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话,是张载说的。
    然而似乎画面中的这个看起来政治上十分幼稚的苏轼,却更好地用行动践行着这四句话。
    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在当时的苏轼来说,简直是唾手可得啊!
    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对当时把控朝政的旧党不加理会,那凭借他的才华和名气,就已经能保住位置,甚至更能擢升!
    可是在苏轼心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新党、旧党。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他曾经因为一个数据的错误,连续上书,最终避免了一次劳民伤财的举措。
    心怀百姓!
    一万个官员中,只怕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会喊出这句口号,有的甚至反复喊,一直喊到被处决的前一天……
    但是在宦海沉浮,在尔虞我诈,在刀光剑影的一生当中,将自身完全置之度外,始终能记得这四个字的,从古到今,能有几个人?
    这样的人,只用一句“幼稚”来形容,哪怕真的没说错,但又何其残忍和讽刺……
    国士无双!实至名归!
    很多人都知道,从这次再次被驱逐之后,苏轼不见容于新旧两党,历任杭州、扬州、定州的知州,所到之处,至今百姓不忘其名!
    倘若不是对苏轼由衷爱戴,岂会有苏堤、东坡村、东坡井、东坡田、东坡路、东坡桥、东坡帽……这一系列的名字流传到一千年后的世界?
    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
    苏轼当然不知道这首诗,但他到底是贤能还是愚蠢,是幼稚还是成熟,是成功还是失败……
    或许……天地之间的那杆秤,永远公平。
    秤砣,是老百姓。
    喧闹的弹幕,渐渐平息。
    透过弹幕的安静,眼前甚至可以浮现出千家万户中,不论男女老少,纷纷在屏幕前安静沉默,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轼,幼稚吗?
    可以黑?
    傻的?
    不懂得先退后进的策略?
    拜托你!买个镜子……
    我这里是配钥匙的,请问您配吗?
    二十一岁应试,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名动天下!
    三年京察,被誉为“百年第一”!
    他真的只是一个诗人,一个吃货么?
    还是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
    如果说最初怒怼王安石,还可以归于年少轻狂的话。
    那么后来旧党重用他,这时候就算是一个真的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更有利!
    苏轼选了一条作死的道路……这叫政治上的幼稚?
    看不懂,乱来一通,叫幼稚,比如狄青。
    看懂了,依然执着于自己内心的选择,叫……坚持!
    比如苏轼!
    越来越多的观众,将目光时不时地掠向屏幕左上方。
    那里,十个字,从一开播就放在那里。
    然而此时此刻,收拾行囊准备再次离京的苏轼,在小小的院落里,正仰望着星空月夜。
    浮云世事改,孤月此心明!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读懂了苏轼的坚持。
    如刘邦那般,不择手段,历经挫折依然像打不倒的小强一样站起来,叫坚持!
    但如苏轼这般,洞明世事看透一切,却依然拒绝同流合污,依然保持心如明月,哪怕孤独……是另一种坚持!
    无须区分哪一种更加伟大!
    但无疑,这才是张凡想要给大家看的苏轼,这才是这一期典籍华夏真正要表达的主题。
    “苏先生,又见面了。”
    画面中,张凡的身影悄然走入月色,再度与苏轼相见。
    或许是出于对苏轼的敬佩,这一次,张凡首次以“先生”相称。
    可苏轼眉头一挑,却是笑道:“张凡兄弟!一别经年,怎地却生分了?”
    张凡微微一躬身,肃容道:“先生不为名利所动,心如皓月,矢志不移,晚辈心中佩服。”
    “呵……”
    苏轼笑着摇摇头,仿佛那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月光下,他在小小的庭院里踱着步子,这是他最后一天留在京城,明日便要动身前往杭州。
    蓦地,苏轼抬起头,对上了张凡的眼睛,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能不能有办法,让我看看一千年之后?”
    哈哈!
    张凡笑了,这正是鄙人的强项。
    只是,先前那么多次,他与苏轼数次相遇,几乎都是他遭到贬谪,甚至险死还生的时候出现,苏轼却从来没提过这个要求。
    莫非此次的打击,还要超过乌台诗案么?
    不知道苏轼想要看的,是一千年后的什么。
    吏治?政局?民生?
    王安石变法操之过急,最终草草失败。
    重新掌权的旧党却也是乱七八糟,完全不是苏轼理想中的样子。
    变法之事,几乎贯穿了苏轼的整个仕途。或许他是想要看看,一千年后的华夏,究竟是用的什么样的法度,是否完美无缺,能把一切他担心的问题全部解决?
    张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苏轼,就如同静静的月光一样。
    “我想……”
    苏轼一贯平静的音调,忽然带上了数分急促,眼中甚至闪烁出晶莹的泪光,最终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我想看一看,一千年后的孩子们……是否无灾无难,是否都能……好好长大……”
    啊!
    竟是这个?!
    张凡也颇为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心中了然。
    看来,死于1084年的小儿子苏遁,真的是苏轼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
    或许上天都感念到苏轼的心伤,在十七年后,这位千古第一文人,同样逝世于七月二十八日,与小儿子苏遁,共担着同一个忌日。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苏轼聪慧,竟隐隐能够窥破天机。
    他懂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妙理,所以宁可这个孩子愚钝些,或许便能够寿命绵长。
    但可惜……苏轼和王朝云,都是当世一等一的才情,他们的孩儿,从小就对诗书感兴趣,并能明白仁让之礼,偏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于是,苏轼的那首祝福的诗,却似是一语成谶。
    不愚不鲁,也就……难逃灾难!
    反而是苏轼的大儿子苏迈,也就是那个坑爹乱送鱼的,一看就不太聪明的亚子,真的无灾无难,活了六十多岁。
    现在,苏轼意欲看看后世的孩子们。
    或许因为伤心无处排遣,竟宁可移情于一千年后。
    既如此,便……如你所愿!
    张凡点了点头,凌空一指,遥遥点向夜空。
    空中皎洁的月光,仿佛被这一指之力激发,陡然间震动不休,将更加散乱的月华毫无章法地倾泻下来!
    光影交错之际,一幅亦真亦幻的画面,在苏轼眼前,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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