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想远了,关于这个字啊,馆主分明那么推崇“忍”,怎么最后还是挂上了“仁”呢?
    主要还是他们武馆教的是中华古武术,太极剑八卦掌什么的,挂个小日本的“忍”也不合适啊,别人一进来还以为你们教忍术呢,就火遁·豪火球之术那种,回头人家兴冲冲过来学你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教,然后指了指说忍术的话出门右转精神病院谢谢,人家一个电话投诉了可咋整。
    这年头做买卖可不容易。
    陈平安在大厅对着“仁”发了好一会呆。
    一看时间,还有俩小时下班。
    他很苦恼。
    这可怎么办,找点什么乐子打发时间呢?
    习武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他当时就笑了,我可真是幽默。
    这什么年代了啊,二十一世纪,大家都在向钱看,习武有什么用,你不分寒暑练个三十年,到头来还不是一枪撂倒的事。
    退一万步,习武你吃什么呢,就算保镖吧,现代都要求人点枪械精通,你愣头愣脑的把技能点全扔进了古武里,跟不上版本啦兄弟。
    这不是陈平安的感慨,是他师傅喝醉了酒说的话,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啊,到底是被时代淘汰的货色,就该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拿点残羹冷炙,勉强度日。
    陈平安也曾有满腔热血,只是凉了,他幼年拜师,三年站桩十年把式,到头来还不是窝在个小小武馆领每月三千五的工资。
    如今想来,什么热血什么江湖什么武,果然,还是小说看多了做的白日梦。
    所以,习武什么的,应付应付得了。
    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若真有武。
    他想。
    定要去四方讨教,和高手过招,喝醉烈的酒,快意恩仇。
    想着想着,一时竟有些痴了。
    陈平安摇摇头,笑了笑自己,心想今天是怎了,跟老人一样容易感慨。
    他又想起师傅说的话,人是很玄妙的,尤其是武者,每有大事即将发生,便会心生感应,也叫心血来潮,总之就是胡思乱想,直到大事真的发生,你啪的一拍大腿,对咯,我早知如此。
    立地一声巨响,陈平安一振。
    什么声音,打雷么?
    想着,陈平安的心跳却没来由的加快几分,他抿了抿嘴,一抹手心,竟已是密密麻麻的汗。
    师傅说的,心血来潮。
    他霍然起身,往大门处走。
    越走脚步越急。
    三两步已改走为跑。
    跑更是不快要是疾奔。
    可一转出,眼前就是门口,便不自觉的慢了,抬脚落下像是猫儿,怕惊扰了什么。
    会惊扰什么呢?
    他想。
    终于,他看到了。
    在门口,一个少年立在那,,在早晨耀眼的光里,如苍松似翠竹。
    少年见有人出来,便开心的笑了,那双藏着灵韵的眼也好似亮起,双手抱拳。
    他说。
    “有礼了。”
    那架势真是正啊,陈平安一个恍惚,竟从少年身上看到了师傅的影子。
    宗师气象。
    可怎么可能,师傅那可是醉心武道一甲子才养出的气度,眼前这人,分明还只是少年。
    少年脚边是碎裂的牌匾,陈平安眼尖,那是馆主花大价钱订做的,就冲一个古色古香,一方牌匾十万块。
    十万块,够他干三年活了。
    陈平安看着地上十万块的残尸眼皮直跳,第一反应就是心痛,虽然不是自己的钱吧,但还是心痛。
    可转念一想,人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江湖规矩,上门二话不说先砸招牌,意思就是咱来踢馆了,您看好咯,有本事就给接着,没本事,哼哼。
    馆主和另外俩教练也出来,人算是齐了。
    少年便点点头,说了句。
    “大周龙蛇秘传二十六代掌门,阎罗。”
    “请赐教。”
    陈平安与那少年的眼对视。
    耳畔似有雷声滚滚轰鸣。
    他见那双眼中有熊熊的火。
    还有某种夺人心魄的巨物咆哮不休。
    那是已沸腾到了极点的战意。
    何为武者?
    这便是了。
    自今日起,陈平安维持了二十余年的人身观,碎了稀烂。
    而新的名为野心的渴望,已撒下星星的火种,只等他日一朝燎原,再成滔天之势。
    有一个雄浑的声音在陈平安的心头回响。
    那似乎是少年温润的言语。
    又似乎有千万人应和。
    那声音只说一字。
    “武!”
    于这座城的武馆而言,今天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但他来了。
    自称阎罗的少年郎。
    这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哪个中二男孩看了两本小说就热血上脑给自己安的诨号。
    事实却并非如此。
    但凡见了少年郎的人,无一不畏其如渊似岳的气度所折服,叹一句阎罗也真个实至名归。
    一个上午,大小武馆一十三座,少年郎一一登门,开口一句请赐教,而后便打。
    陈平安从前看到过一些老单位门口的对联,白底黑字写着。
    “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不知怎的,躺在医院里脸上敷着冰袋的他,忽的就想起了这句话。
    大概是,他从未想过,这份教练工作,竟如此危险。
    他们今天是,高高兴兴上班来,鼻青脸肿医院去。
    阎罗用了不到十分钟。
    或许更少。
    至于踢馆结果,阎罗是个很有风度的人。陈平安只能如此说。
    毕竟他出门时不忘给他们叫救护车,这举动实在暖心,就是您老都知道要叫救护车了,下手能轻点不。
    等阎罗一走,馆主就开始大呼小叫,在地上滚来滚去说好痛好痛,这是什么怪物!
    有邻居见情况不对,叫了警察,人一来,问馆主咋回事,馆主就嘿嘿嘿的笑,说警察同志麻烦了,我们就同事切磋,没收住手,害您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警察又问了其他俩教练,得到的答案和馆主一致,轮到陈平安也懒得问了,叫上人开着车收队就回去。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你总不能拉着人手说不行,我觉得你有冤屈,你是受害者呀,跟我走一趟吧哇呀呀呀。
    警察一走,馆主就朝陈平安仨教练挤眉弄眼。
    “别看老子爱钱,老子也是练家子出来的好吧!”
    “江湖恩怨江湖了,江湖儿女江湖老。”
    馆主哈哈的笑。
    然后低声说了句。
    “师傅诶,没给您老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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