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是在杭州城内一艘巨大的花船中举行。
    来的基本都是文人墨客。
    至于佛门和道教弟子,则是不稀罕这种大会。
    主要他们也不会作诗。
    打架还行。
    姜天涯与孟川登上花船,却见徐贤、白浅、青儿几人也在。
    “姜兄,你可来晚了。”
    花船的阁楼之上,有位读书人笑着开口道。
    能参加中元诗会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和社会名流。
    像是花魁那种角色,是不配来此的。
    花魁不配来,但是有比花魁更惹人注目与敬仰的名媛会来。
    她们基本都是大家闺秀。
    “诸位诸位,隆重介绍一下,我身旁的这位小说家,就是最近在咱们江南道声名鹊起的孟川孟子渊。”
    姜天涯很会来事。
    孟川环顾四周,一一作揖,“今夜幸甚得遇诸君。”
    “孟兄,您那千里之战还有封建论,最近这两日,可是传遍了我们杭州府内外啊!”
    “孟兄,今夜定要一醉方休!”
    “...”
    杭州的文人圈子还是很好融入的。
    只需要你有背景、有实力、有才华、有颜值即可。
    恰巧这些,孟川都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对于他们来说,诸葛静远久居江南,已经算作是江南人了。
    而孟川又是人家的师弟,也算半个江南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家对孟川都不排外。
    来到这艘花船的年轻文人,有三分之一,都是出自于崇文书院。
    男子在花船外围吟诗作赋。
    女子则在花船的阁楼里聊天,不时会点评某个文人所做的诗词歌赋。
    可能运气好的话,某些女子会因为一篇诗词,而对那个男子有所中意,如此一拍即合。
    孟川不喜欢热闹,躲在花船外围,拿着朱漆色的酒葫芦独自喝起酒来,若有人前来敬酒,他便很守规矩的回敬。
    姜天涯随意作了一首诗词,便就来到孟川跟前,道:“没瞧见小芳。”
    “兴许还没来,别着急。”他笑着回应道。
    “往年中元诗会她都会来。”姜天涯打算耐心等等。
    孟川好奇道:“她一个道门中人,走武夫的路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喜欢来诗会这种文人汇集的地方露脸?”
    姜天涯笑着解释道:“小芳人缘好,城中许多大家闺秀,都是她的朋友。朋友们都来,她自然也喜欢凑凑热闹。”
    “万一她真将你拒绝了怎么办?”孟川道。
    姜天涯想了想,正色道:“那就不成大儒,永不出书院。”
    “我已经原谅你了。”
    “和孟兄没关系。”
    ...
    花船内。
    白浅浅与青儿并排坐在一起。
    听着身旁那些妇人和年轻女子之间聊天嬉戏。
    她们俩是因为徐贤的名气,才能来到这艘花船。
    突然,青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没想到将我们身份认出来的那个读书人,就是千里之战的孟川。”
    “他很强,我们不要招惹他。”
    白浅淡淡道。
    孟川因为有本命文器的原因,可以镇压己身浩然气,使他人看不穿自身境界。
    但是,蛇类这种生物,一般都有很敏锐的直觉。
    白浅在看向孟川的时候,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花船外。
    有几名年轻书生起哄,“孟兄,大家都作了诗词,不如您也来一首如何?”
    “是啊孟兄,大家都等着您写出一篇足以流传世间的诗词呢。”
    “...”
    听到这些声音,就连姜天涯也开口说道:“要不你就勉为其难的写一首?”
    孟川摇了摇头,大声道:“多谢诸位好意,但是在下真的不擅长诗词,无法与诸位相比,还请诸位饶过在下。”
    有一名书生隔空向他敬酒,笑道:“孟兄,大家都是自己人,何须见外?您倒不如写写看,毕竟都是随性之作,哪怕写的不好也无所谓。”
    “孟兄,来吧,毕竟这是诗会啊。”
    “...”
    姜天涯笑道:“我看你这是骑虎难下,盛情难却了。”
    “要不你为我写一首?”
    “那可不行,我等着你出丑呢。”
    二人喝了点酒,倒是能说一些不见外的话了。
    顿了顿。
    孟川正色道:“诸君,在下真的不擅诗词歌赋,还请他人作诗吧。”
    其实。
    大魏朝南北文人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北方文人可能更擅长经义文章。
    而南方文人,则更为擅长诗词歌赋。
    “孟兄,你这就是不给我们杭州文人面子啊。”
    不管在什么场合,总有那种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此人话音刚落。
    所有的人都在陆续开口,力劝孟川写诗词。
    与此同时。
    船外的动静。
    也被船里的人听到了。
    那些女人,纷纷探出头来或者是依偎在护栏前看着孟川。
    在月光的映照下,都显得仙姿卓约。
    一座雅间内。
    一名柳眉杏眼、肤白如玉、风韵楚楚的女子身着盛装,正看向孟川的位置。
    身前,有几名姿色也算不错的女子,在相互议论着孟川。
    不过,论美貌、身段、气质等,她们都略差于那女子。
    “沐姐姐,您说这孟川,是真的不会作,还是不愿作?”有一名女子开口问道。
    那盛装出席的女子,叫做沐婉瑜,现居京城,老家在这里。
    此番回杭州,是为了接家中老人去京。
    她年轻时,与杭州城里的几位名媛关系不错。
    此刻,她们正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絮叨着儿时的友谊。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沐婉瑜淡淡道。
    她是真正具有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子。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令人觉得彬彬有礼,腹有诗书。
    “沐姐姐,您在京城待了这么久,是不是早已见惯了不少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的一幕?”有人好奇问道。
    沐婉瑜嘴角微翘,温婉动人道:“诗词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大魏朝积病已久,需要的不是诗人,而是能人。”
    她在京城见过大世面。
    出口自然与杭州城里的小家碧玉们不同。
    “不愧是沐姐姐,这在京城待久了,就是不一样。”
    ...
    孟川环视众人,沉声道:“在下不会作诗,是因为写诗只能陶冶情操,但是救不了国。
    诸位都知道在下经历了千里之战,但是从山东道兖州府,到江南道苏州府,这之间的距离,又何止千里?
    在下一路走来,所见之处,均是无处掩埋的遗骸,路边要饭的乞丐,甚至还有卖身葬父的小姑娘,以及豪门大院前,已经瘦得不成人样的老人家。
    见过了那世间疾苦,在让我去做诗词歌赋歌颂太平,请恕在下实在做不到。
    经义文章,或可成为治国理政之大纲总要,但是诗词歌赋,又岂能救国?
    又岂能救助那些餐风露宿,连顿饱饭都吃不起的平民百姓?”
    众人陷入惊讶。
    姜天涯拉了拉孟川的衣角。
    他深呼吸一口气,郑重作揖道:“请诸君恕罪,既然有些话,已经说了,那么在下,倒是想说个痛快。
    我在苏州城里,认识了一位柳阿婆,她双眼不明,腿脚不便,每天只吃一顿饭,家里只剩几个铜板,她的丈夫、孩子,均已离世,只剩自己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活着。
    她苦吗?我看不苦。因为在整个大魏朝,比柳阿婆更苦的人,大有人在!
    她一天还能吃上一顿饱饭,可是很多人,连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便就活活饿死在大街、荒野之中,就连尸骨都没人掩埋。
    即使侥幸有个人为其掩埋尸体,可是他连买棺材,甚至是买个凉席为其裹住尸体的钱都没有。
    诸君活在闹市,看诸君衣着,想来也是家中不缺钱财之人。所以你们有时间能在这里吟诗作赋,有时间能够识文断字!可是很多人,想读书,却连本书都买不起。
    他们这些穷人,为什么想读书?是因为读书能获得名利,能当官,他们想当官,想让天下穷苦人皆能鱼跃龙门,至此以后,读得起书,吃得起饭,死前能攒够买棺材本的钱。
    他们羡慕你们,希望你们能读书明理,去当官为民做主,去解决世间民生疾苦。
    但是若他们知道尔等在这里吟诗作赋,在这里酒池肉林,根本不顾民生之艰难,他们心中,又该是何等心酸。”
    他再次向众人作揖,“诸君,抱歉,今日在下的话有点多了,总之,这诗词歌赋,在下不会作,也不愿作,还请诸位莫要为难在下。”
    花船之上。
    陷入久久的沉寂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
    有一人鼓掌,有一人喝彩。
    一时间。
    所有身处于花船之上的文人墨客,纷纷齐声说道:“孟先生高义!”
    “孟先生高义!”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吾辈读书人,就是要为生民立命!”
    “对,圣人曾经说过,读书人自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孟先生高义!”
    “...”
    听到他们的回应。
    孟川傻眼了。
    本以为接下来将是一场唇枪舌剑,自己连词都准备好了。
    结果...
    大家好像都不按套路走啊!
    竟然没有一人出口反驳!
    “说得好。”
    雅间内,沐婉瑜看着孟川静静矗立的方向,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庞,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以茶代酒。
    敬当代读书人为国为民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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