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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雨深此时忽然想来了什么,他走动了一下,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这个大窑湖南岸那些山峦的轮廓。
    那绵延的山峰在明亮的月光下看得还是比较清晰的。他记得韦泗曾说过,那些山峰像好几个躺着的人的脸。如果抱着这样的心思去眺望那里,还真是这样的。然而让人感到壮观之余,也有一些恐惧的意味在里面。
    独自一个人发呆发了一阵子以后,朱雨深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了,他便朝张小雅那里看了看。谁知张小雅此时正站在那里向他轻轻地招手,他便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了。
    靠近张小雅以后,朱雨深说:“你还有什么事吗?我准备回去了,呆会儿韦泗可能就忙好了,我得接他回宾馆。我老呆在这里可能也不合适。”
    张小雅眉毛一扬,用略含娇嗔的语气说:“你怕个啥?不就是站在这里和我说说话吗?我一个姑娘家都不介意,你还介意吗?
    而且我是真的有一些话要对你说,是关于我和韦泗之间的话。我得先跟你说说,委托你啥时候再告诉他,我直接和他说可能不大好。
    你是他的好哥们,今天晚上的机会很好呀,你恰好一个人在这里,我就仔细、认真地跟你说说呗,你可不要嫌烦啊。”
    朱雨深连忙说:“不会不好,我怎么会嫌烦呢?我这次是来这里游玩的,天生又没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张小雅说:“那就好。这样吧大哥,咱们俩还是到石墩那里坐下说吧,一会蹲着洗衣服,一会儿站着,我也累了。”
    随后他们俩便在水坝尽头的石墩上坐了下来。张小雅朝湖边公路那里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说:“大哥你看,那条路上现在人来人往,车子跑来跑去的,还是很热闹。所以月光好的时候,我就到这里来洗衣服、被子什么的,一直洗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回去,根本不用担心什么的。
    因为到那个时间这里还是随处都有人。湖边的那几个饭店,宾馆里就更热闹了,喝酒、吃饭、唱歌的,能把那一带整得闹哄哄的。像现在这个季节更是这样,时间会更迟,直至闹到深夜。
    这在我小时候是想都不敢想的。我小的时候,这条湖边公路没有现在这么宽,也没有现在这么漂亮,湖滨公园也没被开发出来。
    一到晚上,这里冷冷清清的。哦,公路上也没有路灯,所以天一黑,这里就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了。
    如果现在还是以前的那情形,即使月光出来了,让我借着月光来到这个地方洗东西,我又怎么敢呢?”
    朱雨深说:“是这样的,个人的安全情况是很重要的。这个地方嘛,还真是不错,来之前我根本没想到位于本省腹地的这个地方竟然发展得这么好,生活在这个地方真心不错。”
    张小雅说:“对的,我们这个地方不光山清水秀,交通也很便利。往北去一点,沿江公路和铁路都在那儿了。这里离本市的城里也不是太远。
    长江下游的沿岸是平原,江南都是这样的,听说要绵延几百里路呢。我们这里还属于大窑湖的湖区,水系特别发达。上面那条湖坝公路贯穿东西,车子在上面都要开很久才能出湖区。
    实际上也蛮神奇的,这条公路正好成了北边狭长的平原地带与南方的山区的分界线。天黑以后,如果乘车顺着这条路由西向东行驶,你会发现,左边的平原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灯光,经过某个城市时,灯光更是能映红那片天空;而南方的山区却永远是黑漆漆、阴森森的,车行好多路,才能看到一两个昏暗的灯光闪啊闪的。
    当然,这样的情形都是有月光的夜晚我外出时发现的。如果没有月光的晚上,那不就分得更清了吗,一边像天堂一样,另一边好比地狱。
    韦泗叔在山里面的那个家,就位于湖对岸那些像睡下的人脸的山峦一个地方。虽然他住的地方往下走一段路就有一个小村庄,但那个村庄早就破败了,现在也没啥人住在那里了。除了恋旧的老人以外,青壮年人都带着孩子搬走了。那里人越来越少了。
    当然,以前可不是那样子的。在韦泗叔和汪琴才处对象的那会儿,山里面的那个房子还属于他爷爷的旧宅。我是去过那里的,那时候我眼睛还行,是他们带我过去的。
    我们在他爷爷屋里吃的午饭。下午时,我们一去山上采蘑菇。那里的山好高、好险,到处能见到又粗又高的大树和奇怪的大石头。
    当然山上还有成片成片的坟地,我知道周边很多地方都把死者安葬到山里来。有的坟都不大能分辨得出来了。讲来也蛮奇怪的,在一个成片的坟地附近我看见了好多白色的鸟,那个地方离韦泗爷爷的那个家并不远。那些鸟都停在小树上面栖息,白茫茫的一片。
    记得那次汪琴也觉得很奇怪,我们便一问韦泗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鸟?
    韦泗叔认真地说,那些鸟是死去的先人们的灵魂变的,它们就守候在自己最后的归宿旁边,不离不弃。
    当时听他这么说,我和汪琴尽管都不大相信,但却有些害怕了,不敢在山里面呆了。
    以至于后来,每当我看见这种白颜色的鸟,我都能记那天的情形。我都觉得不怎么舒服。”说到这里张小雅微微颤栗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朱雨深安慰她道:“那也没什么,你说的那个情形我是知道的,因为我也去过韦泗山里面的那个家,并由韦泗陪着在那条山沟里转了转。
    那些白颜色的鸟与已逝的亡灵我认为没有必然的联系,那只是韦泗个人的看法。别人不必过于纠结这个,不用放在心上。”
    张小雅说:“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的,只是韦泗叔他后来有好几次还是这样对我说,所以我不愿提这个话题。
    韦泗叔受重伤之前,他的爷爷就已经过了,山里面的那个家便空了下来。后来韦泗叔受伤住院,出院后,他爸不愿把儿子接回镇上的家调养,就把韦泗一个人扔在了山里面的那个屋子里,让他自生自灭。
    要知道,韦泗叔那时候行动还不方面,自己照顾自己难度是很大的。
    在他去山里面住之前,汪琴和韦泗叔的母亲都曾经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了。因为此事,汪琴家里人逼汪琴和韦泗叔分开了;而他的母亲,其实早就离婚出走了。
    所以韦泗一个人住在山里面,是不会有人来给他提供什么帮助了,他也不能抱怨人家什么的。
    我呢,因为自身的原因,当然也帮不了韦泗叔什么。当他一个人在山里面生活,非常寂寞的时候,我经常借着月光来到大窑湖的湖埂上,面对前方的那些山峦,用手机跟他联系,安慰他、鼓励他。
    尽管由于他那里信号不好,我的眼睛又时好时坏,我们的联系并不能同步,但我一直这样做。直到他走出了感情的低谷,身体也恢复了很多,能出去挖笋子什么的,还能到镇上去卖山货了。
    有时候想想,手机这东西真是很神奇。如果我们是生活在古时候,我们俩离得这么远,隔山隔水的,我怎么安慰他呢?”
    朱雨深点点头,并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顿了一会儿后,他问道:“你说你有一些关于你和韦泗之间的话要跟我说,该不会就是这些吧?不瞒你说,这些情况韦泗跟我说过,其他人也跟我说过。
    我知道,你在精神上给了韦泗莫大的支持,但是好像韦泗也一直在帮助你吧?听说即使他受伤后,也是这样的。”
    这话一出,朱雨深又有点后悔了,因为他讲得比较直接,怕张小雅承受不住。
    果然,张小雅此时低下了头,显得比较颓废。她说:“我知道我和韦泗的事、以及我们家和他的那些事传得很开,我们这边两个坡子上的人家,以及韦泗叔摆摊子所在的镇子那边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事。
    他们还有人故意地乱讲,败坏我的名声。当然别人瞎讲一通,韦泗叔他也落不到什么好。
    唉,不管这些了。大哥你这样问我,我就直说了吧。刚才村口二嫂的话你也听见了,她是好心帮我物色对象呢。其实在我们这两边的村子上,这样的热心人有好多。
    但是我呢,一直没有心动。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怕韦泗叔他一时接受不了,因为我可能早已成了他的精神寄托,成了他黑暗生活的一线光明;另一个原因是一年前我处了一个叫草子的对象,后来他远走他乡了。他真的很有范儿,别人帮我介绍的人是没法能和他相比的。
    讲来你长得倒是跟他很相似,刚才三婶就把你当作是他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有些亲切,我愿和你多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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