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杨玄就见到一个中年女子跪坐在案几后,右手握着戒尺,轻轻拍着左手的手心。
    这……
    女子板着脸道:“我是安紫雨。”
    “见过司业。”想到先前包冬说要为自己点三炷香,杨玄不禁有些紧张。
    安紫雨手指头一动,戒尺便在指尖来回转动,灵巧之极。她看了杨玄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国子监为何珍贵?只因国子监的学生一出来便是官员。可国子监不是太学,凭什么让你等为官?”
    我不知道啊!
    杨玄刚想开口,安紫雨用戒尺拍拍案几,“太学等地方是官学,出来也能为官。可国子监却是玄学,要想为官便要更为刻苦。新人一来就得去磨砺,磨砺好了心性,才能袭承我玄学的衣钵。”
    玄学……杨玄想到了那个在门口跌倒的学生。
    他走神了。
    啪!
    手背剧痛之下,杨玄不禁弹了起来。
    戒尺依旧在安紫雨的手中,她板着脸,“国子监的新人,必须去长安县或是万年县打磨,半日在国子监读书,半日在两处做事。你去何处?”
    嘶嘶!
    杨玄看了一眼肿起的手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安紫雨说道:“长安县县令喜好清谈,对我国子监颇为友善。万年县县令黄文尊倨傲,不过他能从孝敬皇帝的侍卫做到万年县令,手腕不缺。你选哪一处?”
    孝敬皇帝的侍卫?
    杨玄看到了安紫雨嘴角的不屑之色,就知晓这位司业看不起黄文尊。
    “我去万年县。”
    安紫雨一怔,“为何?”
    杨玄诚恳的道:“司业你说过,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我国子监的学生在各处做事,依旧能有升迁,你若是去了万年县……”安紫雨楞住了,摆摆手,“且去。”
    且去在这等时候就带着一个滚字的含义。
    还能升迁?这不是在职读书吗?难怪国子监这么红火。杨玄麻溜的滚了。
    “这少年穷困潦倒,依旧不折不挠,呜呜呜……”
    门外,杨玄想起一件事,回身进来。
    “司……司业?”
    安紫雨在哽咽,摆摆手,“滚!”
    门外传来了钟会的声音,“安司业修的乃是苦情系,不过当年她出了些偏差,同情心难免泛滥了些。”
    了解!
    杨玄回身行礼,问道:“教授,我若是修习玄学,可会如此?”
    “自然不会。”钟会抚须,微笑道:“我玄学博大精深,讲究的是无为……”
    无所谓。
    杨玄帮他补上了这个。
    钟会仔细想想,“最近五十载,我玄学出了偏差的不过十人而已。”
    十人!
    杨玄的腿有些软,“教授……”
    现在退学可还来得及?
    钟会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五年一人,多乎哉?”
    杨玄心想是不多。
    钟会叹道:“国子监每年招三十人,加上还在就读的六十人,共计九十人……多乎哉?”
    “教授,要读几年?”
    钟会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年?
    五年出一个偏差,是不多。
    杨玄感慨的道:“司业这般的最严重吧?”
    钟会摇头,“她最轻。”
    ……
    万年县。
    县令黄文尊和县丞邱省说话,边上还有数人。
    黄文尊四十余岁,体型颇为肥硕,神色冷漠,颇为威严。
    “南周密谍越过南疆,按照脚程,应当就在长安左近,此事要抓紧。”
    “明府!”
    万年县不良帅唐小年进来,一脸沉郁,“昨日下午,下官带着兄弟们去查探南周密谍,被那人逃脱,一个兄弟……重伤”
    黄文尊乃是侍卫出身,修为自然是有的。他平静的问道:“可是偷袭?”
    唐小年点头,双拳紧握,“那密谍能利用各等场景隐匿行踪,突然现身出手,随即远遁……”
    邱省不满的道:“可曾合围?”
    唐小年赶紧解释,“明府,兄弟们人手不足……”
    他看了邱省一眼,随即默然。
    邱省从三十岁就在万年县担任县尉,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县尉。此人做事没担当,所以每一任县令都没给过好评。
    快五十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几乎是黄文尊说什么,邱省就跟着说什么。
    邱省看了黄文尊一眼,笑的有些小心谨慎,“明府,此事却不好再追索了,若是死人太多,上面难免会怪罪。”
    黄文尊问道:“国子监的人呢?”
    唐小年说道:“国子监的人……昨日还在,今日就说是告假没来。”
    “明府。”
    有小吏进来,“国子监来人了。”
    杨玄跟着小吏进来,纳闷的问道:“我国子监不是有人在此吗?”
    小吏问道:“新来的?”
    杨玄点头,小吏撇撇嘴,“都告假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见杨玄翻白眼,就告诫道:“晚些见到明府尊重些,少甩麈尾。”
    杨玄下意识的甩了一下麈尾。
    然后歉然一笑。
    随即进了值房。
    “是个少年?”邱省不满的道:“国子监的学生不是告假便是告假,全然忘记了职责,若是今年南周密谍闹大了,皆是国子监的罪责。”
    国子监的学生到了这里,就算是半个隶属关系,要想积累升迁,必须有上官的好评。
    这是当年武帝定下的规矩。为了让玄学这帮子无所谓的棒槌能认认真真的做事,他老人家堪称是呕心沥血。
    杨玄跟着唐小年去了前院。
    唐小年个子颇高,一张国字脸,满脸正气。
    值房里有两个不良人。
    “拿马槊的是赵国林,看书的是温新书,箭法不错。”
    赵国林看着颇为沉默,身材宽厚,但杨玄知晓马槊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此人怕是有些来历。
    而温新书二十不到的模样,笑眯眯的,起身相迎,“唐帅今日看着多了几分威武。”
    唐小年冷着脸,“这是国子监新来的杨玄,别看年少……本事我也不知。”
    这是下马威。
    赵国林沉默看着杨玄,扶着的马槊轻轻抖了一下,一股子厚重的气息袭来。
    温新书笑眯眯的伸手过来,“能进国子监的都是大才,来,亲近亲近。”
    这一刻杨玄想到了两只公羊为了求偶而角斗的场景。
    这等时候自然不能缩,一缩此后就没人看得起你。
    他伸出手去。
    二人握手。
    温新书笑眯眯的加力。
    杨玄平静的看着他。
    “松开。”唐小年大马金刀的坐下。
    “我等本是四人,正好围堵四方,可常老二重创在养伤,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了。”唐小年对杨玄点点头,“国子监的人,实力自然是有的,如此,下午便去查看一番。”
    ……
    “”
    国子监祭酒宁雅韵在弹琴,琴声悠悠。
    安紫雨跪坐在侧面,摸摸袖口里的火折子,想一把火烧掉这架古琴。
    宁雅韵抬眸,他的须发斑白,但却俊朗的突然三十许人。微微一笑,恍然美男子。
    “国子监和王氏通过左相成为了半个盟友,王豆香才将来信,说此子这一路颇为机警,老夫想,国子监中多懒散……”
    “咳咳!”钟会干咳,“祭酒,我国子监便是闲云野鹤。”
    宁雅韵的眸中多了些无奈之色,“吃了朝中的钱粮,便得效力,这是武帝当年说的。”
    “所以你就让这个新人去?”安紫雨不满的道:“祭酒,你最近可是弹琴弹疯魔了?”
    宁雅韵默然看着她,安紫雨嘟囔道:“最近几年国子监确实是懒散了,都不思进取。罢了,我去抓一抓。”
    钟会都为之变色,“司业!”
    呯!
    房门被安紫雨出去反拍上,震动之下,屋里的纸张和人的须发都飘荡了起来。
    宁雅韵伸手按住琴弦,室内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缓缓说道:“起风了。老夫感觉到了一个漩涡,能把长安城都吸进去。国子监懒散,该提振一下精气神。那少年既然机警,便让他去试试。”
    “漩涡?”钟会不解。
    宁雅韵轻抚琴弦,“国子监也避不过的漩涡。”
    宁雅韵缓缓拿起茶杯,轻啜一口,目光看向皇城方向,幽幽道:“那是个不安分的帝王,当年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
    “准备出发。”
    唐小年带队,“你等先去等等。”
    杨玄三人默默往外走。
    呯!
    房门关闭的声音。
    等了一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呯!
    房门又关上了。
    呯!
    呯!
    杨玄看向最和善的温新书。
    温新书摇头,“唐帅只是小心谨慎。”
    杨玄踮脚,越过一丛花树看到了唐小年。
    唐小年拉着门把手奋力往外拉一下,再拉一下,又反推一下……
    他退后一步,又上去推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晚些唐小年来了,“走!”
    走出两步,他回头看去,竟然想回去。
    “唐帅。”赵国林沉声道:“关好了,我确定。”
    “哦!”唐小年这才悻悻然罢休。
    一路到了城外的村子。
    “昨日就在这里。”唐小年站在一块凝固的血迹之前,指着前方土墙,“那密谍就从土墙那里突兀现身,只是一刀……”
    温新书笑道:“幸亏唐帅出手及时,逼退了密谍。对了唐帅,大娘子最近可好?”
    杨玄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的献媚者。
    唐小年冷笑,“我女儿好得很。”
    “那是……”温新书一连串马屁,听的杨玄眼皮子狂跳。
    这位是盯上了唐小年的闺女,想做他的女婿。
    一直很安静的赵国林突然把马槊扛在肩上。
    与此同时,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呛啷!
    横刀出鞘,毫不犹豫的冲着唐小年的身侧砍去。
    铛!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他穿着一身灰黄色的衣裳,和周围的背景几乎一致。他还戴着同种颜色的蒙面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眸。
    此刻这双眼眸惊讶的看着杨玄。
    ……
    刚写完,没仔细修改,发现问题请书友们指出来,我修改。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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