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一口气不歇地跑回了镇上,跑回了米店。
    为什么要回米店而不回家,他也不知道。
    周济安的父母都在米店,看见江大满脸惊恐一路救命地跑回来,赶忙问他;
    “你这是怎么了?撞见鬼了吗?少爷去哪儿,怎么不在店里面,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别到处乱跑吗。”
    江大瘫坐在地上,大气喘个不停,挥手示意周老爷让他歇一歇再回话。
    气喘匀了,江大跪了下来,哭诉道;
    “老爷,夫人,少爷他,少爷他去了山里面被妖怪吃了。是少爷他自己要去山里面的,我拦不住啊,真的拦不住。”
    周夫人听自己的心头肉被妖怪吃了,双眼发黑晕了过去。
    周老爷连忙扶住,怒气填胸,指着江大骂道;“你这恶奴才,竟敢诅咒你主子的生死。来人啊,给我狠狠地打着恶毒的奴才一顿!”
    江大吓得磕头求道;“老爷饶命啊,小的没有咒少爷,少爷真的去山里撞见妖精了,我亲眼看见的。”
    哪有父亲听到别人说自己儿子死了会不生气的。
    何况周老爷心里信了周济安上了山。
    但是却怀着能平安无事回来的企望。
    可江大不懂,还一直在说周济安死了,无情撕破周老爷的希望,要把他拉回冷冰冰的现实。
    这怎不叫他气炸胸膛,发令让伙计打得更狠。
    江大惊魂未定又连遭几十重棍,心中气血翻涌,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执棍的伙计怕继续打下去要出人命,告求周老爷饶他一命。
    周老爷其实只是一时气昏了头脑,怨恨江大弃周济安不顾,一个人逃了回来,还满口胡说人死了。
    打一顿气消了,也冷静下来了,叫人把江大背回家去。
    刚走到江大的家门口,有个头上戴花儿的汉子就气冲冲地捋着袖子,上来就给了送江大回来的人一拳,叫骂道:“他娘的,是你把江大打成这样的?谁给你小子的胆量!”
    那人白白受了一拳,不敢置气,捂着脸诺诺道:“错了,错了,不关我的事。你可以问江大是谁打的他。”
    江大已经醒了,就是被打得有些虚弱,向戴花的汉子伸出手。
    后者会意,靠过去用肩膀让江大搭住,架着把他从被打那人背上扶了下来。
    江大道:“豁牙,不关李兄的事情。我替我兄弟的鲁莽给你道歉啊李兄。家门寒陋,有伤在身,就不请你进去喝杯茶了。慢走啊。”
    头上戴花的汉子踢出一脚,道:“让你娘的滚,听见没,傻站着等拿赏不成。”
    其实那人并没有傻站着,只是李豁牙单纯想踢他一脚罢了。
    扶着江大进屋俯卧在床上,李豁牙问:“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把你打成这样!你说给兄弟听,兄弟带人去给你报仇!废了他娘的!”
    江大叹一声气,道:“唉,你能给我报什么仇啊。打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主家老爷。算了吧,他有财有势,我们惹不起。”
    遂把周老爷为何打他一事说出。
    李豁牙啐道:“娘的,他儿子死了就拿你撒气,这老不死的就是欺软怕硬。有能耐去山上找那妖怪报仇啊。嘿,兄弟和你说,若是搁在以前,我也只能去他府门店铺耍耍混,伤其皮毛动不了筋骨。可这次不一样,哥们儿有个法子可以好好整治他们一番,不仅能替你报仇,还能保我们兄弟二人往后的生活无忧。”
    这个李豁牙是和江大从小玩儿到大的好哥们儿,好得可以撒一泡尿一起和泥玩儿。
    两个人虽然是一同长大,江大却没有表现得近墨者黑。
    李豁牙德行不佳,喜欢贪占便宜,一肚子的坏水。
    小时候就经常带着江大调皮捣蛋,去街上偷别人的东西吃,打架斗殴作弄人,真是个小混世魔王。
    江大却和他有一些相反。
    胆子小,怕被家里面责罚,每次做坏事都是让李豁牙打前锋,他则是躲在后面。
    李豁牙仗义重情,不计较,次次都是他顶罪受罚。
    以前曾经盛行过一阵斗蛐蛐儿风,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茶余饭后闲来无事,总喜欢叫上三五人一起斗蛐蛐儿耍乐。
    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有颗争强好胜的心。
    那时候谁能有一只强盛的蛐蛐儿,战无不胜,可威风有面儿了,在同龄人之间都是横着走。
    江大和李豁牙也痴迷这个游戏,两人夜晚不睡觉,偷摸着出门去捉了几晚上的蛐蛐儿,终于各自找到了自认为最强的。
    两人自信十足地带着蛐蛐儿去挑战最强者,结果两只蛐蛐儿都惨败。
    李豁牙气得破口大骂,把找了几晚上的蛐蛐儿一脚踩死,还说要想个法子把赢了他们的那人的蛐蛐儿偷来给踩死,看那人以后还怎么嘚瑟。
    这就是小时候李豁牙的嫉妒心态,我没有的东西,你也不能有。
    江大听到李豁牙说要去偷那人的将军蛐蛐儿,就说你偷来了之后能不能别踩死,多可惜啊,你不要的话可以送给我。
    长大之后,江大走了老实本分的道路,没有什么本事只能去卖苦力做伙计。
    李豁牙忍不了低三下四受人气,自己又不学无术,只能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家里面本来有个酒鬼父亲,清醒时还对他有约束力,能让他别在外面惹是生非,后来酒鬼父亲喝醉酒掉井里淹死后,李豁牙彻底没了忌惮的人。
    什么偷鸡摸狗收保护费,调戏良家妇女的勾当没少做,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街头混子。
    名声如阴沟里面的老鼠,江大怕他的名声臭道自己,也时不时地躲着他。
    此时江大卧在床上,听了李豁牙说头办法报复周老爷,心里有些窃喜,因为知道这个哥们儿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坏点子用不完的。
    周老爷对他本来就不好,因为他和李豁牙多少有点来往,总是提防他,唯恐他会偷店里面的东西。
    多次发难想撵他走,都是周济安挡下来了。
    江大这人没什么能耐,唯一值得称赞的本事就是很容易让别人和他相处出友情。
    周济安就是他在米店的保护符。
    对于周老爷打他的事情,多少有点怀恨在心,他自认为没有做错,凭什么要打他,还打得这么狠!
    周济安是人,他江大也是人!
    江大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道:“你说的整治他们是怎么个法子?往后生活无忧又是什么意思?你可得好好给我说道说道。”
    ......
    周府。
    周夫人一醒过来就抓住周老爷的袖子,问他:“济安回来了没?”
    周老爷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道:“我已派人出去找了,别担心,济安没事的。那山上的道路也不是没人走过,不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就是江大那厮满嘴胡说八道,我已叫人狠狠打了他一顿。”
    夫妻俩正说着话,门外小厮急急忙忙跑来叩门,禀道:“老爷,不好了,府门口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周老爷问:“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
    小厮道:“是那个泼皮李豁牙在门口闹事,引了好些人来看热闹,把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周老爷哼了一声,愠道:“又是这个腌臜泼才,肯定是为了江大的事情来的,想替他兄弟出口气。别人怕他的无赖,我周某人可不怕!给我叫上府上的家丁,要是好言说不听,就给我把他打出去!”
    周夫人叮嘱道:“老爷,这李豁牙是出了名的混账心黑,你可得小心处理此事。”
    周老爷道:“放心吧夫人。”
    还未走到大门口时,就已经听得见门外的聒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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