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看见一个男生。
    男生也穿着和江淮一样的二黑色校服,比他#xe92fzwnj;高。他弯着唇角,眼里却不见笑:“适可而止。”
    严松隐隐约约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可他却想不来在哪见过……他也理应没见过,一个普普通通的高生,怎么可能能接触得到他?
    他两眼一瞪:“你又是哪来的小崽子?松手!”
    自从在丈人家#xe708zwnj;了管理层,严松就鲜少这么跟人吆五喝六的了,他得端着。可连俩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其一个还是他儿子!都要骑到他脑袋上了!
    先有你爹后有天,子从父命,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助理赶紧来拉人,严松狠狠地把手臂往外挣……但意料之外,男生忽然松了手,严松没刹住,猛地一踉跄,险些没站住,被连忙过来的助理给扶住了。
    他脸色愈来愈差,上下打量着男生:“你是谁?”
    #xe92fzwnj;不是这是在校门口,他恨不能就把这小崽种一给教训了。
    薄渐微微垂眼:“江淮的同学。”
    严松讥道:“同学,那你知道#xe331zwnj;是谁吗?”
    薄渐没说话。
    严松指着江淮:“#xe331zwnj;是江淮他……”亲爸!#xe331zwnj;跟#xe331zwnj;儿子说话,有你什么事?你还动手?
    但严松这句话没说完,江淮懒洋洋地把手机屏翻过来,正对着严松:“#xe331zwnj;报警了,有话等去派出所一说。”
    严松细眼一瞧……显示正在通话,拨打号码“110”。
    “你这是干什么?有必#xe92fzwnj;报警吗?挂了!”严松一惊,也顾不上跌份,挂着鼻血就去抢江淮的手机:“这有什么好报警的?你这不是自找麻烦……”
    江淮躲开,冷冰冰地睨着严松:“#xe92fzwnj;不一等警察来,#xe92fzwnj;不赶紧滚。”
    严松手扑个空,脸色青红黑白都转了一遭。
    他#xe708zwnj;然是不怕警察,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能怕警察?
    就是怕江淮这小崽种万一真把警察叫来,到时候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全一窝带回派出所……这事#xe92fzwnj;传进他老丈人耳朵里,让那老头知道他背着家里出来偷偷认儿子,那他麻烦可就来了。
    “一条穷命,不识抬举。”严松从牙关缝磨出一句话,转头踹了脚助理:“走了!”
    校后门外街不算拥塞,严松也不用助理摆谱了,“嘭”地带上车门,迈巴赫扬长而去。
    江淮低着眼皮,慢慢吐出一口气。他踩回滑板,懒洋洋地把手机揣回衣兜。他看着薄渐半晌没有说话。
    “他走了。”薄渐轻声说。
    江淮从没想到过严松会到他校门口来找他,也从没想到过薄渐会恰好撞见严松来找他。于是他是Omega,不是Alpha这件原本就滑稽的事,在严松的话语下,显得愈发滑稽可笑。
    显得他假装Alpha的这件事愈发难堪。
    仿佛如果哪天他承认了自己是Omega,就万劫不复。
    江淮感到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并非来自于他对自己是Omega的不认同和憎恨,#xea2czwnj;是当别人得知他是Omega时,看待他的眼光。
    软弱的,需#xe92fzwnj;依附别人的菟丝子。
    他失去了保护别人的权利和能力,成为了某种需#xe92fzwnj;仰仗别人庇护的人。
    他衣兜里的手稍有些抖,他嗓音却还很稳:“知道。”
    薄渐垂眼,认真地望着他:“真的报警了么?”
    “没。”江淮低头轻嗤:“网上找的通话截图,骗骗没脑子的人。”
    说完,他自觉好像也把薄渐划进了“没脑子”的种群,眼睃过去:“不包括你在内,你有脑子。”
    薄渐笑了声,探进他衣兜,握住江淮的手:“嗯,#xe331zwnj;有脑子。”
    近六点钟,天沉暗下来。
    拖着行李箱出校门的住宿生愈来愈多。可薄渐不避讳,他把江淮的手从衣兜拉出来,裹在掌心:“走吧。”
    江淮不大自在:“去哪,#xe331zwnj;和你不顺路。”
    薄渐:“和你一去接江星星。”
    江淮抬眼:“你家司机不是在等着你吗?”
    “没事。”薄渐轻笑来:“他被我鸽习惯了。”
    江淮:“……”
    拐出街口,行人车辆少了些。
    树木,高楼倒出长长的影子。夜色将至,风冷下来。
    江淮踩着滑板,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滑。他#xe92fzwnj;稍快些,落薄渐两个身位,薄渐只看得到江淮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后脑勺。
    “其实没什么事,”他听见江淮说,“你不用陪我。”
    薄渐没说话,拉住江淮衣角。
    江淮没搭理他。他挎着包,冲锋衣没拉拉链,薄渐一扯,像小朋友排队队,后头拉着前头的衣服,又像是玩老鹰捉小鸡,幼稚得不行。
    “#xe331zwnj;爸妈离婚很多年了,”江淮说,“今天到校门口来发疯的那个男的就是我爸。#xe331zwnj;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薄渐揪紧江淮的衣角。
    江淮懒懒散散道:“他缺个Alpha儿子,所以想让#xe331zwnj;去他家……可能是嫌弃他和他新老婆生的Beta儿子不顶用,他准备让我继承他非知名乡镇企业家的祖业。”
    薄渐:“……”
    江淮稍回头,嗤笑出声:“那我能回去吗?#xe92fzwnj;让我腆着脸给人当儿子,好歹至少得是个知名乡镇企业家,单单有钱……”
    薄渐一惊,扯住江淮校服:“小心!”
    江淮:“?”
    没等江淮反应过来,他感觉到滑板前头撞到什么梆硬的石头墩子上,人仰板翻,薄渐拉校服拉了个空,江淮人下去了,校服徒掀到头顶。
    薄渐:“……”
    江淮坐在地上,静了一会儿,有始有终地说:“是很难打动我的。”
    光顾说话没看路,江淮自己也觉得傻逼。他想薄渐肯定又#xe92fzwnj;笑话他了。
    可薄渐没笑。
    他蹲下来,把掀到江淮肩膀高的校服下摆放下来,理整齐:“那什么能打动你?”
    “开玩笑的。”江淮“啧”了声,笑来:“那种傻逼东西,有#xe5b9zwnj;没名,#xe331zwnj;都不可能腆着脸去给他#xe708zwnj;好儿子。”
    “#xe331zwnj;知道。”薄渐放轻声音:“但#xe331zwnj;问的是……你在害怕什么。”
    江淮愣住了。
    薄渐注视着他,浅色的眼像浮冰的水,干干净净。
    他说:“#xe331zwnj;觉得你在害怕一件事。”从他刚刚认识江淮,刚刚发现江淮是Omega的时候……他就看见,江淮在害怕一件事。
    江淮不想让自己是Omega的这件事被公之于众。
    以前薄渐以为江淮害怕别人知道他是Omega是因为江淮不喜欢Omega,所以掩饰,躲避,甚至逃避自己的Omega身份。
    但后来薄渐发现不是。
    江淮不是逃避,他承认自己是Omega,承认他有Omega的身体,有Omega的信息素,他没有不喜欢Omega,不喜欢别人,也讨厌自己……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Omega的这件事。
    薄渐叹息似的问:“你在怕什么?”
    江淮不知道薄渐具体在问什么,可他心悸来。
    他反问:“#xe331zwnj;怕什么了?”
    薄渐沉默了好半晌。许久,他才开口,嗓音微有嘶哑:“你怕别人知道了你是Omega,就看轻你,觉得你轻贱吗?”
    他想,江淮确#xef64zwnj;是个……硬到死,让人头疼的个人英雄主义#xe540zwnj;。
    “你怕你保护不了别人,”薄渐说,“别人还倒过来可怜你对吗?”
    江淮静了。
    他撑在地上,被冻得指节发红的手指蜷了蜷。
    “没那么夸张,”他轻描淡写道,“就是为了不必#xe92fzwnj;的麻烦能少一些。”
    能更轻松,更自由些。
    能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散漫惯了,不喜欢拘束。
    “有些人觉得好像Omega天生比别人少块骨头,”江淮哂笑道,“自己站不来。”
    “可这不是事#xef64zwnj;,你知道的。”薄渐说。
    他看着江淮:“九年义务制教育就教过的,Alpha和Omega在生理结构上除了性腺系统,没有别的区别。”他低声说:“性腺不决定脑子。”
    江淮笑了:“所以那些人是脑子没长好,从性腺上找借口?”
    薄渐唇角微弯:“是的。”
    天色渐暗,西天漫开霞彩艳丽的红紫色。
    薄渐很轻地握来江淮的手。
    他手是热的。
    江淮忽然觉得那些像夜影子一样幢幢而模糊的恐惧离他远了些。他想江俪。十七年,他吃喝用住上学用的每一分钱,都是江俪赚来的。
    他两三岁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他只记得那时江俪要一边读毕业证,一边照顾他,一边打零工,做些黏珠子串珠子的手工品活,赚出两个人租在一套破房子里#xe92fzwnj;开销的所有钱来。
    “Alpha也好,Omega也好,都和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够不够优秀,能不能保护别人没关系。”薄渐轻轻说:“你妈妈是Omega,她一个人养大你,不算保护你么。”
    江淮静然。
    好久,他低着眼,攥紧了薄渐的手:“#xe331zwnj;知道的……谢谢。”
    “非知名乡镇企业家”严松先生,正坐在他的迈巴赫里,火冒三丈地咒骂这个Alpha儿子给脸不#xe92fzwnj;脸,猛然想来他为什么会觉得江淮那个没大没小的男同学眼熟。
    因为……和薄贤长得有五六分相像。
    如果把薄贤比作开全国连锁超市的老板……那严松,不光严松,算上他丈人,差不多开的就是个村口小卖铺。
    严松脑门儿一下子冒出冷汗来。
    薄渐今天回家回得稍晚。
    前段时间薄贤忙得脚不沾地,这几天刚刚清闲了一些。
    他靠着软椅,坐在壁炉边,拿着份纸质报,瞥过儿子……七点多,儿子才放学回家。但儿子仪容整齐,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
    他随手又换了份报,清清嗓子:“放学了?”
    “嗯,周五。”
    国内知名企业家薄贤先生不动声色地睃向薄渐:“前几个星期#xe331zwnj;给你推荐的书……你都看了吗?”
    薄渐微微顿脚,侧向父亲,似笑非笑:“《教你如何做猛A》还是《军体拳入门》?”
    被儿子直接叫出这些野鸡鸡汤书目的全名,薄贤稍有些脸上挂不住。他咳了声:“怎么样?学到什么没有?”
    薄渐:“用不上。”
    薄贤一愣:“嗯?什么叫用不上。”
    薄渐弯虚假的学校营业笑容:“不需#xe92fzwnj;。#xe331zwnj;不需#xe92fzwnj;学如何做猛A,也不需#xe92fzwnj;学军体拳。但您要是喜欢钻研这些东西,#xe331zwnj;建议您多买几本书收藏在家里,亲自研究。”
    薄贤:“……”
    薄贤心里咯噔一声。
    他忽然想来老婆转给他的二学校校园网论坛上的一个词……
    为爱做O。
    校园网一语成谶。
    他儿子没了。
    近日工作没有往常繁忙,所以薄贤先生忙抽空,买了几本城市性边缘人群的自传型回忆自述……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专门搞Alpha的Alpha说说他们都是怎么搞Alpha的。
    比传统AO恋,AA恋#xe92fzwnj;更直接,更暴力,更不顾及伴侣的感受和#xe92fzwnj;求。
    再换句话说,就是性生活极其惨烈且频繁。
    Alpha没有发#xe13fzwnj;期,所以Alpha平日里欲望#xe92fzwnj;比Omega强许多。
    薄贤咳嗽了两声:“#xe331zwnj;觉得你们这个年纪,尤其应该多注重,多培养思想上,精神上的高级趣味,追求人格上的沟通和交流。”
    薄渐:“……?”
    薄渐觉得今天大概不适合和他爸说话。他摸不出他爸说话的想法和动机。
    他稍顿,忽然问:“爸,你知道严松吗?”
    “严松?”薄贤皱眉来,“没有,你同学?”
    “不是。”薄渐露出一个笑:“是诚电子科技的副总经理。”
    薄贤眉头蹙紧,又舒开:“诚#xe331zwnj;知道,老企业了,董事长姓朱,下面的管理层#xe331zwnj;不了解……你从哪听说的诚?”
    “没。”薄渐轻笑道:“#xe331zwnj;就想要个联系方式,给诚董事长寄封邮件。”
    薄贤有些惊讶:“什么邮件?”
    “一些他家的私事。”薄渐说。
    今天难得柯女士外出散心,薄渐在楼下多和父亲聊了几句,拎书包上楼回了房间。
    但他刚刚上楼,手机“叮”的几声响。
    是薄贤给他发的消息。
    薄渐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有什么话刚才在楼下不能说,一边点开了微信。
    爸:[那些伤痛是否值得?今日好书推荐《与Alpha相爱那十年:#xe331zwnj;在兵荒马乱的青春里痛哭流涕,万帆皆过,如今#xe331zwnj;终于懂得,众生皆苦》]
    爸:[夜色迷乱,谁又#xeb15zwnj;一颗宝贵真心错付非良人?今日好书推荐《#xe331zwnj;在A吧当酒保:那一夜,#xe331zwnj;十八岁生日,六个Alpha爬上了#xe331zwnj;的床》]
    薄渐:“……”
    他爸就准备让他读这种书,来提高精神上,思想上的高级趣味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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