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一起?
    程轻轻的耳尖小小的抖动一下,像一只雪白的小白狐,搜寻到独属于自己的美味。她脸上顿时生出点明艳来,犹如黑暗里唯一可见的一豆烛火,看得人心弦随之轻颤。
    程澈喉头微微生痒,抬手抵抵鼻尖,视线移到可乐瓶身,说:“我去把东西给熊猫,乖乖等着,别乱跑。”
    程轻轻用力点点头,顺便调整懒洋洋的坐姿,随时都可以站起身逃跑。她看到哥哥将给大家买的饮料交给熊猫,熊猫朝她这儿神色激动地挥挥手,而后冲哥哥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下。哥哥笑着拍拍他的肩,转身回来。
    “走吧,小鬼,”程澈抓抓她的头发,问,“帽子呢?”
    “弄丢了。”
    程澈数不清她掉了多少帽子,她还是个奶娃娃时,就爱揪自己的帽子,想法设法也要拼命拽下扔掉。如今,估摸着是婴孩时期迟来的后遗症。
    回到家,氢气球被系在阳台边,一点没泄气和要爆炸的趋势。周叁这天,程轻轻放学,刚到楼下,一个蓝色小点从眼角飘过。她仰头远看,惊呼:“我的气球!”
    气球自己长脚似地离家出走了。
    周奶奶乐呵呵在边上说道:“追不上的,轻轻,你哥哥也追不上。过来,奶奶给你钱再去买一个。”
    程轻轻惋惜说:“谢谢奶奶,我有钱可以自己买。”她剩下的钱,买气球倒是不成问题。
    周奶奶拿出来一个饭盒说:“奶奶把脚扭了,你帮奶奶给张爷爷送饭去,好不好?”
    张爷爷在锦盛华庭物业上班,最近胃病犯了,只吃得下老伴做的软烂食物。程轻轻记得家门口有路公交可以直达,她当下也不回家,直接接过饭盒去等车。
    大约叁十来分钟,她到了小区大门处。这处地界多是高档小区,几乎都是独栋别墅。程轻轻到时,张爷爷刚好走到岗亭。
    看到来的人是她,张爷爷意外道:“哟,轻轻来给我送饭,是不是你周奶奶脚又疼了?”
    程轻轻将周奶奶的话重复一遍,张爷爷还怕耽误她学习,忙要给钱她打车回去写作业。程轻轻忙不迭摇手,这对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哪赶要爷爷的钱。张爷爷口袋里的对讲机沙沙响起,原是有住户的狗走失了,要他赶紧回去帮忙找。
    程轻轻:“您快去,我这就回家。”
    “行,你注意安全啊。”
    “嗯嗯,爷爷再见。”
    程轻轻望着张爷爷远去,举目扫过这座精致华丽的花园,平淡收回视线。她转过身,余光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随即回头,定眼望过去。
    邹若灵正笑靥明媚牵着一个男生的手,将他拉进一堵花墙后。
    那抹一晃而过的身影,哪怕只露出一点点模糊的边角,程轻轻也能认出是谁。可是当下,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今天,哥哥不是应该在学校参加学习小组吗?
    …….
    程澈到家时,正过九点半。客厅里的灯没亮,两件卧室的灯也关着。若不是阳台上一盏夜光地球仪,被人拨动地急速转圈,他一定会以为家里的小姑娘被人偷走了。
    他也未急着去开灯,放钥匙,换鞋,扔书包,每样声响都足够提醒那位小笨蛋回头。可惜对方今日开了屏蔽器般,耷拉着肩膀,就是不肯理人。
    “嗯哼,”程澈清清嗓子,坐在她边上,“怎么了?”手正要捏捏她的后颈,不想扑了个空。
    程轻轻故意躲开,两颗水里捞出来的粼粼眼眸,她问:“哥哥,学习小组是不是很累?”
    程澈想了想,说:“有点,所以,你可不可以乖点,让哥哥欺负一下?”他浅笑着捏捏程轻轻的耳垂,问:“怎么不开灯?”
    她垂下脑袋,片刻后,对他问道:“哥哥可不可以不要理邹若灵姐姐,不要和她讲话了好不好?”
    “怎么?”程澈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微显怔愣,脑里搜寻一周,也未翻出两人有矛盾的画面。
    “因为,”程轻轻掐着指尖,诚实说,“我讨厌她。”
    “她,”程澈停顿一秒,“欺负你了,还是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程轻轻声音没法做到理直气壮,声音逐渐虚掉,“她没有欺负我。”
    她对邹若灵的敌对情绪,程澈自然没法理解,无奈说:“小鬼,总得给我个理由才行。”
    程轻轻忽地气冲冲说:“我就是讨厌她,我不许你和她讲话,不许你看她!”她抱着地球仪转正身体面对他,朦胧的月色和莹亮球体的光辉下,程轻轻脸上遮了层莫名的焦灼。
    她像是小孩子耍赖,不管不顾地就要大人们按照自己的心意办事。程澈有点头疼,唯有先牵住她的手,耐心说:“你告诉我,有没有发生什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她对你不好的事?”
    “没有,没有。”程轻轻说不出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邹若灵和她见过几次而已,哪有什么好坏。她张着嘴,蓦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理由来。
    程澈见她神色惶惑,叹了声,说:“小鬼,哥哥以后不可能只和你喜欢的人做朋友,对不对?”
    程轻轻呐呐不言,她当然知道。就像她不喜欢周春华,周春华也不怎么喜欢她。可每次过年,她还是会接下周春华送下的东西。现在想想,周春华对她也没差到哪去,给饭吃给衣服穿。也没逼着她夏日炎炎下地,冰天雪地洗菜。童年时,不过是小孩子式的委屈。所以她对周春华可以带着些包容,或者说是无所谓的心态。
    还有程澈班里的朋友,那人小时候总是喜欢躲在树丛里猛地跳出来吓唬她,她追着那人满操场地跑。现在她依然不太喜欢这位大哥哥,哪怕哥哥和他是非常好的关系。
    但是,邹若灵,她做不到。只需想起邹若灵拉哥哥的手,想到两人在包厢的一眼对视,还有游乐园无言的默契,她便无比讨厌起这个人。看看,分明没见过几次,她却下意识全部都刻在心里。
    程轻轻喉管里似乎堵了一团棉花,她好难受,脑子里什么都顾不上,哑声质问程澈:“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是不是?你就是想和她说话,是不是?”
    程澈有片刻失神,小鬼怎么就难过成这样了?
    “轻轻,”程澈伸出手要抱她,“你别哭,我。”
    “不许碰我!”程轻轻抽噎着挡开他,“我就是讨厌她,你喜欢那你去喜欢吧,我一辈子都会讨厌她!”
    程轻轻喊完这句话,将地球仪砸到他怀里,转身跑回卧室,重重关门。
    程澈放下球,大步跟上去,敲敲她的门,“程轻轻?”
    “你走开!”
    程澈还是头回看她发这么大脾气,而且生气的理由,异常匪夷所思。他猛地感受到,自己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了解她。
    第二天,程澈准时去叫她起床,谁知人家早就悄无声息自己先跑了。仿佛要惩罚他的不懂事,拒绝赏他一眼。
    程澈揉揉太阳穴,的确听说过小姑娘长大后,某些事情的处理上会略带情绪化。他一直以为小鬼不会有,没想到来得不仅突然,还挺迅猛。这回可就棘手,不知道往常那些方法哄她还有没有。
    初中部和高中部实行错峰用餐,程轻轻这一整年就没想着等他一回,每次都抓不着人。中午也不好说话,只能晚上回家再看。
    手机响起几声短信提示音,是快递信息。他趁着下课,到门卫领快递。门卫递给他一只某品牌的鞋盒,一双最便宜也要两千多的样子。程澈确认一次,门卫肯定自己没拿错。鞋盒里面有各种身份卡片,一双最新款的男士球鞋,但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信息。
    这双鞋是基础款,两千多一点,刚出时流行过一阵。程澈在学校见过,熊猫还酸过穿这鞋的人要么是帅比,要么是骚包。对普通学生而言,这礼物,算是非常昂贵了。
    他找门卫借了个纸袋将鞋盒塞进去,放到书桌底下。翻出化学书,扫视两行。几秒后,他放弃看书。
    这时,班主任进来,让他出来一趟,有些严肃说:“你妹妹上体育课晕倒了,你去校医那儿看看。”
    程澈眸色一沉,说过好,便大步跑往医务室。
    校医看到他跑进来,直往里冲,一把撩开帘子,神色紧张地望着病床上的小姑娘。当即诶诶两声叫住他,说:“你是初中那个女生的哥哥是不是?”
    “我是程轻轻哥哥,她人怎么样了?”
    “小姑娘营养不良,饿晕的。听同学说她减肥有一段时间了,午饭都不怎么吃。你回家和你爸妈好好说道说道,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是发育生长的时候呢,减什么肥?还要命不要了?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大孩子可不能由着她胡闹,不然以后长大了后悔都来不及。”
    校医说完,拿着水壶走出去。程澈偏转下巴,程轻轻面色虚弱,唇色透白。被子底下只有那么细细的一条线,随时都能散去的模样。
    营养不良,饿晕的?程澈仰头笑了下,他想起那双鞋身份卡的编号,其中后四位,正好是他的生日。
    多巧,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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