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全楞了一下,板起脸。
    媒人笑道:“黄郎君且上前来,给商公好生看看。”
    黄林雄上前几步。
    雄壮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商全有些想退避,旋即想到自己是相看女婿,就压住心中的些许惧意,问道:“为啥没成亲?”
    媒人说的他不信。
    林飞豹说道:“这些年一直忙碌,没顾上。”
    “就不想?”商全狐疑。
    “没想。”
    商全看了媒人一眼,心道正常的男人哪有不想女人的?
    这人,莫非有毛病?
    林飞豹蹙眉,“商公莫非以为我……无能?”
    商全干咳一声,默认了。
    林飞豹说道:“此事倒也简单,要不我去一趟青楼?”
    婚前试女婿是权贵人家才有的规矩,商全不过是一介商人,心想这法子好,但又想到若是以后成了自己的女婿,岂不膈应?
    媒人知晓他的想法,说道:“商公看看他的身材,这般雄壮岂会无能?这不是无能,是洁身自好呢!”
    是啊!
    商全恍然大悟,心想老夫既想给小娥寻个洁身自好的夫君,又想着他如何如何……岂不是自寻麻烦?
    他干咳一声,“在州廨作甚?”
    “就做护卫。”
    “不错。”
    商全满意了七分,“宅子呢?”
    “正在修葺。”
    媒人说道:“我去看过,上好的。”
    商全满意了九分,仔细看看黄林雄,“不赌吧?”
    林飞豹摇头,“从未赌过,且有规矩,不许沾赌。”
    护卫沾赌是大忌,输来输去,最后能把自己输成奸细。
    “如此……”商全仔细看着他,心中各种犹豫和不满意,最后叹息,“就这样吧!”
    媒人大喜,一拍大腿,“妥了!回头就上门提亲。”
    消息传到了后院。
    “恭喜阿姐。”王氏抱着儿子福身。
    商娥默然。
    晚饭时,商全提及了黄林雄。
    “看着踏实,站那里就觉得稳靠。为父问过了,不赌不嫖,这便是极好的男人。”
    “嗯!”商娥想起了自己旳第一个夫君。
    接着便是占卜,竟然是大吉,让商家欢喜不已。
    过了两日是说好的送婚书的日子,也就是男方送聘礼的日子,商全一家子都特地等在家中。
    时辰到,依旧是媒人先进来。
    商全一身新衣裳,笑道:“男方家的函使可来了?”
    媒人侧身,“来了。”
    外面脚步声和马蹄声渐渐接近。
    “好热闹啊!”
    街坊的孩子在欢呼。
    商全心中一动。
    随即聘礼一件件被送了进来。
    有人送上了单子,商全接过看了,很周全。
    “函使来了。”
    商全起身。
    一个男子微笑进来,拱手:“见过商公。”
    商全哆嗦了一些,“使……使君!?”
    商能更是不堪,“使君可是来吃席的吗?”
    啪!
    商全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骂道:“快去泡茶来!”
    他自己上前,接着又觉得太殷勤了些,止步,尴尬的拱手道:“见过使君。”
    “今日没有什么使君,我来,便是送通婚书。”
    杨玄今日前来,一是送通婚书,二是想看看商娥。
    商全赶紧把杨玄引进去。
    “虽说没这个规矩,可我冒昧,想见见贵府的小娘子!”
    “好说!”话一出口商全就后悔了,可再想装矜持却不妥,“把小娥叫来。”
    商娥正在后院,听着前面嘈杂的声音,心中百味杂陈。
    “阿姐放心,阿耶做生意见多识广,他说那人好,那定然就是好。”王氏抱着嫩娃娃,握着他的双手,冲着商娥拱手。
    “咯咯咯!”孩子肉嫩嫩的,笑起来让人心中烦恼尽数全消。
    商娥接过侄子,放在腿上颠了几下,“其实……我有些心慌。”
    王氏捂嘴笑道:“谁不慌?当初我听到送聘礼的人来,躲在后面患得患失,恨不能跑出去说不嫁了。可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去陌生地方的惶然罢了。可陌生也能熟悉啊!你看看,我这几年越发的得意了,在后宅带带孩子,得空还能出门去玩耍,这日子,比在娘家还舒坦。”
    “哎!”商娥叹息,“我就怕……”
    “阿姐怕那男人凶?”王氏捧腹大笑,“男人凶是对外人,对自己的婆娘……你看夫君,我可打的过他?打不过吧?
    可你看,我若是生气了就捶他,他只是抱头鼠窜……别怕,真正疼你的男人,就算是熊罴再世,也会蹲着给你打。”
    “哪有这样的。”商娥嗔道,心中的焦虑依旧在。
    仆妇跑进来,“小娘子,快!快去前院!”
    不会是新郎又出事了吧?王氏愕然,“不会吧?”
    商娥面色煞白,“我……”
    “使君来了。”
    随后商娥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可会操持家中?”使君很亲切。
    “会。”
    “做饭如何?”
    “都说好。”
    一番话问了,杨玄满意的点头,“是个踏实的娘子,过日子,正好!”
    商全满面红光,“使君说好,那定然好。”
    婚事成功定下。
    杨玄觉得去了一块心事。
    他已经把州廨周围的宅子买了下来,用于安置虬龙卫的家眷。
    “以后还得搬家。”曹颖嘟囔道。
    “搬家再卖就是了。”杨玄说道:“到时候还能挣一笔。”
    “还能挣?”
    “房地产。”
    “房地产?”
    “这人啊!最爱攀比,把那些破宅子收了,推倒重建,弄的精致些,再吹嘘一番,什么临安城中的中心地段,靠近州廨,贼人不敢袭扰……
    再把县学和州学也拉进来,但凡住在附近的,优先入学,你说说,多少人会趋之若鹜?”
    曹颖一怔,“如今县学可是不得了,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若是以此为由……那些百姓怕是倾家荡产都愿意买啊!”
    杨玄心动了一下。
    要不要,开发一下房地产呢?
    但只是想想陈州房价被炒高的后果,杨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长安可以弄,陈州底子薄,不能搞!”
    在长安弄房地产,那钱挣的哗哗的。
    在陈州弄房地产,那血流的哗哗的。
    “长安……贵人多啊!”
    曹颖眼前发亮。
    杨玄点头。
    “贵人,死多少都不可惜!”
    二人相对一视,一种默契油然而生。
    “老曹!”
    “郎君请说。”
    “你跟着我几年,一直在干这些具体的事务,也没说让你做个智囊什么的,可后悔?”
    曹颖摇头,“老夫更想做事。”
    ……
    阳光明媚,但偶尔起风依旧感到有些冷。
    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官道上。
    十余骑,十余辆大车。大车上不但有粮草,还有数十人犯。
    带队押送人犯的队正叫做孙烨,前方就是陈州,也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一路辛苦仿佛都被解开了,让他和麾下心神一松。
    “队正,前面有酒肆呢!”一个军士指指前方。
    就是一个摊子而已,挂了個酒字的牌子。
    “队正,喝一杯吧!”
    “是啊!咱们从去岁初秋出发,这一路冷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到陈州,歇歇吧!”
    孙烨板着脸,“轮番吃饭,不许喝醉!”
    他也馋了。
    留下数人看守人犯,其他人一拥而上。
    “快些弄了酒水来,饼子也弄些,肉……肉就不要了!”
    “哎!这一路可累惨喽!”
    店家是两口子,看着憨实。此刻有两个客人正在喝酒。
    人犯们也得了活动的机会。
    “就在马车周围跺跺脚,谁敢离了一步,杀!”
    一个人犯苦笑,“小人们就是一双腿,军爷们却是有马,谁傻谁逃。”
    几个军士都笑了。
    人犯回身,“韩先生说说可是?”
    韩先生四十出头,长发乱糟糟的,但和其他披散头发的人犯不同,他用一条布带把长发弄了个马尾巴。
    一张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冻伤的痕迹,一双阴郁的眼眸缓缓转动,颔首,“是啊!”
    人犯们聚拢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
    韩先生孤零零的靠在马车边上,看着长安方向。
    “……那贼厮鸟竟敢骗耶耶的钱,耶耶几拳就弄死了他,这不,就来了这里。”
    “你呢?”
    “我?哎!偷了别人家的牛。”
    “偷牛不至于被流放吧?”
    “遇到了主人家。”
    “那也不至于。”
    “主人家拎着刀子要动手,我就……先下手为强。”
    “滚!”
    和对女子用强一样,这种人属于被鄙夷的对象。
    一个人犯笑道:“韩先生一直不肯说自己所犯何事,如今都到陈州了,韩先生说说。”
    “是啊!韩先生一看就是大才,这能犯什么事?”
    韩胜看了这些人一眼,摇头,然后低声道:“奚落你等眼中的贵人,带来的那点乐子,会变成毒药,让你等心中扭曲。”
    他缓缓转动目光。
    被军士们围在中间的两个客人一直低着头吃饭,已经吃好了,戴上斗笠后,一人结账,一人站在原地。
    军士们粗豪,骂骂咧咧的,说着此行的辛苦,发誓此生再也不干押解人犯的活之类的话。
    韩胜突然走向了留下的那几个军士。
    “何事?”
    军士以为他想便溺,就指指边上,“随便寻个地方就拉了。”
    韩胜摇头,低声道:“那二人不对。”
    军士看了那两个客人一眼,“别找事!”
    这一路眼看着就要到头了,他们不想节外生枝。
    另一个军士威胁道:“回去蹲着,从此刻到太平,你不许开口!”
    另一个军士鄙夷的道:“此人原先是当阳郡公的幕僚,当阳郡公待他不薄。可此人却狼子野心,对当阳郡公家中的侍女用强,侍女反抗,被他杀了……”
    呸!
    另一个军士吐了韩胜一脸唾沫。
    韩胜没有抹脸上的唾沫,继续说道:“从军士们进去开始,那两个客人就低着头……”
    “不妥?”
    “是人就有好奇心,换做是你等在里面,突然来了个大将军,你等可会一直低着头?”
    “兴许是胆小呢!”
    “再胆小的都敢看。再有,你们看,那人去结账,另一人站在原地等候。若是胆小,此刻他就该走出来,站在边上。”
    “咦!”
    “若是胆小,他不敢戴斗笠,而是会拿着。”
    “哎!就是胆小罢了!”
    “滚回去!”一个军士握着刀柄,“马上轮到咱们去吃了。”
    韩胜叹息,“老夫敢打赌,他们会寻个理由过来。若是如此,还请诸位军爷戒备,小心他们杀人。”
    一个军士笑道:“谁敢杀咱们?”
    “老夫没说诸位。”
    “那他们要想杀谁?”
    “老夫。”
    韩胜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那二人结账完毕,走出了摊子。
    其中一人拱手,“我等要去对面的村子,还请诸位让个道。”
    他指的是摊子的对面,要过去,必须经过车队。
    几个军士眸子一缩。
    看了韩胜一眼。
    韩胜站在马车边上,喃喃的道:“文思淼,老夫等你灭口等了一路,没想到你竟然选在了陈州。
    是了,到了陈州地界,那些军士心神松懈,便于下手。可你的心思却瞒不过老夫……”
    文思淼,当阳郡公!
    几个军士走了过来。
    “放他们过来?”
    “就怕死人。人犯出事,咱们这一路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可拿住了贼人也是大功!”
    “那就……试试?”
    一个军士说道:“快些过!”
    “是!”
    两个男子拱手,随即一前一后过来。
    韩胜背对他们,听着脚步声不断接近。
    铮!
    大唐对兵器管制不严,旅人带刀是常事儿,防身用。
    听到横刀出鞘的声音,韩胜毫不犹豫的蹲下。
    呜!
    头顶上方有刀风掠过。
    “是贼人!”
    人犯们惶然乱跑。
    正在吃饭的军士们愕然,随即冲了出来。
    一番围杀,军士们伤三人。
    而人犯也趁机跑了两个,随后被追了回来。
    孙烨检查了麾下的伤势,默然良久。
    他来到了韩胜身前,冷冷的道:“你究竟是谁?”
    “韩胜。”
    “耶耶问你究竟是谁?”
    “当阳郡公文思淼的幕僚。”
    “为何要杀你?”
    “此事最好莫问。”
    “为何?”
    “许多事,知道了反而是烦恼。”
    孙烨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军士说道:“这是灭口吧?”
    众人都默默点头。
    孙烨深吸一口气,“此等人我等管不了,到了太平……那是个好地方,不过,对于你而言,怕是一个死地。”
    若真是文思淼灭口,那么到了太平的韩胜迟早会被弄死。
    “老夫知晓。”
    当到了太平县时,繁茂的景象让众人不禁愕然。
    “这是太平?”
    迎接他们的小吏说道:“可不就是太平县?”
    孙烨说道:“我问过,说是这地方穷山恶水,穷的厉害,怎地变了模样?”
    小吏得意的道:“自从来了杨使君,咱们太平,咱们陈州都大变样了。”
    韩胜看着城中的繁茂,幽幽的道:“那位前太子中允,果然是个大才。”
    交接完毕,孙烨带着麾下去安置,准备歇息几日再回程。
    “跟着来!”
    小吏带着他们去狱中。
    “还请等等。”
    小吏回身,“嗯?”
    韩胜拱手,“还请禀告杨使君,长安故人到此,有大事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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