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石赶了马车来到自己家门口,转身掀了车帘布对乔凌儿道:“我家到了,你先住我家里吧。”
    乔凌儿道:“不……不好吧。”
    方进石道:“你为了救我受了伤,行走又不方便,对了,你说住亲戚家,是什么样的亲戚?”
    乔凌儿道:“是一个叔父。”
    方进石道:“那先找个郎给你瞧瞧,若无大碍就请他接你回去如何?”
    乔凌儿低声道:“我叔父,他……眼睛不……好。”
    方进石道:“那就先住在我家里,养好了能走路时再回去吧。”乔凌儿犹豫半响,方进石道:“下来吧。”
    乔凌儿这才慢慢的小心下了马车,方进石本想去搀扶着她走进门来,却又想着怎么说乔凌儿是一个姑娘家,让别人看见有损她的名节,就对她道:“你站着别动,我找人扶你进去。”
    他进到家,去到后院自己的住处,黄金绵正在廊下给花草浇水,看他一身狼狈相走了进来,吃惊道:“你怎么了?”
    方进石道:“昨晚雪里飞伏击我。”黄金绵马上放下手水瓢急走了过来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方进石道:“我没事,雪里飞已经变成了火里飞,被大火烧死了。”
    黄金绵道:“他早就该死了,总算是给云家妹子报仇雪恨了,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方进石道:“昨晚好险,若不是你的一个亲戚救我,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脚上受了伤,你把她扶进来好好看看伤势。”
    黄金绵奇怪的道:“我的亲戚?什么亲戚?”
    方进石道:“人在大门外,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黄金绵狐疑着被他拉到门口,乔凌儿当真是还站在原地不动,黄金绵并不认识她,看到一个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低了声问方进石道:“她是谁?”
    方进石道:“她是你姊夫的小师妹,他师父的女儿,也算是你的亲戚了。”黄金绵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乔家妹子,我听我姊夫说过的,只是一直没见过。”
    乔凌儿向她行礼道:“见过黄家姐姐。”
    方进石在旁边笑道:“你以为你会叫她方小夫人呢。”黄金绵白了他一眼,上去扶了乔凌儿道:“我扶你过去。”
    乔凌儿望了一眼方进石,才由黄金绵扶着走进家门,黄金绵把她扶到自己住的地方,替她检查伤势,方进石自己去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见屋黄金绵正用两板夹了乔凌儿的脚,用布缠紧了,方进石道:“很严重么?”
    黄金绵道:“骨头裂了,你说严重不?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她不能乱动了。”
    方进石道:“那就好好休养三个月,住在这里找个人伺候着,很快就过去了。”
    乔凌儿深深的望了一眼方进石,低声道:“还是……还是送我……回去吧。”方进石道:“你这样子回去怎么能成,我家里有地方住,你这黄家姐姐天天无事可做,又不出门,她好好的陪着你养伤,也解解闷。”他看黄金绵不说话,就用手臂碰了碰她道:“你说句话啊。”
    黄金绵只好道:“是啊,就住在这里吧,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再说了,姊夫知道我好好待着他的小师妹,会怪罪我的。”
    乔凌儿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方进石知道她这是默许了,就对黄金绵道:“你等一下去布庄给她挑一些衣服回来,给她安排个住处,我去给她叔叔说一下。”
    他交待这些,顾不得休息,问清楚了乔凌儿所说的叔叔住处,赶了马车去到她叔叔家,她的叔叔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婶婶给人浆洗衣服为生,一个儿子也从军去了,房屋很旧,过的很是艰难。
    这样的环境下,乔凌儿也不好在此养伤,方进石给了她叔叔一些钱,带她婶婶过来看望了,又忙活了许久,才得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此事虽然闹的很大,但是有平江府通判蔡盎和淮东路提点刑狱司万俟卨帮忙,方进石不过是受害者,又无苦主,自然一切风平浪静按律办案。
    方进石此时在平江府慢慢有了些利益圈子,他坐在绵线庄里,不时的有地方各种各样的人过来慰问,自然少不了周金鹏,甚至四海商号的总管孙德都过来假意了一番。
    方进石客套完,就问周金鹏道:“周掌柜何时把为绵线庄取走?”
    周金鹏忙道:“在下巴不得呢,只是小公子当真舍得?”
    方进石道:“你当我是说笑的?”
    周金鹏道:“方小公子做生意的路子,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在下是闻所未闻。”
    方进石直接道:“你就直说我做了傻事好了,不瞒你说,我有四十多万贯的宋钱不想放入四海钱庄,原因不说你也明白,这些钱总得找个出路,周掌柜借我钱庄,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孟大先生那里好不好回话,因而周掌柜接我的绵线庄,利自己不小,风险也得担着,只是看周掌柜怎么看了。”
    周金鹏定了一下道:“方小公子快人快话,话都这么说了,周某再多说什么就是不给面子了,也罢,这绵线庄我就替方小公子看管几天,小公子何时想要回去,说句话就是了。”
    方进石顿时笑了道:“周掌柜,这便说定了,我马上让人盘帐收拾,做个交割如何?”
    周金鹏道:“小公子太着急了吧。”
    方进石道:“你不着急,我却等不得了,若是我不着急的话,周掌柜也难得有这等钱赚。”
    周金鹏呵呵一笑,告辞而去,方进石转头回来对史浩道:“你准备一下,尽快到他的钱庄接管下来,那四十几万贯可等不得了。”
    史浩道:“总是觉得如此去做不值,再说了,这周金鹏是个生意人,想要把他从孟大先生那里拉过来,就是再送他一个绵线庄也难。”
    方进石道:“就因为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生意人,我才要和他以生意人的方式打交道,什么义气道理对他来说全不管用,不求可以把他从孟大先生那里拉到我们这一方来,只要他能帮到我一些急需的,就足够了,在商言商,周金鹏不会那么傻的。”
    史浩道:“只是看着好好的一座绵线庄平白给了人,总是心不舒服。”
    方进石道:“只要我们这一难关过去了,还怕再要不回来一个绵线庄么?大丈夫当机立断,才能成大事。”
    史浩道:“那好吧,李宝来了,你要不要见他?”
    方进石忙道:“见,当然要见了,他在哪里?”史浩道:“在前面和林教头说话呢。”
    方进石站身来,走到前面招待客人的一个小客房门前,李宝和林教头正在喝茶说笑,李孝忠也在,方进石一在门口出现,李宝就看到他了,喊了声:“方公子。”
    方进石走了进来,向李宝拱了拱手道:“你救我一命,我还不曾谢谢你呢,等下我摆酒,大伙儿再去喝上一杯。”
    李宝忙道:“方公子太客气了,方公子当日临危不惧,生死关头都冷静如常,才是让李宝最为敬佩的。”
    林教头道:“原来你们早就约定好了的,早知雪里飞的阴谋。”
    方进石道:“这却不是,雪里飞站在船舱前时,舱门帘布风吹了一下,我看到李宝了,这才壮了胆子上去,若不是见到他在,我也不敢。”
    李宝道:“方公子你如此相信我?你不怕我是和雪里飞一伙的么?”
    方进石笑道:“我相信宝珠,宝珠说你是非分明,我就算不相信你,也应该相信宝珠,听女人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李宝尴尬一笑,方进石注意到他了,就过来拍了拍他的臂膀道:“你这次救我一命,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成全你们了,看谁还会说我赏罚不分明。”
    李宝神色暗了下去,他抬头看着方进石道:“方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教头李孝忠本在笑,看李宝神色严肃,不由一愣,全都收住了笑,方进石却笑着道:“好吧。”
    李宝当先走出客房,方进石跟着他来到院后无人之处,李宝转过头来,对着方进石道:“方小公子,你猜雪里飞为何能相信我?”
    方进石道:“你自然有你自己的法子,我猜不到。”
    李宝道:“因为他以为我和他同病相怜,都有心意的女子在小公子那里,我便和他一样心愤愤不平,誓要报仇雪恨夺回来。”
    方进石默不作声听他说,李宝又道:“我看到宝珠在公子身边,心也很难过,只是看到她又那么轻松高兴,她以前很少笑的,我在想,她若是真的又跟着我了,会不会和现在一样的开心,我想不会的了,我不会哄她笑,也不会说她喜欢听的话,更不能让她富贵,我只是个粗人,但……”李宝盯着方进石道:“小公子你可以做到,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若是后半生能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的,我又何必再一定要她跟着我受苦受累,又要遭人白眼。”
    一向沉默的李宝忽然侃侃而谈说了这么一大通,方进石听懂他的意思是“但愿她好,不负我心。”方进石相信这是李宝说的心里话,李宝肯出手帮他,不是因为正义,不是因他是绵线庄的少东家,而是因为宝珠。
    方进石想了想道:“你怎么可以断定你以后不能飞黄腾达,怎么可以断定宝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一直都想跟着你的,到了此时不觉得可惜了么?再说了,我家里女人多,照顾也照顾不到她的。”
    李宝道:“不会。”
    方进石道:“怎么不会?”
    李宝道:“因为你家里,宝珠最好看了,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她的,总是带她来绵线庄挑衣服,那个朱燕燕你才认识几天,就能舍命救她。”
    方进石道:“你何不问问宝珠?”
    李宝摇头道:“不用了,我很快就要坐船出海,再不到平江府城来了,方公子,你过些日子再给她说了,这便告辞了。”李宝说完,转身大步而行,出了绵线庄而去。
    他一个粗人说了这一番多愁善感的话,实在是方进石想不到的,他想李宝说他家里的女人,宝珠长的最好看了,方进石想想有些莞尔,因为在他看来,宝珠是比不上黄金绵的,也比不是梁翠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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