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遍,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
    你不是西陵公子的书童么?老跟着我作甚!
    纳兰齐,我,我……
    我都说了,我不叫纳兰齐,你认错人了!你到底要怎么才能记住啊!
    我,我……
    我要练琴了,麻烦你别总在这儿晃了,烦人的很!
    渊离,该吃点心了,快,回来了。
    哦,就来了,西陵……
    ……
    渊离,你不该总去烦旁人,旁人跟你没什么交情,自然是不愿意跟你纠缠不清的。
    可,可是,薛齐并不是旁人,我,我以前认识他的!
    他不想认你,便是说明,他不想再被以前的事儿纠缠,你懂事些,不要再去烦着他了,明白么?
    那……好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他是我的妻
    盒子给我。
    一种不安呼之欲出,我朝着长卿伸出手,目光,却不愿离开躺在地上的薛齐半分,现在的他,很丑,比我记忆里的每一个他的样子都丑,但,却让我半点儿都嫌弃的心思都生不出来,这个混蛋,他是纳兰齐,他一直都是纳兰齐,是我太傻,傻的忘了他曾跟我说过的话,他分明说过,他,要跟他娘亲姓,姓薛。
    长卿听话的把手里的盒子捧来了我的面前,抢先我一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在了薛齐的身上,“主子,你身子弱,不易吹凉风,还是用长卿的罢。”
    我点了点头,没有答长卿的话,只接了那只银匣子在手,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
    里面,有一张黄纸,用朱砂写了我的生辰,还有一本用线缝的,拇指厚的小册子,封皮已经有些泛黄,纸页亦是有新有旧,其中,中间的那些,略显粗糙。
    这本册子,我是认识的,那是我还没有被赶出皇宫来的时候,一时心血来潮,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当时,我跟给我当伴读的纳兰齐炫耀了半天,告诉他,这本儿册子,可以不停的往上加纸页,多厚都不会散落崩坏……不想,竟又在此时,此地,重又见到……
    翻开册子,入目,便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儿,难看的一塌糊涂不说,连字儿,都错了一大半,翻译成能让人懂的字,就是:今天,我在后花园里见到了鸢妃娘娘和小皇子殿下,小皇子殿下很可爱,懂的也很多,第一次见面,就把这本儿新做出来的奇怪本子送了我,我很欢喜。
    往下翻,错字少了一些,虽算不得好看,却也不像第一页那般的丑了:小皇子殿下叫渊离,不叫司徒离,这可真奇怪,不过,我很喜欢他,鸢妃娘娘让我给他当伴读,从明儿开始,跟他一同去书房,我很欢喜。
    再往下翻,又有了改观,几乎没了错字儿,行文也笔迹连贯了起来:渊离今天说,等我们长大了,会娶我,我很欢喜。
    ……
    再再往下翻,纸页变得粗糙了起来,字迹歪歪扭扭,有气无力:陛下回来了,听信谗言,觉得渊离不是他的孩子,要杀了他,我央了爹爹和哥哥,以死相逼才说服了他们,把他藏到家里,好累,好困,不过,我的渊离安全了,真好。
    ……
    继续往下翻,纸业变成了草纸,昏黄的颜色,让人看着便不喜: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纳兰家一百七二口人,除了我和哥哥,都死了……哥哥被绑在东郊刑场的柱子上,受了碎骨凌迟之刑,怕也挨不过明日了……我有罪,我最该万死,我害了纳兰家……
    ……
    爹爹,娘亲,哥哥,原谅齐儿,齐儿,放不下渊离,齐儿……愿死后,下万丈地狱,遭天雷灼烤千年……请你们,不要再入渊离梦中,让他每夜不得安眠……罪,与渊离无关,刀山火海,齐儿愿一人领受……
    ……
    我真是个傻子,怎竟忘了逃出纳兰府的时候,该带些银票和细软出来!渊离在发烧,说胡话的时候,都在喊饿,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
    渊离把他从不离身的生辰匣子拿了出来给我,让我送去当铺换钱,我真是没用,连他的生辰匣子都保不住!我发誓,日后,等我有了钱,定要给他把这生辰匣子给赎回来!
    ……
    我被以罪官亲眷的身份,送进了别绪楼,这辈子,大抵也就是被人糟蹋的命了罢?也不知,渊离怎么样了,那个老婆婆,有没有拿着银子,去东四胡同的墙角儿里找他,这辈子……许是再无缘相见了罢?不知,若干年后,他是不是还会记得,他说过,待我们长大了,他,会娶我?
    ……
    渊离!我竟在别绪楼里见到了渊离!该死的老太婆,竟敢不守承诺,让他沦落到了这里!真真是该死!将来,我有本事了,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
    今天,渊离发现了我,跑上前来认我,我却不敢跟他相认,我是罪官的家眷,官府的人都知道,我之前跟他相熟……我不能认他,不然,他会被人怀疑身份的……我不能认他,我……看到他哭,我,好难过……我宁可挨鞭子,也不想看到他哭的,我……
    ……
    薛齐!纳兰齐!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我再也看不下去,俯身抱着薛齐的身子大哭了起来,他竟敢瞒了我这许多年,让我像傻子般得,恨了他这许多年,恨纳兰齐,丢下我,一人离去,恨薛齐,欺负我,抢我东西,让我把他当陌生人,“你不准死!不准死啊!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么?!等长大了,我娶你!你死了,我娶谁去!”
    主子,节哀,死者为大,你总不能这样拉扯来拉扯去,让薛公子死都不得安生。
    长卿上前来,把我揽进了怀里,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世人皆有因缘,纷纷红尘,又有几人能得眷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呜呜呜,这个混蛋,他骗我,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这个混蛋,他骗了我十年,你知道么,整整十年!
    我踢腿蹬胳膊的挣扎,只想着把薛齐弄活过来,痛揍一顿解气才好,“他怎么可以死?他怎么可以死!这样,可让我如何偿还他,如何!”
    薛公子走的很平静,主子若还顾念旧情,就该早些让人给他收拾打扮,入殓入土为安。
    长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松开了捂住我眼睛的手,默默的看向了犹躺在地上的,薛齐的尸身,“长卿曾听人说过,若想下一世与什么人结缘,便于今生,亲手掩埋他的尸身,为他铲第一镐沙石,为他埋最后一捧黄土,以贴身信物为殉……”
    好。
    看着薛齐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脸上,犹带着满足和欢喜的笑容,我忍不住抿紧了唇角,今生,是我负了你,纳兰齐,来世,我,定不会再给你机会放手!不管你是认我,还是不认我,我,赖定你了!
    几日,转眼的工夫便没了,依着凌国的葬俗,停灵七日,便该入土。
    我用帕子沾了水,亲手给薛齐擦干净了脸和身子,换上一身原本属于我的,却从来不曾穿过的赤红色衣裳,盘了发,戴上凤冠霞帔,和……盖头。
    薛齐,奈何桥边,等我。
    我吻了吻薛齐的额头,帮他盖好盖头,把我生辰匣子放到了他的胸口,用他的双手抱紧,“自今日起,你是我渊离之妻,碧落黄泉,十里忘川,再无人能阻在我们之间,出嫁从我,你的墓碑上,我会给你刻,爱妻渊薛氏之墓,墓碑的署名,我会写,夫渊离哀立,你生前未竟愿望,我会替你完成,我发誓,有朝一日,纳兰一族,会洗脱罪臣旁支之名,重归朝堂!”
    主子,时辰到了。
    长卿为我捧来了一颗木钉,让我给薛齐封棺,渺,霜和摇站在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几日守灵,我已看完了薛齐留下的那整本小册子,对他们的所为,也略知了一二,可,即便是知道了,他们不曾背叛我,我,也没法让自己原谅他们,都是他们的私心,害死了薛齐!若不是他们,此时,薛齐定还在别绪楼里,好好儿的活着!
    便是再多几次选择,我,也不会变更决定!
    待薛齐的棺木被几个小厮抬出灵堂,渺才紧几步到了我的背后,把我抱进了怀里,“小离儿,我很自私,很坏,罔顾人命,卑鄙无耻!可是……我爱你,我容不下半点儿伤害你的可能!我……”
    够了!今天,是我和薛齐的好日子!从今儿开始,他便是我的妻了!我……
    我沉默了一下,看着渺脸上越来越难看的神色,鼓起了勇气,宣告般的跟他说道,“不想听到任何诋毁他的话!半点儿,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取名
    你也看到他写的记事了!也分明知道,我为你做的,半点儿都不比他少!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疏远的语气跟我说话!之前,你因着误会,对我猜忌怨恨,也倒罢了,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没有背叛你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
    渺的身子晃了晃,才勉强的站稳,看向我的目光,满是难以置信,“小离儿,你,还是我的小离儿么?”
    你们害死了薛齐。
    我接了长卿递过来的木钉,安到了棺木的一角,示意候在一旁的人封棺,“本来,他是不用死的,本来……你可知,你们这样自以为是的决定,会让我一辈子都心里不安?活一天,便厌弃自己一天?我的安全无虞,是用一个为了我,赔上自己整个家族的人的命换来的,你觉得,我,以后,还会开心么?”
    你明明知道,是他自己愿意的!若不是看他当真为了你,你以为,一个不自量力的,行刺我们的小倌,还能活在这世上?!
    听了我的话,渺顿时怒了起来,伸手一按棺材的一角,便把已经抬离了地的,薛齐的棺材按了回去,“我是伤了你,让你吃了苦头不假,可,我也跟你解释过了,那完全是意外!你到底想怎么样!小离儿,你到底想怎么样!画出个道儿来!”
    见渺对薛齐的棺材动手,我本能的伸手去扶,不想,渺是动了真怒,下了硬手,我这一扶,非但没能撑起薛齐的棺材来,反倒连自己,也给一并摔在了地上,顿时,小腹便传来了一阵剧痛,连脸色也苍白了起来,“你……”
    渊儿!
    霜一个箭步冲来我身边,把我从地上横抱了起来,侧身给了渺一个白眼,“江若渺!你疯了么!渊儿现在这个时候,容易钻牛角尖儿,诺伯伯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你,你跟他闹个什么!快,摇,快让人去请诺伯伯来!”
    如果,不是你们又开夕宴,薛齐也不会以为我死了,要给我报仇……如果……他不是为了给我报仇,又何苦使了好处,换别人的位置……冒名顶替的潜进夕宴……对你们下手……
    我腹痛难忍的攥紧了拳头,却不愿一句话都不辩解的,任由渺说薛齐不好,“他分明知道……他一个只在五岁之前学过工夫的人……不可能在对你们下手之后……全身而退……他分明……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思……要跟你们同归于尽的……”
    渺!
    见我痛得恨不能缩成一团了,还死咬着牙,跟渺争执,霜顿时便忍不住了,“就凭着他为渊儿做的这些事儿,你也不该在他死后,说这些不好听的话!你说,你为渊儿做的比薛齐多,你扪心自问,你敢不敢说,为了渊儿,能罔顾生死?!”
    我……
    渺本能的张嘴辩解,却硬生生的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深吸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服了软,“小离儿,我收回刚才的话,我的确是不及他的,我,道歉。”
    说罢,渺移步到了距离薛齐棺材三步远的地方,冲着棺头,认真的,做了一揖,“江若渺在此,为刚才所为致歉,不敬之举,以后,再不会发生,你安心行远,未竟之事,江若渺定尽全力促成,待孩子落地,每年清明重阳,定带他去往你坟头烧香,以谢你,以身相全之恩。”
    薛齐,我说过的,从此之后,定,不让人,再轻贱你半分,你在奈何桥边等我,在奈何桥边……等我……
    腹痛越来越剧烈,我终忍不住,昏死在了霜的怀里,我真是痛恨极了这该死的没用身体,葬仪未完,我竟……连送他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待我醒来,已是躺在了床上,渺,霜和摇置身一旁,或坐,或站,或倚靠于墙,长卿跪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正用布巾沾了水,给我擦着额头。
    长卿,葬仪如何了?
    我出口问询,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的不行,咽了口唾沫,更是觉得喉咙疼得像被火烧过了一般。
    回主子的话,天气尚热,尸身不宜久存,薛公子,已经入土了。
    长卿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继而,便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长卿用主子的帕子裹了手,帮他挖了第一镐沙石,堆了最后一捧土,这样,也应算是主子亲手葬了他……他天上有知,应是会高兴的……”
    那样,便好。
    我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围上来的渺,霜和摇,便重新闭上了眼,我终究不能原谅他们的自私,虽然,薛齐半点儿都没有责怪过他们,但,若不是他们想着找一个人来当我的替身,抹去混进雪园的细作传出去给司徒月那个老东西的,不算详细的消息,薛齐,便不会死!
    若不是他们不够当心,让雪园混进了细作,薛齐,便没必要死!
    主子喝些水罢?你已经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热了……
    长卿深深的吸了口气,从一边儿的小桌上端了一碗白水过来,要用里面的银勺子喂我,“三位主子一直守着你,眼都不曾合过……”
    小离儿,这一天一夜,我想了许多。
    渺从长卿的手里接了碗,盛了一勺白水送来我的唇边,“是我的错,让细作混进了雪园来,传了不该传出去的消息……若不是为了弥补这个失策,便不会有再开夕宴,让薛齐误会,你被我们害死了的事情,就不会有……他以身犯险,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却从我们这里得知,你身处险地,需要一个人,来为你顶替身份,替你死的事情……也就不会有……他跟我们回来雪园,成为我们的‘新宠’,做戏引细作现身出来的……事情……”
    渊儿,这事儿我也有责任,你不要把不是尽都堆到渺的身上……
    霜紧一步来了我的床边儿,捉住我的被角,言词认错,“我们本是打算引出细作来杀掉的,没想让薛齐死!却不想,他竟为了给你断掉一切麻烦,而死犟着在着火的屋子里不出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死的……是我不好,看他刻意打扮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我……”
    我把他从屋子里拖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摇拍了拍霜的肩膀,低头看向了我,“他服了毒,已入肺腑……便是没有被火烧死,也……会死于……”
    归根究底,还是我害了他。
    我的拳头紧了紧,忍不住便落下了泪来,“他娘亲死之前骂的没错,我就是个扫把星,从认识他开始,便不停的给他带来霉运,挨骂,挨罚,挨尺子,抄家,灭族……连他的命,也总有一天会……”
    主子,这不是你的错。
    长卿取了帕子帮我擦眼泪,小心的像是怕碰坏了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能为所爱之人殒命,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真混蛋,竟没让他在死前,好好待过他!
    想起一直以来的所为,我恨不能给自己几个耳光才好,嫉妒,挤兑,酒后要了人家的身子,像样的话都没有一句,就落荒而逃……
    薛公子走的很满足。
    长卿捉住我的手,没让我已经挥出的耳光,当真打到自己的脸上,“主子可曾想过,若没有渺主子的这次过错,你,是会厌恨责怪他一生,他,是会难过痛苦却不敢求死的?主子可还记得,那一日,你要了薛公子的身子的时候,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
    我微微一愣,竟是在长卿的提醒下,想起了我想了许久,都不曾想起的话,那时,他说,渊离,渊离,能把身子给你,我真欢喜……
    啊――
    我哭着抱紧了自己的头,那我自以为没什么大不了,记不记得起来都无所谓的话,竟然,成了我和薛齐天人永隔的罪魁祸首!若我记得,定会怀疑,他对我的用心,定会疑惑,他原本的身份,定会……
    可惜,这世上,只没有后悔药可卖,终究,是我负了他,害了他……
    小离儿,你别这样!别这样!有不痛快,你冲我来,别伤害自己!别伤害自己!
    渺紧张的抱住我,任由我对他又踢又打也不放手,“薛齐已经去了,你再折腾自己,他也不可能活过来!你……便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该……”
    孩子?
    我微微一愣,本能的,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我可真不像样,竟一时感情用事,连这个小家伙都给忘了!
    对,孩子。
    渺点了点头,伸手附上了我的手背,“我答应了薛齐,待孩子出生了,会带着孩子去给他磕头上香,每年,给他填土祭拜……这样,也算是让他有了……”
    如果是男孩,叫纳兰离殇,如果是女孩,叫……纳兰月儿……月儿……恩,这个名字好听,小名儿,就叫月月……
    不及渺把话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话,没错,我不能让薛齐断了香火,这孩子,就算跟他没有血亲,也可以养在他的名下,到时候,也可以给他供奉香火!
    作者有话要说:
    ☆、让步
    不行!
    渺被我气着了,挥手一拳,便砸上了我所躺的,床榻的边儿。
    只听“喀嚓”一声,那床榻的边儿,便被砸进去了一个坑,周边儿的木茬,也顺势扎了渺的手,几条狰狞的血痕,爬上了他的手背,“我的孩子,怎么可以跟着别人姓!我不答应!”
    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反正,以后,我就只承认这两个名儿!
    看着渺手背上的血痕,我的心紧了紧,气势上,却不肯落下半分,我已经亏欠齐太多了,这一次,我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给他争取一个有人供奉香火的权力,“你若是觉得吃了亏,大可找几个女人,给你多生几个去!到时候,你想让他们叫江什么,就叫江什么!什么江狗,江猫,江王八,随便!没人管你!”
    你!
    渺被我气得脸色铁青,本能的挥了拳头,就要朝我的脸砸过来,我吓得闭了眼,却只感觉到了拳风,没感觉到疼。
    半晌,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到了我的脸上,我睁眼,距离我的脸只不足半寸的地方,是渺的手,那滴到我脸上的冰凉,是,他的血。
    小离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渺长长的叹了口气,缩回了手,脸色苍白,看样子,竟是强自收了拳,被杵了一口气在胸里,“打,舍不得,骂,舍不得……你,却天天跟我找事儿……恨不能把我气死了才好……小离儿……这便是你对我的惩罚么?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惩罚,还要多久?”
    渺,我累了,放我走,好不好?
    看着渺的悲伤,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开般的疼,我终究是爱他的,可,在这许多的事情之后,我已经,再也没了力气面对,他的爱,太沉重,我,扛不起,“缘分天注定,我,终究不可能是你的良人……”
    我不放!
    渺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紧接着,一个冰凉的怀抱,把我圈进了怀里,“我不准你离开我,小离儿,我不准!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爱是成全,江将军。
    门口的方向,一个和软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诺,端了一碗什么东西,走了进来,“渊离不是你的私有物,你没有资格要求他,为了你如何如何……”
    若爱当真是成全,你又何苦这许多年来,只守在鸢妃娘娘身侧,不肯归去?
    渺抱着我的手臂稍稍松了松,抬起头,有些敌意的看向了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总会不懂罢!”
    你怎知,我没有成全?
    诺浅浅一笑,把手里的碗递给了长卿,侧身坐到了我的床边儿,伸手,穿过渺的手臂,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没有走,只是为了远远的护着那个人罢了……江将军,你既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为何,没有切身的想想,你对渊离所做的事儿,若是放在了你自己的身上,你会作何感想?你会跟没事儿人般的,把那些发生了的事儿,承受了的痛苦,当做没发生过一样么?”
    我……会……恨不得把那个这般待我的人……食肉寝皮……
    渺沉默了一小会儿,手,缓缓的缩了回去,声音里,是沉重的悔恨,“我……”
    渊离并没有恨不得把你食肉寝皮,他只是觉得累了,觉得承受不了你的占有念头,想要离开罢了,这,过分么?
    诺笑着拍了拍渺的肩膀,伸手把我扶了起来,然后,从长卿的手里,接了碗回来,送到了我的唇边,“你只想着,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留下,可曾想过,他,为什么要离开?若你能如上官西陵那般的待他,他何苦要不惜有着身子,跋涉千里,也要……”
    我知道了。
    渺应了一声,深深的吸了口气,重新坐回了床边,小心的,捉住了我的手,“小离儿,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你,也不会愿意信我,我……我知道,我的脾气很差,很容易动怒,总是会伤到你……以后,我会改的……祁国现在情势未知,很是危险,你有着身子,不方便去,你……就当是在等消息的档儿,顺便,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晚上的时候,我要一个人睡。
    我压根儿就不信,渺会因为诺的一句话而痛改前非,在我想来,他不过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再压一次赌注,要把我留在雪园罢了。
    你有身子,总不能没人照顾。
    渺咬了咬唇角,下定了决心般得答应了下来,“我……睡那边儿的软榻,不经过你的允许,定不到你床上骚扰,可好?”
    我要日日听到能得了,最新的,祁国的消息。
    这要是以前,渺怕是早就冲我火儿了,却不想,这时,他竟退让了一步,答应了下来,于是,我便更进了一步,试图用祁国的事儿,来触怒他,反正有本事足以抗衡他们三人的诺在,定不会让他们伤了我去,恩,便是他们要下暗手,也总会顾忌,我肚子里,还有渺的孩子的事儿!
    可以!
    渺的拳头又攥了攥,原本已经止住了血的手背,被挣破了伤口,又流出了血来,“我可以答应你,但凡是,我能得到手的消息,定,告知你知道!”
    我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姓纳兰。
    龙有逆鳞,狼有暗刺,窥之者怒,触之者死,我信极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渺的逆鳞,我跟他提,要让这个孩子随薛齐的宗族本姓,他,不可能还答应的了!我就是要触怒他!最好,能让他怒不可遏的弃了我不要,把我赶出雪园去!
    好。
    不想,结果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渺虽然动了气,却竟忍住了发火,答应了下来,“依你!”
    你当真答应?
    我愣了一下,犹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开口,追问了一句,“你答应,让我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在薛齐的名下?”
    虽然,很不愿,但,为了能让你信我,我,答应。
    渺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小离儿,我希望你能明白,虽然……我很在意这个孩子,但,跟你,他,终究是没法相比的……”
    到这个孩子出生。
    我终究不是个有骨气的人,在渺的示好和服软之下,我,选择了妥协,“如果,你能让我再有信你的勇气,我便……”
    我不敢奢望,你肯为了我,留下。
    渺的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虽然,带着不甘,却,也放弃了强硬,“我只希望,你能多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处理好一些琐事,然后,带着我们,一起走……”
    天,慢慢的暗了下来,诺给我又请了一次脉,确定我已经没事儿了,才离开。
    据诺说,他还得回皇宫去,照顾我娘亲,我娘亲执拗,虽,这许多年,都不肯跟司徒月那个老东西服软,却……也奇怪的很……任由他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他,得回去照顾才行……不然,我娘亲,会饿坏……
    诺伯伯,你能答我一个问题么?
    在记起了以前的事儿,得知诺并不可能是我的爹爹之后,我便改了对他的称呼,不再叫爹爹,而是,改称伯伯。
    恩,你问。
    诺点了头答应,小心的给我盖好被子,生怕我再毛手毛脚,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我记得,我有一个哥哥,他,还在人世么?
    记忆里,娘亲曾说过,我哥哥已经随了司徒月那个老东西姓,所以,我得随着她姓,她才不吃亏,可见,我的确是应该有一个哥哥的,可是……据我所知,现在的皇宫里,只有太子一个皇子……难道,娘亲说的,我的那个哥哥,也已经……
    是曾有一个的,大你几岁,司徒月征讨北泽国的时候出生的,那时,你娘亲欣喜的不行,满心里只想着,要让司徒月也看看你哥哥。
    诺顿了顿,轻轻的叹了口气,“可是,当时的九王爷正在朝堂上搞风搞雨,你娘亲忙着应付,无暇亲自带着你哥哥到阵前去……便使了两个最忠心的侍卫,带了他去……不想……这一去,竟是石沉了大海,再也没了音信……”
    会不会,也是被司徒月杀了?
    想起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儿,我本能的,便往不好的地儿想了,什么虎毒不食子,司徒月那老东西,根本就不会有这种顾忌!他能让人打断我全身的骨头,弄死我,自然,也能让人弄死那个大我几岁的哥哥!
    那便不知了。
    诺摇了摇头,明显的,对司徒月那老东西,也是恨得不行,“你哥哥的腋下,有个雪花形状的胎记,尾指般大……事后,我曾循着那两个侍卫应走的路,一道儿打听着寻找过去……可惜……只在距离那时的战场三里外的小村子里,寻到了他的襁褓和那两个侍卫已经腐坏了的尸身……是中了砒霜死的……”
    这么说,我哥哥,是极有可能还活着的?!
    突然得了这个可能,我不禁兴奋的瞪大了眼睛,我早就想要个哥哥的,恩,尤其是,看着别的孩子,哭着跟他们的哥哥告状的时候……虽然,西陵一直都护着我,都待我很好,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的所有记忆里,娘亲始终是严厉的,我,总想要一个亲人,能让我撒娇,比如,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情景无人知
    怕是难了。
    诺轻轻的摇了摇头,伸手抚上了我的额,“还没断奶的孩子,没人照顾……除非是遇上肯抱养他的好心人,不然……”
    诺的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我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的哥哥,恐怕是,极难活下来的了,便是侥幸,被人抱走,活了下来,也很难,再有机会找到了,毕竟,人海茫茫,相似之人,不知凡几。
    呵呵,生长于乡野,过平淡日子,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我叹了口气,不再执拗,以我娘亲的本事,都未能寻到的一个人,我,又有什么本事去找出来?再退一步讲,或许,我的那位兄长,很喜欢他现在的生活,又或许,他已经娶妻生子,过着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又又或许……
    我终究不该因着自己想要得一点儿亲人宠爱的自私,而毁了别人的生活!
    再说,我寻到他,又能给他什么呢?
    牵制,危险,风飘雨摇的不安定日子,便是,有了衣食无忧,有了富贵锦绣,又,如何呢?我,自顾不暇,又怎么好,再拖他这个亲人,再入火坑?
    渊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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