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家,傅明月除了怕傅老爷子以外,最为忌惮的就是傅琮凛。
    虽然是她弟弟,但她只要对上傅琮凛,就由衷的感到心虚和坐立难安。
    姐弟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近,也因为傅琮凛身上有股傅老爷子年轻时的匪气,冷着脸时,傅明月是半点不敢吭声的。
    段素华常说傅琮凛该是个当哥哥的才好,却偏偏是个老幺。
    把时绾送回公寓后,傅琮凛原是去公司,但段素华打了电话三催四请,他便折身去了傅明月的住处。
    他进去的时候,傅明月还正在大哭大闹,俨然像个疯妇。
    段素华也跟在旁边掉眼泪,一边指着傅明月的丈夫华展埋怨,一边又痛心疾首傅明月都三十几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当妈的操碎了心,这会儿也难受。
    傅琮凛看得直直皱起眉。
    段素华见了他,正准备诉苦水,抬眼一瞧,看见他额头上的伤,登时心口一跳,担忧道:“你不是出差了吗,这头是怎么了?”
    傅琮凛随口应:“没事,不注意撞到了。”
    段素华红着眼睛,“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傅琮凛出车祸的事情,因着谭谌也跟着受伤的缘故,并没有及时封锁,但也没闹得太大。
    后来拦截下来,瞒着,老宅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傅琮凛安抚下段素华,看也没看傅明月。
    打从他一进来,傅明月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瑟缩起来,也不敢往他这边看,起初还哭闹着,现在都变得安生了,只盯着某个角落,眼神空洞时不时的抽噎着。
    傅琮凛叫走了二姐夫华展。
    斯文沉闷的男人跟着出去。
    趁着两人聊天的时间,傅明月又着急忙慌起来,“妈,傅三肯定是来劝华展跟我离婚的!你别让他们两个待在一起,我不想离婚,我不离婚!”
    段素华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在听见她这话后,又气得不行,看着她,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你要是当时听你爷爷的话,嫁给别人当个富家太太多好,非得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我早跟你说了那姓华的不靠谱,你倔,你不听,现在有苦头吃了吧!”
    傅明月哭得眼睛都肿了,她大概是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脸上泛着格外明显的红。
    “妈,您帮我说说好话,我真的不想离,你去跟傅三说,让他帮帮我,我是他姐姐,他不能冷眼旁观。”
    段素华要是知道傅琮凛有那么好说话才是奇了怪。
    她生的儿子她还不了解吗。
    前有个时绾,兜兜转转,她是想尽了法子,都毫无关系的两人又给纠缠一块儿了,现在不仅复了婚,连孩子也都要生了,她又有什么辙。
    两个男人的交谈并不久,不过一支烟的功夫。
    等傅琮凛和华展重返大厅时,傅明月又安静得像是鹌鹑。
    傅琮凛是半点不想参与傅明月的家务事,直截了当的冷声开口:“要离婚私下解决,爷爷那边我去说,把别把这事儿闹到他老人家跟前。”
    傅明月就像是被判决了似的,迟迟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清楚傅琮凛在说什么以后,她猛地站起来,凶狠的盯着华展:“你还是要跟我离婚,究竟是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了!你说离就离,你让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他还那么小!”
    华展冷眼看着她,没有念及任何一点夫妻之情,“你确定那是我的孩子吗?”
    傅明月一愣,随即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就不是你的孩子了?”
    “傅明月。”华展现在是要跟她撕破脸皮,“你再仔细想想,要我把亲子鉴定书甩在你脸上吗?”
    就像是一枚重弹,炸得段素华头脑晕乎乎的,人险些没站稳,扶着旁边的扶手才坐下来。
    她脸色极差,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有些事,在她心里是跟明镜似的。
    傅明月气得跳脚,在原地尖叫,模样有些癫狂,“你撒谎你撒谎!华展,我对你那么好,你现在就为了要和我离婚,竟然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华展脸色难看,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不同意离婚,我这边会起诉你婚内出轨且有私生子……”
    “够了!”段素华厉声打断。
    她看了眼傅明月,眼里是明显的失望,又去看华展,咬了咬牙指着斥骂:“借着我们傅家的风,你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如今也敢叫嚣了,也不看看靠的是谁!真当自己是权贵,我傅家的女儿也轮得到你欺辱!”
    被丈母娘指着鼻子训,华展也没反驳,却也面不改色。
    段素华今日是脸面丢尽,“这婚,离就离,你华展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华展也并不反驳,似乎一点也不关心。
    傅明月还哭着,闻言不乐意,“妈,我不要离婚!我不离,我死也不离——”
    “啪!”
    一耳光猛地朝她甩过去。
    傅明月狠狠栽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
    她艰难的转过头,动了动唇:“妈……”
    段素华没看她,沉着脸,“你究竟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若是有你大姐一半听话,也落不到今天这个下场!”
    段素华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丢人现眼,看了眼旁边一直默不出声的傅琮凛,走了过去。
    “找人把你二姐看住了,明天就押着去签字离婚,之后——”
    她顿了顿,于心不忍的叹息一声,“送进精神病院吧。”
    说完,段素华转身就走。
    身后的傅明月不管不顾的追着哭闹,也没有任何理她。
    她崩溃的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傅琮凛冷漠的扫了她一眼,叫来佣人把她扶起来带回卧室休息。
    大厅安静下来后,华展看向傅琮凛,“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傅琮凛从始至终对华展,都是冷冷淡淡的,两人之间没有涉及利益交换,也鲜少来往。
    “你说。”
    华展斟酌几秒,凝神回忆道:“当初那场车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边是有摄像头的。”
    傅琮凛猛地抬眼,眉目犀利冷锐,深深盯着他,“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华展摊手:“我以为你会着手去查,毕竟压下这么大一件事,也不容易。”
    傅琮凛跟这件事根本就沾不上关系,他最多只是处理了后续。
    华展道:“不过也说不准,毕竟后来警察搜查线索的时候,证实了那摄像头早已报废,相当于没有。”
    傅琮凛不为所动,“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华展紧了紧牙,看上去斯文老实的男人笑得格外的阴森:“我都要和你姐离婚了,你猜为什么,前两天听见她跟她老情人打电话,无意提起了这件事,精神失常估计也是因为良心难安。”
    毕竟害别人成为厉鬼的人,终将被厉鬼缠身吞噬。
    傅琮凛漫不经心的警告他:“别把自己撇得那么无辜,你什么算盘,你自己清楚。”
    华展哂笑,“放心,不会危及到你什么,也跟你没关系,我只是不爽一直戴绿帽的感觉,该摘了。”
    傅明月当初逃婚私奔,未婚先孕,怀的就是她老情人的孩子。
    华展不过也是野心勃勃,所以接盘了,本来以为傅明月断得干净,没想到卷土重来,从他得知傅明月怀孕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被绿了。
    因为他生理问题,活跃度不够高,让女人怀孕的机率不大,为了避免没必要的意外,他甚至去做了结扎手术,他和傅明月,是利益趋势所得,无关情感。
    但女人往往把身子交给男人后,就渴望得到更多。
    华展虽然人不可貌相,潜藏着狼子野心,但也不是软柿子,蛰伏多年,不过也是为了一己之私。
    且说傅琮凛。
    他从小到大给傅明月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太多,所谓的姐弟之情,早已被磋磨得一干二净。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
    傅琮凛早前跟时绾说过,晚上补回昨天的烛光晚餐。
    到了时间,临门一脚,时绾又不乐意了。
    她不想出去,就打算在家里吃,傅琮凛随了她,本意也只是为了哄她开心罢了。
    晚餐还是照常由史姨准备的。
    傅琮凛动筷少,基本上是看着时绾在吃。
    盯着她瞧,眼神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时绾原本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傅琮凛常会这么看着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她也没什么矜持,不同于以往的斯文,颇有些大快朵颐的意味。
    她吃完了一碗饭,又喝下一碗汤,放下筷子,准备扯纸巾擦嘴的时候,发现傅琮凛看着她有点走神。
    漆黑的眸眼仍然定格在她身上。
    时绾放缓动作盯着他瞧了几秒,蓦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到底在看什么?”
    傅琮凛移开目光,和她对视,淡笑:“除了你,还能是什么。”
    时绾:“……”
    她不信,有几分狐疑。
    眯了眯眼,“你别是出差这几天,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吧?”
    傅琮凛轻描淡写道:“你又在胡思乱想。”
    时绾嘀咕:“明明是你自己很奇怪。”
    莫名其妙,难不成她脸上还有花不成?
    回卧室洗漱的时候,时绾叮嘱他:“你注意点,别把伤口沾了水,现在天气热,万一发炎感染了怎么办?”
    傅琮凛顺杆而上:“不然你帮我洗?”
    时绾撅了撅嘴,“你想得美。”
    她一个孕妇都没让他鞍前马后的,反而还使唤上她了。
    等傅琮凛洗完澡后出来,时绾正巧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告诉他:“立秋后没几天就是我爸爸的忌日了,我得回去一趟。”
    傅琮凛裹着浴袍腰带的动作一僵,他垂着眸,脸上没什么情绪,“你不是说不方便出门吗,连出去吃个饭都不乐意。”
    时绾不满反驳:“这不一样。”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润润的,“我就说一下,又没让你非得和我一起回去,你忙我是知道的,到时候派个人跟着我不就行了。”
    傅琮凛没吭声。
    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时绾没得到回应,拧了拧秀气的眉,视线怨念的跟随着他。
    半晌后她开口:“谁又招你惹你了?”
    时绾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自然是熟悉他的,这一看就知道他不太对劲。
    傅琮凛走过来,把她往床上按,口吻轻松道:“不是困了吗?困了就早点睡,我出去处理点事。”
    时绾被他按倒在床上,睡意涌上来也懒得搭理他,但还是扯住他的手说:“不要工作太晚了,小心上了年纪身体不行。”
    男人忌讳什么行与不行,尤其是跟身体挂钩的,若是以往时绾说这样的话,他都要自证。
    如今却只是摸了摸她的脸,什么也没说。
    时绾觉得他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觉得男人也是一样的。
    尤其是傅琮凛,鲜少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以前时绾不是没试过去看透他的内心,白费力气还伤害自己,后来就不了了之。
    到如今,她也没那个心思了。
    就想着尽快把肚子里这位给请出来,自己好轻松一点。
    傅琮凛处理好工作事宜重返卧室时,时绾已经睡得很熟了,呼吸均匀,神色柔和。
    他没着急上床,而是立在床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眉眼,男人神情讳莫如深。
    片刻后他轻手轻脚的从时绾的梳妆台下得抽屉里,翻出两本关于孕期的书籍。
    其中一本,并不平展,他翻开,一张照片夹在中间。
    照片上,是时绾和她的父亲,在她十五岁生日时拍的。
    有时候傅琮凛会看见她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他从没打扰过。
    傅琮凛翻过照片,背后还有一行生日快乐的祝福语,角落有束花的绘画内容,他大概能辨认出是时绾极其喜爱的香槟玫瑰。
    旁边还有一副简笔画,有灯塔、海面和船。
    想到她之前跟他提起过航海灯塔的故事,傅琮凛捏着照片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有时候觉得人生无常,又偏偏那么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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