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辅政王大臣,作为一个整体,集体行使着前明内阁首辅的票拟之权。
    慈康皇太后,则代行皇帝的朱笔批红之权。
    小皇帝嘛,嘿嘿,就和当年才八岁的老皇帝一样,在没有大婚亲政之前,暂时只能干瞪眼的靠边站。
    新君登基之后,最重要的三件事情,一是厚赏拥立从龙之臣,一是大封宗室王公,一是大封老皇帝的妃嫔。
    比较麻烦的是,从龙首功的玉柱,该怎么赏呢?
    截止到老皇帝驾崩之时,玉柱是中和殿大学士,妥妥的满洲首相。
    至于玉柱的爵位嘛,更是平三藩之后的第一个异姓王。
    这个难题异常棘手,老五和老七商量了好几天,也拿不出好办法来,只能选择暂时搁置一下。
    宗室王公中,和硕亲王们,只能赏银子,不可能再晋爵了。
    活着的郡王,其实也没几个了,加封他们为亲王,倒也使得。
    反正吧,旨意里只要不加世袭罔替这四个字,就是逐代降袭的爵位,朝廷的负担其实并不重。
    贝勒和贝子,加一起,总人数超过了五百,这就很有点多了。
    如果,普遍性的贝勒升郡王,贝子升贝勒,就怕户部的银库吃不消啊!
    自秦朝以降,历朝历代赋税的大头,就四样,田赋、丁税、盐茶铁的专卖税以及普通商品的商税。
    其中,田赋占了七成以上,其余的税种都是弟弟。
    种地这玩意,纯粹是靠天吃饭,每年的增加幅度极其有限。
    丁税的征收,导致大量隐匿人口的存在。
    盐茶铁的专卖税之中,盐税占大头,大约相当于朝廷总岁入的一成半左右。
    朝廷的财政收入原本就必须精打细算,一旦敞开来花钱后,后果必定是户部的银库跑老鼠。
    至于,老皇帝的妃嫔们,在她们的头衔前边,加上皇考二字,很具有象征意义。
    按大清会典的规矩,贵妃仅有一人,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并不常设。
    至于皇后嘛,小皇帝没大婚前,只能空着了。
    所以,宫里的妃位娘娘们,都只是在妃位前,加了皇考二字,每人再赐银一千两,也就了事了。
    比如说,德妃,以后就是皇考德妃了。
    但是,有两个人例外,一为成妃,一为宜妃。
    成妃是老七的生母,宜妃是老五和老九的生母。
    若是老五和老七,没有掌权,生母怎么加封,他们都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偏偏,老五和老七现在都是辅政王大臣里边,掌握实权的大人物。
    尤其是老七,他对生母异常之愧疚。
    老七天生腿短的毛病,害得成妃守了几十年的活寡。
    正好,皇考贵妃之位空着,老七就想让成妃风光风光。
    区区小事,又不涉及到权势的划分,举手之劳尔。
    原本,老七以为,老五肯定会支持他。
    然而,老七做梦都没有料到,老五竟然面露难色的说:“老九一直嚷嚷着,想给妃母晋个位分。”
    老七马上就明白了,老五也惦记上,皇考贵妃之位了。
    这就麻烦了呀!
    老七奋力挣扎着,做了最后的努力,低三下四的和老五商量。
    “五哥,你也知道的,因为我的病腿缘故,我妃母一直不受大行皇帝待见……”
    老七说的感人至深,老五毕竟心软,也就点头答应了。
    但是,老九知道后,冷笑道:“五哥,你自己和妃母说去,我怕被人戳着嵴梁骨骂不孝。”
    毒蛇就是毒蛇,老九一张嘴就扯出了孝顺的大旗当虎皮,把敦厚的老五噎得哑口无言。
    玉柱的姑爸爸,早就是垂帘太后了,他自然不可能参与其中。
    这么一耽搁,册封皇考诸妃的事儿,也就卡住了。
    老五和老七,在私下里商量的事儿,玉柱无从得知。
    但是,玉柱敏感的察觉到,原本待一起办公的老五和老七,居然分开了。
    这才掌权几天啊?
    嘿嘿,比铁还硬的所谓兄弟情,面对利益分配的大事,也会变形啊。
    破碎的友情,就像是摔碎的玻璃一般,即使用胶水粘上了,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老五和老七,分也好,合也罢,玉柱全然没所谓。
    说句高屋建瓴的话,玉柱当初在遗诏里设计出母后垂帘,八辅臣辅政的这一套制度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眼前的局面。
    在“唯我独尊”思想的笼罩之下,只能共患难,不能共享乐,其实是常态。
    所以,二千多年的历史长河里,不杀开国功臣的皇帝,屈指可数。
    前明的内阁初创之时,几位大学士都是平等的同僚,并无首辅和次辅之分。
    但是,传统文化熏陶之下,只要是人堆里,就必须分出谁主谁从。
    经过几轮残酷的斗争之后,掌握票拟之权的首辅,脱颖而出。
    玉柱比谁都清楚,老五和老七,此前的抱团,不过是想防备他揽权罢了。
    安答也好,好兄弟也罢,一旦碰到了重大的利益问题,全都会跟着走样。
    郭靖和拖雷,也是安答。但是,铁木真南下侵宋,拖雷就不出兵了么?
    只是,玉柱一直不揽权。老五和老七,找不到斗争的对象,窝里斗也就在所难免了。
    老五这个人,本性还是宽厚的,也很讲义气。只是,他有个致命的毛病,耳根子软。
    玉柱故意把老九也摆进了辅臣之中,就是看透了老九的秉性。
    实话说,如果不挑事拨非,老九就不是老九了。
    历史上,老四上台之后,一定要先除了老九。这就和汉奸,比倭寇更可恨,大致差不多的逻辑。
    在老四的心目中,老八固然可恨,但是,总出坏主意的老九,必须先行送走。
    玉柱比谁都清楚,他雷霆万钧的定鼎了江山,可把满洲旧勋贵们给吓坏了!
    操莽之徒的谣言,甚嚣尘上,惹得老五和老七极为忌惮。
    安答的关系再铁,能比祖宗留下来的江山,更重要么?
    所以说啊,人际关系之所以复杂,就在于,此一时彼一时也!
    为了避开挑拨关系的嫌疑,玉柱索性不待在南熏殿内了。该哭灵就哭灵,哭完之后,就去侍卫茶房里品茗歇腿。
    玉柱走了,张廷玉和马齐,谁敢擅自做主?
    只是,从龙首功的玉柱,可以忽略不封,先帝的妃嫔可以暂时搁置,大封宗室王公却是迫在眉睫了。
    玉柱惬意的饮茶,四周围满了老部下们。
    侍卫们原本就眼明心亮,见玉柱主动送上门来,哪能不趁机拍马屁呢?
    就在屋子里,聊得热火朝天之时,老七忽然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老七一进门,就把侍卫们都赶走了。
    玉柱手捧茶盏,气定神闲的等着老七出牌。
    “好弟弟,五哥答应过我的事情,又反悔了。说实话,这让我挺难受的。”老七长吐了一口浊气,开始滔滔不绝的诉苦。
    如果,玉柱是老九的话,肯定借此机会,给老五上眼药了。
    然而,身为老政客的玉柱,始终扮演着忠实听众的角色,只是静静的倾听,绝不插话。
    这个时代的玻璃,老值钱了。
    现在,老五和老七的友情,只是出现了裂痕罢了,远没到决裂之时。
    辅政王大臣里边的局面,异常之微妙。
    只要,玉柱公然站到了老七一方。他敢断言,不出一日,老五就会主动放软了身段,把老七再次拉拢过去。
    老七絮絮叨叨了很久,却见玉柱始终一言不发,不由有些生气的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玉柱叹息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七哥,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明面上,老五和玉柱是安答。实际上,老七能晋为淳亲王,玉柱也在暗中出了大力。
    老七觉得很惭愧。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玉柱待他真心不错了。
    以前,老七手头紧的时候,是玉柱亲自给孙承运打的招呼,帮着老七把走私食盐的额度,翻了三倍以上。
    不然的话,堂堂淳郡王府,只能过那种捉襟见肘,寅吃卯粮的苦日子了。
    照常理而言,老七掌权之后,应该天然和玉柱一伙。
    但是,外边的流言蜚语,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几分。
    京城的兵权,掌握在玉柱的手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老祖宗的基业考虑,只要老七不傻,肯定不可能让玉柱的实力,毫无节制的持续膨胀下去。
    如果,玉柱像董太师一样,不仅大权独揽,还擅行废立之事,老七也肯定会加入到反对玉太师的队伍中去。
    可是,令老七万分头疼的是,玉柱完全不想揽权,连最重要的八旗都统衙门、吏部和户部,都拱手让给了他和老五。
    实话说,老七也算是读书颇多了。史书上,王莽的所作所为,和玉柱的表现,天差地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啊!
    别的且不提了,玉柱公然抢了不少的官员之妇,好色如命的恶名,早就传遍了全国各地。
    唉,试问,史书上,有同款的王莽么?
    老七深感迷惑啊!
    “好弟弟,你能帮我和母后皇太后说句话么?”老七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孝心占了上风。
    玉柱深深的看了眼老七,叹息道:“好吧,我只管递话,成或不成,别怨我就好。”
    老七大喜的同时,却没想到,他和老五之间的友情裂痕,越扯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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