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很迷惑,不知道自己又干什么了,被这群文人士子给盯上了。
    按说这去国子监教数学的也不是自己,是郑士元啊。
    就算是他们觉得这数学太过格物,有违儒生所为,也该去找郑士元论道啊,找自己干啥啊。
    不过一路上听着内官说的话,朱启却好像又不像是这么一回事。
    “哎呀,辽王殿下真是好厉害,咱家也是佩服的很啊,咱家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些臣工们在朝堂上如此争论起来。”
    “连陛下都让御膳房那边准备臣工的午饭,看来是打算和臣工们论道一整天了。”
    “殿下您的那个什么知行合一,虽然咱家听不懂,但听臣工们讨论,好像很厉害啊。”
    什么玩意?知行合一?
    朱启有点懵逼了,自己啥时候说过这些玩意啊,知行合一不是王阳明的心学理论吗,自己虽然也了解过,但要说精通那还差得远呢。
    不过自己好像确实和郑士元说过类似的话,但也算不上探讨啊,只是郑士元看着自己如此重视工匠,如此重视数学觉得奇怪。
    自己又不想和他说什么科教兴国之类的理论,他也不一定能接受。
    反而是王阳明的知行合一的实干理论,恰好可以当做理由,而且郑士元这样的儒生也能接受。
    因为心学已经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并且在王阳明刚刚提出来的时候,就在明朝儒生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而后越来越广。
    王阳明的心学,鼓励实干,不说废话,尤其是知行合一的理论,让人去探究事物规律,而不是去说那些假大空的东西。
    在当时,大有一种东方文艺复兴的态势。
    只可惜伴随着种种危机和明朝的灭亡,满清的统治者,显然并没有选择流行的心学作为主流思想,这也导致了心学在东方竟然近乎失传。
    到了后来,还需要依靠日本的翻译本来进行学习。
    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但推广心学这种事情,朱启可从来没有想过啊。
    这次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
    当然,朱启也并没有觉得惧怕或者如何,反正自己和郑士元聊的这些东西,都是心学的内容。
    顶多就是大胆创新,令人眼前一亮,但要说离经叛道,那肯定是没有的。
    到了大殿之上。
    朱启就瞧见殿上一群臣工们,还在大声吵嚷着。
    就和往常一样,明显分为了三派。
    一派是胡惟庸为首,身后还有宋濂等人,主张的依然是朱熹那一套儒家学说。
    另外一派,则是以郑士元,刘伯温为首的,主张的是朱启的知行合一的学说。
    第三派则是一群看戏党,多半都是一些武将勋贵们,没事喊两嗓子:
    “别吵了,别吵了,你们这样是吵不出人命来的!”
    场面很热闹,而坐在皇位上的朱元璋,与其说是论道,倒不如说,也是在看热闹好了。
    尤其是这热闹还是朱启引起的。
    这可是引起整个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在讨论的事情,就连臣工们此时都吵作一团。
    毕竟思想上的事情,历来都是看到与自己意见不合者,就想要去改变那个人的想法,让其能够和自己思想一致,但这也是最难得事情。
    见到朱启过来,本来就吵得不可开交的臣工们,那可就是更起劲了。
    郑士元更是振臂一呼,大有阵营头目到场,一群人等士气高涨的架势。
    胡惟庸这边自然不可能对辽王殿下大呼小叫,但也频频抛出种种问题。
    无非就是这什么“性即理”,“理”是事物存在的根据,“理”是第一性的。
    还有什么“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
    听得朱启那叫一个头两个大啊。
    我特么懂个屁的哲学啊。
    朱启此时的心情,就跟那张“阿巴阿巴阿巴”的图差不多。
    而胡惟庸这边说完,朱启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正要说“啊对对对”的时候,身后的郑士元立马就说到: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依我与辽王殿下此前多次论道来说,你这一套存天理灭人性的朱程理学,也是时候该改一改了!”
    而后就听郑士元开始侃侃而谈。
    什么“《易大传》曰:易有太极。圣人言有,今乃言无,何也?”。
    什么“发明本心”,“致良知”……
    嗨,你还别说,郑士元说的这些,也都是朱启以前说的原话。
    但他杂七杂八说的,要么就是自己哲学课和历史课上,听老师侃侃而谈,穿越之后莫名其妙就记得清清楚楚的。
    要么就是平时乱七八糟地方看到的。
    毕竟心学那么出名,精通心学的群友还是很多的。
    纵然是不精通的,从心学的原话里摘抄几句还是没问题的。
    而这些王阳明语录,那就是现成的归纳总结好的观点,要不然怎么能够在历史上流传下来呢?
    朱启虽然不懂,照葫芦画瓢的说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乎,就看到辽王殿下被喊到了大殿上,坐在座位上,听着两边你来我往,辩论的好不愉快。
    而郑士元也总是以“辽王殿下说……”这句话作为开端。
    再加上他自己的理解,辩论的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不仅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压了一头。
    两方人马辩论了小半天也没有争出个头绪来,倒是朱启给争得有点哭笑不得了。
    朱元璋瞧见再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头,便让臣工们各自回去了,还说这有关于朱程理学,或是朱启的心学,诸位可以私下里研究。
    像今天这样,在朝堂之上公然争论的事情,下次就不要在发生了。
    话虽如此,但看着朱元璋喜滋滋的表情,还是能看得出来,朱元璋对于朱启能有这样的理论,还是非常自豪的。
    而朱启也就一个想法,终于可以不用听这些文人们论道了。
    说实话,给吵吵的头疼的很。
    这些文人士子们,没事不多研究研究数学,抓着这些问题上使劲吵个什么劲儿啊。
    辩论能让大明的老百姓们多两碗饭吃?辩论能让北疆的北元不再进犯?
    没事多实干,不要动做嘴皮……
    嗯?我这思想好想就是心学的体现啊?
    ——————
    理学和心学的风暴还在继续,但朱启这个引起风暴的人,却已经早早抽身而出。
    但朱启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壮举,却已经传播开来。
    说实话,朱启在朝堂上和胡惟庸,宋濂一帮人,其实真的没争论说。
    从头到尾都是“啊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
    说话的都是郑士元啊!
    说起这个,朱启还有第三句话说的也多:
    “郑士元说的没错,确实是我说的。”
    但朱启不说话,可没人觉得朱启就是被问的哑口无言,大家都知道宋濂是朱启的老师。
    朱启不说,让郑士元代表说话,这才是尊师重道的表现啊!
    总而言之一句话,先但凡是涉及到心学的理论,统统都是从辽王殿下那边延伸出来的。
    辽王不在江湖,却胜在江湖!
    这情况给朱启都快整无语了,就觉得这些儒生很麻烦,越发觉得一开始不选择去引导儒生们,而去引导工匠们的做法,是无比正确的。
    但外面的辩论之风,并没有因为朱启的可以躲避,而就没有影响到自己。
    就连平日里,和李景隆,朱棣等人一起去皇家娱乐中心的时候,他们也都在讨论着这些事情。
    不过和朱启亲近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心学的有力支持者。
    结果就是,只要出了家门,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这些讨论的人。
    就连诗会上,大家也不讨论才子佳人了,纷纷都在讨论朱程理学和朱启心学。
    除了国子监之外,那些个书院里的书生,一天都要辩论个好几场。
    有几次,朱启一群小伙伴们,连着好几天,都没有遇到李景隆,后来才知道,这李景隆原来是在学院里面潜心研究兵法呢!
    朱启奇了怪了,这李景隆学习兵法不是已经自称大成了吗?
    怎么突然之间又开始研究起来了啊?
    后来还是徐增寿一边吃饭一边说起此时,朱启才知道这李景隆是怎么一回事。
    要说自己这群人里面,谁最热爱学习,那绝对就是李景隆了。
    这家伙从小就像是书海里泡着长大的一样。
    不过在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爱显摆,学习能力虽强但很轻浮,沉不下心来。
    不过在学习了辽王殿下的心学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重新学习了。
    而且这一次不仅仅只是坐在家里看书而已,他时常往军营跑,因为李文忠是他父亲的关系,听说还在找将军当自己的老师呢。
    那为什么李景隆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呢?
    还不是因为学习了辽王殿下的心学,被其中知行合一的理论给深深震撼,自惭形秽之下,开始重新学习……
    说实话,听到徐增寿解释完了以后,其他人都是哈哈大笑,但朱启确实沉思了下来。
    他好像想到了一些关键的地方,但又总感觉没抓住一样,一顿饭吃下来,出去走了两圈,站在马路大街上。
    就这么一下子,他突然顿悟了!
    朱棣本来正常的往前走,突然一下子撞在了朱启的后背上,撞得朱棣额头生疼。
    朱棣抬起头正想问怎么回事呢,朱启突然对着身后问了一句:
    “徐增寿,你知道国子监的那些学生们,如今学习的情况如何吗?”
    “学习情况如何?”
    徐增寿有点懵逼,不知道辽王殿下所问的是什么意思。
    朱启很快又说道:
    “就是那些学生们,如今学习数学,是否还和以前一样不太积极?还是说,他们有所改观呢?”
    徐增寿这才听明白朱启的问题,赶忙回答说道:
    “据我所知,郑长吏的课程,每次都是满座,至于说其他的,我倒是不太清楚了。”
    朱启点了点头,其他人都有点奇怪,不清楚辽王殿下突然关心这些是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朱启突然开窍了。
    他突然发觉自己曾经的想法,似乎有点片面了。
    他一直以为科教兴国,便是只要关注那些自然学科的发展就好了,甚至于可以避开了儒学的那些学生们。
    想着历史上的发明家,很多都是工匠。
    但朱启却没有想到,科教兴国,从来不是一个人,一个小群体能够办的起来的,这是一个基数的问题。
    为什么国家要大力发展教育,力保全民教育?
    而不是针对某个群体,进行专注的培训,这不是很省钱吗?
    说白了,这就是要扩大一个基数,基数越大,出人才的概率越高。
    人才越多,国家的发展才能更快。
    只有当一个群体先聚集了量变,才有可能产生质变,出现像牛顿,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巨匠。
    大明的工匠确实是不少,但即便自己是用现有的工匠们,去不断的带动其他的工匠。
    即便能够一传十十传百,但之后呢?
    培养出来了厉害的,有学识的工匠,但他们没有话语权啊!
    最主要的是,这个基数实在是太少了,花费很大的精力,收获却不一定有多少啊!
    所以,这就是要到文科登场的时候了。
    朱启以前一直觉得文科无所谓,尤其是哲学一类的。
    但此时想想,自己经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其实潜移默化的,就已经接受了一套唯物主义价值观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有什么好辩论的,赶紧出来干事情才是真的。
    在朱启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洪武年间,却是一个需要突破的哲学问题。
    通俗易懂的来说,哲学的作用,就是能够将一个个信奉朱程理学的儒生们,给变成像朱启这样,觉得知行合一才是理所当然的人!
    当大明每一个读书人,乃至普通人的想法,都和朱启这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差不多的时候。
    那个时候整个社会都将作为一个基数,来出产成倍的人才。
    固然,很多早起发明家都是工匠,但更多的发明家,更多的科学巨匠们,却都是一个个在学海之中,进行头脑风暴的人。
    他们的理论和成果,不断的推进着人类的科技树。
    朱启一拍大腿,叫了一声:
    “草!这特么不就是文艺复兴的翻版吗!”
    西方世界为何能够快速崛起?
    可不就是先来了一场文艺复兴,扫除了宗教愚昧的束缚,给人们的思想枷锁解绑。
    当绝大部分的人都接受了文艺复兴的成果,这才到了科学发展的井喷时代啊!
    哲学的作用,就在于改变社会啊!
    而现在,心学便是东方的文艺复兴的机会!
    甚至于,朱启觉得,还可以借此机会,更进一步。
    趁着现在心学的热度高涨,让这场风暴席卷开来。
    自我的思想变革,总好比外部强迫来的好!
    因为自己的偏见,差点错过了一次“文艺复兴”的机会。
    真要是错过了,朱启感觉自己要后悔一生的。
    自己的身份,推广心学,可比王阳明要简单的多了!
    而且现在的大明,就像是一张出生的白纸,凡事都没有先例,又有朱元璋这样的雄主,也就意味着——
    咱,啥都能干!
    朱棣等人都被朱启突然喊出来的话给吓了一跳。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朱启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朱启突然醒悟,有了方向,那自然要将其付诸实践。
    他知道这很难,但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很快,就将郑士元,还有刘伯温找了过来。
    两个人看到一脸认真的辽王殿下,也是不明所以,不过当听到辽王殿下所说的话后,他们两个人大为震惊。
    就听到辽王殿下认真的说道:
    “关于这心学,本王,想出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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