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血液像结了冰,南婳一动不动。
    她怕极了车祸。
    更不想连累顾北祁。
    见她终于老实了,霍北尧勾了勾唇,单手撑着车门,长腿一迈,英姿飒爽地跨进跑车里。
    发动车子。
    冷风灌进。
    南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霍北尧修长手指轻按按纽,跑车硬顶敞篷缓缓升起,合拢。
    南婳扭头朝后看,看顾北祁的车。
    为了感谢他上次在医院帮忙的事,她要请他吃饭。
    他大老远地开车过来接她,可她却不辞而别,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她拿起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道个歉。
    号码调出,刚要拨打。
    薄冰质感的男声从左侧传过来:“看清楚车牌号了吗?就上车。不怕被拉到黑灯瞎火的地方杀了?”
    南婳收起手机,漂亮的秋水眼斜了他一眼,“顾先生温文尔雅,才不像你。”
    霍北尧俊美面孔不辨喜怒,“有时间去配副眼镜,省得看不清对方是人是鬼。”
    想起霍北尧以前总说先生是鬼。
    南婳微恼,“不许你诋毁顾先生!”
    霍北尧鼻间一声冷笑,不再说话。
    虽然嘴硬,可是南婳还是扭头看了眼顾北祁的银灰色宾利。
    车牌号是909。
    她记得先生的车牌号是999。
    是换车牌号了,还是……
    她不想怀疑顾北祁,确切地说是不想怀疑先生。
    毕竟在她最危难的时候,他给过她无微不至的帮助,且从不曾对她有过非分之想,更不曾伤害过她。
    他是她心里美好的一个信仰,一道光。
    车子驶至城南公寓。
    南婳推开车门,刚要下车,手腕被霍北尧拽住。
    “床照的事,你要相信我。”他语气不似平时那么凌厉。
    一开口就弱了一分,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
    南婳头也不回,凉声说:“我说了,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和谁拍床照,和谁上床,都跟我没有关系。”
    霍北尧微微闭眸,压下心底的酸涩。
    笑。
    笑容是苦的。
    报应吧。
    南婳活着的时候,他不珍惜她,因为床照的事,他生生折磨了她三年。
    等她死了,他追悔莫及,对一个酷似她的女人穷追猛打。
    他把所有的耐心都耗在沈南婳身上,对她关怀备至,却被她冷冰冰地拒之千里。
    看着女人纤瘦笔直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
    霍北尧发动车子,朝南婳的墓地方向开去。
    路上经过花店。
    他进去买了她最喜欢的白玉兰,又买了她喜欢吃的山竹。
    经过商场,他又进去给她买了一件加厚的羽绒服,白色的。
    降温了,她怕冷。
    来到墓地。
    他把花摆在墓前,把羽绒服拉链拉开,盖到墓上。
    他开始剥山竹给他的南婳吃。
    剥完,一瓣瓣地摆在墓碑前。
    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开始怀疑,六年前,南婳和陆逍的那些床照,是不是也像他这样,是被人设计陷害的?
    如果是,那他真是罪该万死,那样伤害南婳,那样不留情面地伤害她,甚至逼死了她。
    可是陆逍打电话亲口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还有暧昧短信,甚至互称老公老婆。
    出事后,陆逍就逃到国外躲了起来。
    这几年,他一直派人去找,找了那么长时间都杳无音讯。
    找不到他,就解不开当年的真相。
    即使找到他,解开真相,也没用了,南婳已经死了。
    霍北尧心如刀绞地在墓前又站了一夜。
    似乎越是这样惩罚自己,心里就越好受一点。
    等天亮时,他才开车返回思南公馆。
    好在是周末。
    不用去公司。
    他早饭都没吃,没有胃口也不饿,去浴室冲了个澡,来到卧室倒头就睡。
    前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昨晚一整宿没睡,又累又困。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霍北尧觉得浑身忽冷忽热,头昏脑胀,骨节肌肉酸疼。
    墓地位于郊区,比市区要冷,他接连在那里待了两晚,应该是着凉发烧了。
    昏昏沉沉睡到日上三竿,手机响了。
    他闭着眼睛,摸起手机。
    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接通。
    手机里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霍爸爸,说好的周末带我去坐摩天轮,你怎么没来接我呀?”
    清甜的小奶音是月月。
    想到那张酷似沈南婳,也酷似南婳的小奶娃,霍北尧的心顿时柔软了几分。
    他调柔声音说:“爸爸受凉发烧了,怕传染你,等下周末再带你去好不好?”
    “那好吧。”月月的声音有点失望,过一秒,又问:“那霍爸爸你吃药了吗?”
    “没有。”
    “妈妈说生病了,得吃药,不吃药,会变得很严重哦。”
    霍北尧笑,“没事,爸爸身体强壮,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下周见。”
    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霍北尧又睡沉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
    他穿上睡衣去开门。
    门外站着盛川和沈南婳。
    看到她,霍北尧心里轻轻震动了一下,十分意外。
    “你怎么来了?”他问,语气七分傲娇三分委屈。
    心里其实是欢喜的。
    南婳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撞开他的肩膀,走进去。
    盛川跟进来说:“是我让她来的。你发烧得输液,身边没个人照顾不行。你照顾她那么多次,换她照顾你一次也是应该的。”
    霍北尧神色微微一滞,问:“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月月打电话告诉我的。”
    霍北尧心中有数了。
    月月连盛川的面都没见过。
    她给他打电话,自然是沈南婳让打的。
    霍北尧心底一荡,似有微风拂过,痒痒的,高烧仿佛都降了一度。
    这个女人看着冷冰冰的,心里其实还是在意他的。
    盛川给他量体温,配药,输液。
    南婳转身去了厨房。
    冰箱里食材少得可怜,看样子霍北尧很少在家里吃饭。
    她想起他以前生病的时候,如果没有胃口吃不下饭,她就会给他做一碗软软和和的手擀面。
    南婳弯腰从橱柜里找出面,和面的时候打进去一个鸡蛋,熟练地揉面切面,煮面。
    半个多小时后,她端出来一碗热腾腾,软软和和酸甜开胃的西红柿手擀面。
    来到卧室。
    盛川已经走了。
    她把面放到床头柜上,面无表情地说:“吃吧。”
    霍北尧垂眸,看着那碗香气四溢的西红柿鸡蛋面,心里风起云涌,有什么潮乎乎地堵在嗓子眼。
    他想起,以前生病胃口不好,他的南婳就会像这样煮一碗手擀面给他吃。
    他已经整整六年没吃过她亲手做的手擀面了。
    特别怀念。
    抬眸,凝视着那张酷似南婳的脸,他张开干涸的唇瓣,说:“床照的事,我真的是清白的……”
    南婳冷冰冰地看着他,看着。
    忽然,她缓缓靠了过去,弯腰,在他身边坐下。
    她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抱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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