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丈外,小满隔着茂盛的河边草丛欢呼:“快来追啊,柏姐姐。”
    “你不下水?”柏素清挑眉,向他问到。
    顾恪呵呵:“现在下去一身泥,还是等下吧。”
    柏素清伸手,一把拉起他,飞跃而出:“小事一件,下水。”
    顾恪只来得及将茶碗一抛,就被带着落进河里。
    小萍儿笑着伸手,接住落下的茶碗,放到小几上,再盖上碗盖,免得掉落尘土树叶。
    做完这些,她才轻飘飘跃起,也穿入河水中,悠悠然跟上十数丈外的顾白两人。
    而这边的顾恪发现,柏素清说到玩水真不是吹的,或叫作控水更合适。
    她倒没用碧海劲给自身分水加速,却将小满一路荡起的河底泥沙重新压了回去。
    两人所过之处,河水瞬间恢复了清澈。
    与此同时,她一只手拉着顾恪,只用另一只手和双腿发力,轻松自如地在水中前进。
    他放松身体,任由她带着前进,欣赏着水中景色。
    清澈河水在四周草木下,呈现微微的碧色,在曲折的河道旁拉出高低起伏的影子。
    空中午后的烈日高悬,炽烈眼光透过溪水,没了温度,却在水波中折射着处处斑斓流光。
    身旁的穿着天青色长裙的人影,皮肤在水中略显朦胧,发散出大理石雕塑般的光晕。
    划水的动作丝毫不带烟火气,仿如穿梭光与影中的一条大鱼。
    轻轻摆动间,曲线起伏,摇曳生姿。
    青丝如瀑,裙尾似尾,在水中飘逸流转,徐徐追随着这条美人鱼。
    只这一幕,顾恪便觉自己怂恿她来游泳很值。
    在水中的柏姐姐灵动鲜活,竟比平日更美三分。
    两人很快追到小满身后,就见前面那欢快刨水的影子。
    顾恪颇为不忍目睹之感。
    没见柏姐姐的泳姿前,布雷艇其实也还行。
    你看这艇身它又圆又润,这动力又强又劲。
    就是不能对比,一对比就类似花泳冠军与武装泅渡的士兵的区别。
    实用度在这小河里又用不上,美观度赫然差了几个层次。
    柏素清脸上浮现一抹狡黠的笑容,松开了顾恪的手,一掌挥出。
    碧海劲控制水流,无声无息地直逼前方圆润的“艇尾”。
    啪!
    顾恪脑中不由得自动补上如此音效。
    一圈圈的波纹在那“艇尾”上荡漾开来,小满整个人也飞了起来,一脸懵逼地跃出水面。
    顾恪突然觉得倒也不用太计较姿态,线条圆润就是它们最大的优点。
    小满怔了瞬间,才恍然回神:‘啊,柏姐姐你居然偷袭?’
    她在空中一个扭身,由“屁股朝下,反向平沙落雁式”,转成“屁股朝天,饿虎扑食式”,轰然砸回水面。
    小河顿时成为了两女嬉闹的场地。
    两人很默契,并未动用血气和武学。
    柏素清也就那第一掌时,操控了瞬间水流,完成无声偷袭。
    此刻她们只是单纯以对身体、姿态的控制在打闹。
    即便如此,两条人影也是在小河中不断跃起落下,快速前行。
    被扔下的顾恪也不急急追赶,而是仰身透过河水,看着水面上的景色。
    双脚慢悠悠地甩动,带着身体不疾不徐地顺流而去。
    一条纤细的人影从后靠在侧面,略微落在他后方一点,就这样保持同游姿态。
    白色连身裙,长长黑发,游鱼般的泳姿,倒与柏素清有六七分相似,正是落在最后的小萍儿。
    她在海边渔村长大,单说泳技也不比柏素清差多少。
    两人目光相对,齐齐一笑,就这样慢慢一同潜游。
    远处传回小满的哇哇大叫声,还有柏素清偶尔清若银铃的笑声。
    正是日晴山院里,鱼戏水知春。
    ……
    转眼秋去冬来,十月二十四,大雪。
    皑皑白雪覆盖下,这西边高原上的山脉已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玉龙洞府虽在虚空中,却与此间天地保持一致。
    鹅毛大雪从外界洋洋洒洒而下,画出一片银装素裹。
    此刻山谷中绝大多数农田都没了活,加工、制造、做饭也能自动完成。
    顾恪几人也如大武北地的农民般,进入了猫冬状态。
    书房最高层处,窗外雪景茫茫,屋内烘炉茶香。
    顾恪、柏素清、小满就窝在这里。
    柏素清照例开始了午后的打盹,书卷从手中垂下,在地板上方晃来晃去,始终挣扎着不肯落下。
    小满靠在顾恪身旁,捧着小蛋糕,口中咬着,还不忘对顾恪挤眉弄眼,示意他快看柏姐姐的好戏。
    顾恪才不陪她作死。
    柏素清只是嗜睡,又不是植物人。
    似睡非睡间,察觉些许身旁动静,又不是多难。
    当然,例行的午后小憩她大概率不会轻易醒来。
    可小满持之不懈地想与他分享“美景”,顾恪只能伸手,探入她光滑的背上,神念覆盖在掌心,释放出阵阵温暖恬静的气息。
    只片刻功夫,小满就浑身懒洋洋地,蜷上了他的竹榻。
    打了几个哈欠,她也如柏素清般,进入了小憩状态。
    顾恪取下她手里剩下小半的蛋糕,放到小几上。
    手中轻轻撸着这安静下来的家伙,心思再次沉浸入文典内。
    雪落无声,书房中一片宁静,只剩下紫竹林那边竹叶摩挲,传来若有似无的叮叮声。
    渐渐的天色暗沉,冬日的夜幕即将落下。
    一声清啸自峰上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柏素清眼皮一颤,从半睡半醒状态中脱离,双眼盈盈碧光闪动,数息后才收敛。
    顾恪也睁开眼,看向峰顶。
    唯有小满扭动了下身体,口中嘟囔着:“小妹,不要再叫了,我等下就起床……”
    柏素清视线扫来,不禁瞪了顾恪一眼:“莫非你想把她当猪,养过这个冬天?”
    顾恪哭笑不得,略微凑近一点:“吃晚饭了。”
    小满耳朵一抖,duang地跳了起来:“啊,吃晚饭吃晚饭。”
    柏素清一脸嫌弃,随手从旁边摄来一条麻布毛巾扔她头上:“擦擦嘴吧,口水都流出来了。”
    小满一把从脑袋上抹下麻布毛巾,一把擦干净嘴侧口水,思维才彻底清醒过来:“我刚才,好像听见小妹在叫?”
    柏素清飘身跃出:“她要晋升了。”
    顾恪无言地一指小满手里的毛巾,又一指竹榻上起码二两重的大滩口水。
    小满一把扔出手里的毛巾。
    毛巾夹裹着血气,瞬间把那滩口水“铲”起、吸纳,完成了“毁尸灭迹”的工作。
    转头得意一笑,才发现顾恪也出门了,她连忙跟上。
    到得屋外,三人都略微仰头。
    空中铅云层层,峰顶白雪一片,二者之间浮动着一团漆黑血气,直径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丈左右,正在寒风中轻轻飘荡。
    不同于烈阳真经的炽烈霸道,也没有碧海劲的磅礴凝实,这团漆黑血气如烟似雾,丝丝缕缕,分分合合,给人一种轻不着力之感。
    片刻之后,漆黑的色泽也起了变化,出现一点点明暗不定的斑点,很快变成一片片。
    最后整团漆黑血气都在不断变幻,忽黑忽白。
    小满诧异,小声嘀咕:“咦,居然能变白?”
    柏素清双手拢于袖中,正抬头观望,闻言不由瞪来:“那不是变白,而是折射了雪的白色,本身却是没有颜色的。”
    小满哦了一声,毫无看走眼的羞愧感。
    她连小萍儿先晋升武尊都不嫉妒,哪儿会在意这个。
    柏素清说了这句,见她表情就知白说,也不再教育她,重新回头看去。
    漆黑血气变得一片雪白,乍看上去像是片白色云彩。
    过一阵又黯淡下来,成了灰蒙蒙带点黑色,如空中的铅云。
    到此灰色血气依然未曾停止变化,快速在黑白灰之间来回转换,频率越来越快。
    终于,变幻停止。
    小满张大嘴:“消,消失了?”
    顾恪脸上露出笑意:“不是消失,而是她晋升完成,血气与环境融为一体,叫隐身更恰当些。”
    小满一脸懵懂,但觉得很腻害的样子,连连点头。
    柏素清也没工夫给她上课,只是颔首:“葵花血气虽是极阴属性,最大特点并不是阴寒,倒更偏向隐匿潜行。变幻无方,无踪无影,这才是它该有的模样。”
    话音落处,一个人影在三人面前缓缓显露出来。
    顾恪和柏素清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小满却吓了一跳,猛地朝后一蹦。
    旋即看清对方的脸,这才笑逐颜开,猛地扑上去:“好哇小妹,你居然敢吓我,看我不收拾你。”
    话音落处,她就与突然现身的小萍儿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顾白也不打扰她们。
    哪怕在玉龙洞府,小萍儿也是第三个晋升武尊之人。
    这种天大的喜事,发泄下激动之情也好。
    待两小闹够,小萍儿才走到顾恪面前,认认真真地躬身一礼:“全赖顾哥照顾,今日幸不辱命,晋升成功。”
    顾恪实实在在地受了这一礼,才伸手拍拍她的头:“既然成了武尊,之后就要适当放松一些时日,熟悉稳固了实力,再说其它。”
    顿了顿,他继续到:“明日起,你每日练武不得超过两个时辰。多出来的时间就和我做菜,或是教小满做过年新衣罢。”
    “好的,顾哥。”小萍儿笑着应下。
    小满闻言却如丧考妣:“啊,我也要跟着做衣服吗?”
    顾恪呵呵:“那你新年不想穿新衣服?”
    小满衡量了数息工夫,果断点头:“嗯,今年就不做了,反正还有两套衣服没穿过。”
    众人齐齐无语:这是早有准备,还是蓄谋已久,又或只欠东风?
    还是最习惯小满行为方式的顾恪出头,敲了下她的脑袋:“到时候我们都穿新衣,你可别在一旁哭唧唧。”
    小满顿时犹豫了:就我一个人哭是甚意思?
    她看向三人,没看出开玩笑的意思,眉头都耷拉下来,成了个八字:“那,我还是做吧。”
    柏素清和小萍儿不由得看着她和顾恪,心中暗笑:这俩人,还真是相生相克啊。
    小萍儿还是心疼自己的大姐,上前拉着小满朝峰下跃去。
    说是做晚饭,嘴已凑过去细声耳语数句。
    小满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抱着她一顿夸:“我就知道,小妹你不会不管我的。”
    顾柏两人对视一眼,呵呵轻笑,也跟着跃下山峰。
    小满没心没肺地才会被顾恪轻易忽悠,柏素清压根不信小萍儿能忍住不动手帮忙。
    要知小萍儿以葵花血气飞针走线的技艺,比一般的织布、刺绣大师还高明。
    大家的新衣服八成还得她来制作。
    到时候三个人新衣合身又好看,独独小满穿套普通新衣,还不哭得更惨。
    ……
    先前即将突破,专心修炼的小萍儿闲了下来,一起猫冬的人自是又多出一个。
    小满也开心了,因为她的练武时间也一同缩短到两个时辰。
    与柏素清不同,小丫头对实力没甚执着,毕竟她又不靠这个混饭吃。
    她们凑一块,小萍儿主针走线,小满打下手,顺便提意见,做起织布刺绣的活来倒也不无聊。
    织布刺绣的动静吵闹不到顾柏两人。
    书房不止一层,织布机放在下面那层,两小想开工就会下去。
    顾恪和柏素清闲来无事,也偶尔去视察下,点评表扬下两小的工作进度。
    小满做心烦了,自己就会拉着小萍儿上来吃吃喝喝,或者外出玩耍。
    即是大雪天,现今的山谷还是有地方可玩的,那便是——畜牧场。
    十里方圆的附属牧场收到庇护,并不会有雪花落下,气温也在十度左右。
    猪羊鸡鸭受季节影响不大,每日继续游荡在草丛树林中,觅食嬉闹。
    好动的小满去了,可玩的真不少。
    比如带着长大的小黄小黑这俩狗腿子,在牧场草地里横行霸道,耀武扬威,鸡飞狗跳,羊奔猪突。
    也可以拿着顾恪教她制作的极简版鱼竿,去河里钓鱼玩。
    只需一根两米长的细竹条,在细头那边绑根结实的百缠藤线,加上个没倒勾的小铁钩,顺便在河边泥土里挖点肥蚯蚓挂上,就可以开始钓鱼了。
    为何不做根专业点的钓竿?因为小满不喜欢。
    这钓鱼不是为了抓鱼,抓鱼直接用血气一网下去,十丈方圆河底的鱼虾蟹都能捞起来。
    小满说她在山里时就这样,欸~就是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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