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了一夜,丁嘉礼终于熬到天亮。他浑浑噩噩地推门去客厅,发现丁贵生已经坐在了饭桌前。
    丁贵生放下报纸,抬眸看了儿子一眼,“早。”
    “早。”丁嘉礼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个虚弱的声音立即引起了丁贵生的不快,他一向不喜欢看到年轻人身上没有朝气。丁贵生皱起眉,以厌弃的目光望向丁嘉礼,然而丁嘉礼转身就打开了冰箱,挑挑拣拣地选起了早餐。
    见丁嘉礼久不回头,丁贵生渐感无趣,又重新看回报纸。
    徐如饴很快端了一盘去了皮的猕猴桃上来,她絮絮叨叨地嘱咐丁嘉礼赶紧把这些果肉拌进酸奶里,丁嘉礼完全没有在听。他一手搅着酸奶,出神地望着对面看报的丁贵生。
    他听过一点丁贵生和徐如饴的爱情故事,那里面颇有些为爱奋不顾身的老桥段……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丁嘉礼也确实感觉他俩之间有点真情。
    毕竟丁贵生就从来不在外面找女人。
    但怎么说?难道丁贵生眼里真就只有徐如饴一个?
    ……也不是没可能。丁嘉礼想着,即便有一半的血脉来自丁贵生,丁雪阳和丁雨晴两姐妹还是长得那么漂亮,可见徐如饴年轻的时候有多出挑……
    但这是漂亮的事么?
    丁雪阳从性格到长相都像极了徐如饴,时平川不是照样……
    想到这,丁嘉礼突然深深地凝视着丁贵生的脸:
    他是真的从来不在外面找女人,还是手段高明到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一瞬间,丁嘉礼的心沉了下去。
    过去他一向看不起那些偷偷摸摸钱买性的人——那是下等人获得性的方式。他觉得嫖娼几乎可以近似于一种智力缺陷,因为承受的风险和得到的收益完全不对等,他都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肯冒后半生顽疾缠身的风险去换个把钟头的快乐。
    结了婚,对家里的老婆相看两厌,难道不能再找一两个红颜知己伴身么?在这件事上他从来没觉得有难度,更何况是条件比他更好的时平川。
    但丁嘉礼自忖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就是肯回头,时平川是个在各个方面都走在他前面的老哥哥,那么当他说「等你结婚就懂了」的时候,那这多半不是什么玩笑话。
    「有些事只能和外面的女人做。」
    是吗?
    丁嘉礼困惑了。他感觉自家姐姐不是什么泥古不化的老封建,不管时平川想要做什么,怎么做,先同老婆聊聊总是好的吧……可时平川好像是提都不肯跟她提,就直接找外面的女人去了。时平川说是因为‘不希望家里的女人跟婊子一样骚’,可一样骚又怎么了?只要她只对一个人骚,那又有什么问题?
    除非他企图得到的东西并不是性。
    又或者,不止是性。
    可除开性,还能有什么呢。
    另一头的丁贵生仍在看报。在翻页的间隙,他不经意地抬头,正巧扫过丁嘉礼那双空洞洞的眼睛——丁嘉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凝视着,思索着,仿佛想把他看穿。
    丁贵生一下寒毛直竖,内心骤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仅仅是这样的注视,就极大地激怒了他,令他感受到强烈的冒犯。
    丁贵生卷起报纸,用力抽打桌面,“你小子!看什么!”
    丁嘉礼迅速低下头,“……没什么。”
    丁雪阳与时平川两人就在这时一起下了楼,时平川去厨房端碗,丁雪阳先落了座。
    “一早上萎靡不振,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丁贵生的火气仍没有下去,“一天天不知道在干什么!”
    “爸你别说了,嘉礼这一看就是有心事。”丁雪阳轻声道。
    丁嘉礼目光复杂地看了姐姐一眼。
    “别瞒了,”丁雪阳笑道,“你姐夫昨晚都和我说了,学校有小姑娘追你,让你有压力了?”
    “……姐你别掺合我的事,”丁嘉礼看向别处,“先管好自己吧。”
    丁雪阳一怔,刚想开口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就听见时平川冷不丁地呵道,“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什么态度?”
    丁嘉礼再次低下了头,“……烦。”
    “烦你就自己找点事做!”时平川把碗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别跟你姐姐没大没小的!”
    “……我不吃了。”丁嘉礼放了筷子,“我还有事,先回房收拾东西了。”
    ……
    临出门时,丁嘉礼正好撞见赫斯塔,他十分自然上前打了个招呼,然后结伴往学校走。
    一路上,赫斯塔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也像是有心事。
    “哎——”丁嘉礼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赫斯塔没有反应。
    “简,”丁嘉礼只好直接喊她名字,“想什么呢?”
    赫斯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有时候在家里待着是真的烦,谁都能跑来压你一头,”丁嘉礼两手交叠,抱住了后脑勺,“真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赫斯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有个问题想找你探讨一下,”丁嘉礼又说,“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你有兴趣听一听么。”
    赫斯塔还是没有反应,不过没反应就是没拒绝,丁嘉礼接着道,“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赫斯塔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果是放在从前,她倒也有闲心让丁嘉礼一个人把这些话说完。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一想起昨天俞雪琨曾误以为她和丁嘉礼之间有什么,赫斯塔就一阵恶寒。
    这一闪而过的厌恶完全落在了丁嘉礼眼里。
    “怎么了?”丁嘉礼问。
    “……别跟我聊这个。”赫斯塔低声道。
    “哎,我懂。”丁嘉礼又一声长叹,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虽然赫斯塔是个女生,但他常常在她这里找到一种和兄弟相处的感觉——不需要多说什么,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理,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你就知道对方明白了你的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丁嘉礼感慨地摇了摇头,“哎,你要是个男生多好,你这人真适合做朋友。”
    赫斯塔一阵莫名其妙,不声不响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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