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其文作为大哥,自然要出头的,他开口委婉地说:“李管事,我们辛苦了一天,饥肠辘辘,吃这些怕是没法填饱肚子。我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不合适吧。”
    李灏虽然自称“老奴”,但谁敢将他当奴仆看,他在夏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此时李灏板起脸,语气淡淡的:“文哥儿可以去找三爷说这话。老奴只知道听从三爷的吩咐,不敢擅自做主的。”
    听到他的口吻,夏其文忍不住有些怒气。
    夏其雄赶紧出来打圆场,“李管事,既然是父亲的意思,那我们肯定不会有异议。只是……接下来几个月,莫非我们都得吃这样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夏其烈腰间的玉佩,又马上回到饭桌上。
    李灏还是那副淡淡的腔调,“那倒不是,三爷有吩咐,几位小少爷和姑娘的伙食标准,是根据你们实习的职位来变动的。这些日子,你们在庄上做事,庄上的人吃的就是这样的东西。而且还得是庄上有头有脸的人才吃得上,普通庄户可没有糙米和咸菜吃。”
    “等过些日子你们随着商队行动,吃的自然是商队的东西。等你们到商铺里做事,自然跟着商铺吃喝。雄哥儿,可听明白了?”
    夏其烈皱着小脸,“我知道了,父亲的话,我也是听的。不过李爷爷,今天我表现很乖,你能不能偷偷给我一块肉吃啊?”
    李灏叹口气说:“对不住了,小少爷,不行。”
    ……
    夏其英以前觉得,夏府这么多伪君子、混蛋、屠夫、笑里藏刀的小人里边,李灏算是个异类,是个真正忠厚老实的。
    现在才发现,这人也是两面三刀,鬼话连篇。
    晚饭的时候,那么义正词严地说“对不住了,小少爷,不行”。
    结果到了夜里大家都睡下,李灏却偷偷摸摸地把夏其烈叫醒,塞给他一块烧得烂烂的、香香的鹿肉。
    隔着破烂的木壁,闻到那香味,夏其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一分神,接下来夏其烈和李灏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就没听清了。
    他们这几个难兄难弟,虽然都得到了夏三爷赐下的改善资质的丹药,拥有绝世的习武资质。
    但此时他们年龄尚幼,身体没有长成,所以都没有正式习武,只是跟着府里的客卿轻度地打熬身体,并适量地使用一些药浴。
    所以他们虽然比平常小孩要更加耳聪目明,身强体壮,但也有限。
    等到夏其烈折返,夏其英赶紧钻进散发着酸臭味、破烂棉絮和稻草都露出来的被窝。
    他心想,要是这小王八蛋等会吃独食,不分给我一块,我就找个借口揍他一顿,下次也不偷偷跑去府外给他买糖葫芦了。
    “哥哥们,起来了!”夏其烈压低声音叫道。
    夏其文和夏其武、夏其雄都几乎立刻翻身起来。
    这几个老阴比!夏其英心里叫骂一句,装作刚刚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什么事啊?”
    “我有好东西!来!大家一起吃吧!”夏其烈说。
    即使屋里没有点灯,只有从破洞的墙壁漏进来的月光,也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天真而欢欣的笑容。
    “小雄,去把你兰姐和芷姐叫过来一起吃。”夏其文摆出长兄的派头,对除了夏其烈之外年龄最小的夏其雄说。
    很快,夏其兰和夏其芷这两只漂亮的小萝莉穿戴整齐被领了过来。
    闻到肉香,夏其兰两眼放光,在这黑夜里像狼的眼睛一样。
    夏其芷倒是保持了几分矜持和大小姐气度,可惜真正吃起来的时候,她就什么风度都顾不上了。
    很快,一大块香喷喷的鹿肉就被七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分食光了。
    晚餐的糙米、咸菜和盐渍萝卜,他们实在没胃口,每个人都只是装模作样地吃了一两口,这时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吃完,几个小家伙又聊了一阵,分析父亲这些安排的用意,抱怨在骑马时磨得红肿的臀肉,酸痛的筋骨,到了深夜才各自去睡下。
    确认他们睡下后,破屋外几个值暗岗的护卫高手才放松下来,领头的说:“兄弟们也都轮流去休息、吃喝,不用全部留在这里了。”
    一个年轻护卫问:“他们偷吃鹿肉的事,要不要汇报上去?”
    他的同僚是个老成持重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想汇报就汇报吧。不过注意点,别夹带私货,我知道你背后的那位和李管事不对付,但这件事可伤不到李管事分毫。”
    之前问话的年轻护卫,讪讪地笑了笑:“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随口问问。他们那一层的事,我可插不上手。”
    “不插手就好,”告诫了一句后,老成持重的同僚说,“你想想,没有三爷的默许,连只苍蝇都飞不进这里来。所以你说那块鹿肉是怎么进来的?”
    年轻护卫悚然,飞快地点头。
    ……
    屋里,已经睡下的孩子其实还在小声交谈。
    夏其烈瓮声瓮气地说:“文大哥,你说,李爷爷给我们送肉进来,父亲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他?”
    夏其文还没说话,夏其雄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小弟,你把父亲想得太无能了。我敢打赌,没有父亲的首肯,这块肉是绝对带不进来的,明白么。”
    夏其烈虽然早熟,但毕竟只是个6岁的孩子。
    要让他想明白这样的问题,还是太勉强了。他只是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
    “没错,”夏其文也附和,“我敢打赌,我们周围一定有许多高手护卫,李管事能带着肉进来,肯定是有父亲的默许。”
    夏其英没有说话,双手枕在脑后,目光闪烁。
    内心里,他是赞同这个说法的。
    没人比他更懂夏三爷的可怕。
    这间小小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一定是夏三爷知情并默许的。
    曾经他也和这些兄弟姐妹一样,觉得夏三爷是那么亲切,那么伟岸。
    他对夏三爷也是敬仰,慕孺,总想待在这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身边。
    只要在“父亲”身边,天就是蓝的,水就是甜的,心也是暖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神秘人找到他,问他:“你知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
    从那一天起,他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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