个人吭哧吭哧地做着什么,还有坚硬的东西在楼道里拖拽摩擦的声音。
    “你听,是不是有人来了?是来救咱们的吗?”燕小徽精神一振。
    她虽然很喜欢和路鸣一起冒险,可是她也恐惧死亡,她还正年轻,真正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是,他们是来要咱们的命的,他们可能把办公桌拖上来了,有办公桌挡着,我的枪就射不到他们。”路鸣一边仔细倾听一边分析道。
    他不分析还好,这一分析燕小徽一下子从充满希望跌到了绝望的谷底。
    现在他们所倚仗的只有路鸣手中握着的史密斯韦森左轮枪,如果这支枪也失去了威慑力,他们就要成为人家的枪下亡魂了。
    “咱们跳楼吧,从窗户跳出去。”燕小徽看着窗户,绝望地道。
    “恐怕不行,你们医院的房间举架太高了,这里是三楼,相当于普通楼房的四层了,咱们跳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摔断脊椎,弄个终身残废。”路鸣冷静分析道。
    原本考虑把床罩床单撕成一条条的,再拧成一根绳子,这方法也行不通,张这不是在拍电影,对方不会给他们如此充裕的时间。
    “不,我宁可死也不要当残废。”燕小徽一下子瘫软下来,浑身没了力气。
    “实在不行,我会抱着你跳下去,我在下面,你在上面,有我在下面做缓冲,你就不会残废。”路鸣脸色也不好看,他现在真的是被逼到绝路上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宁可硬碰硬,打死几个敌人再被敌人打死,他的枪里有六颗子弹,哪怕不能打死六个人,至少也能放倒三四个,也就够本了。
    可是他身边还有燕小徽需要保护,而他又实在没有保护的力量,只能以命换命,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燕小徽的生还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燕小徽听后大受感动,泪眼涟涟。
    “也不是对你特别好,反正总得死一个。”路鸣苦笑。
    “为什么非得你死?”燕小徽天真地问道。
    “这还用说吗,我是男人,保护女人是男人天职。”路鸣郑重道。
    如果此刻身边的女人是袁明珠就不一样了,袁明珠天生胆大,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危机时刻,胆大就是战斗力。
    哪怕对手有六七个人,也是可以一搏的。
    他忽然想念袁明珠了,遇到这种情况,袁明珠肯定会用生命来保护他的安全,他的大男子主义在袁明珠那里从来都没有市场。
    “咱们真的要死了吗?”燕小徽的话音颤抖着,她真的完全绝望了。
    “很有可能,对不起啊,是我把你拖进了这个陷阱。”路鸣歉疚地道。
    知道外面的主谋者精通英语后,他们之间就改为地道的上海话了。
    “外面的朋友听着,我可以出去投降,不过你们要先放燕小姐离开,对了,还有先前在医院的人都要安全离开。”路鸣向外喊话。
    “路先生,我们要的只是你,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这一点,只要你放下武器走出来,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
    “可是我怕你们会杀人灭口。”路鸣不肯就范。
    如果这些人肯放燕小徽和关押在医院里的人安全离开,他的确愿意投降,现在是走到绝路了,他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任何人,尤其是燕小徽。
    “怎么才能相信阁下?我们放了人,万一阁下自杀了怎么办?”主谋者冷静道。
    “浑蛋,我可不像你们日本人,动不动就剖腹,我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路鸣喊道。
    “那就走出来投降,你现在没有跟我们讲条件的权利。”
    “那好,咱们就拼一个鱼死网破,我枪里一共有六发子弹,足够打死三四个人了。”路鸣大声道。
    “那这里就得有三四十人陪葬,你干不干?”主谋者冷酷道。
    “阁下,那就是说没得谈了?”路鸣问道。
    “有的谈,你先出来投降,什么都好谈,我们只要你。”
    “那你们只能得到一个死去的我。”路鸣刚烈起来,宁死不降。
    “我们真的要死了吗?”燕小徽的情绪忽然有些不对了。
    “镇静,镇静,小徽,我说过,哪怕我死也会让你好好的,你放心。”路鸣紧紧抓住她的手说道,他还真怕她忽然做傻事,不听话,那可能真要送命。
    “呜呜,我还不想死,你也不能死,我们都要活下去,要活下去。”燕小徽忽然歇斯底里起来。
    “镇静,小徽。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路鸣想好了,一旦门被撞开,立即开枪射击,然后迅速转身冲过去,抱着燕小徽从窗户跳下去。
    他倒也不是品德多么高尚,而是既然必然得有一个人会死,那个人也只能是他,他不可能用燕小徽的命来换自己的命。这种事他干不出来,连想都没想过。
    “不,我们一起去死,死前我要成为你的女人。”
    燕小徽此时的歇斯底里达到了顶峰,她忽然坐在了路鸣怀里,动手扯他的衣服。
    “小徽,住手!”路鸣急忙拦住她,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会想男女之间的事。
    可是不等他说话,燕小徽紧紧吻住了他。他只能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拿着枪对准门口。
    此刻路鸣的恐惧到了极点,他是怕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趁机闯进来。
    人在极度绝望状态下,往往会做出一些极度疯狂的事,想要弥补生前没做过或者是想做而没做的事。
    燕小徽现在就是那个人,她已经失去自控力,近乎癫狂。
    路鸣万万没想到,燕小徽的执念居然是临死之前要做一回他的女人。
    人生就是如此不可思议,意想不到的事情随时有可能发生。
    此时,他忽然听到大街上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随后便是急促的刹车声。
    路鸣大喜,这是救援来了,会不会是张子扬?一定是!
    他急忙起身,跑到窗前,打开窗子向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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