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光芒从贡院之中荡漾开来的时候,滚滚雷声如大鼓重重敲响,在每个人的耳膜边震动。
    霎时间,这周围的寒风似乎都已经停下,不少的人此刻也是猛然顿住,只见到下一刻一道道文星光芒从那贡院之中荡漾而出,青色,红色,紫色,各种颜色的文星光芒此起彼伏的从贡院之中迸发而出,交织错落,络绎不绝。
    那文星光芒如同涟漪般扫过众人,向着四周涤荡开来,却难见得其带来了什么不同的变化。
    众人疑惑几分,却是被那莫名的雷声给激起,当下纷纷起立,环顾四周。
    他们甚至已经确定,这不同寻常的情况,必定能够带来异象。
    可是那文星的光芒还在一道道的往着外面扩散而来,却未有任何其他的情况出现。
    众人愕然,甚至多有不解。
    “这文星光芒,已经连续多少次了?”
    “不知道,起码十几道了,可是奇怪,除了光芒之外,似乎没什么动静了?难道这是几个人同时写出的文星光芒?”
    那一人这般说着,旁边的一个学子却是立刻挑了挑眉毛,甚是觉得诧异的说道。
    “可这如何解释那雷声,如今可是冬日,文星光芒出现的时候,雷声才响起的。”
    “而且这十几道文星光芒的颜色多有不同,很可能是整个祭台上的文星都在震动。”
    这人如此解释一番,旁边的人也是反应过来,于是惊呼一声。
    “呀,那若是如此,岂不是有大文章出世了。”
    “没错,仔细想想三年前,那年的楚岚风的《兵马论》,便也是写出十数道文星光芒闪动,才能够一举摘得会元,又成为后来的状元,差点三元及第呢!”
    几人当下纷纷做出解释,对这事情更有几分笃定。
    “可这肯定能成异象,不知和那楚状元的文章有什么区别。”
    “此言差矣,出状元会试时候写的是策论,这刚刚开考,靠的是经义试题。”
    那个学子再次出口争辩道,神色却也有肃然。
    “若是这经义文章也能写出那等情形,却是更加骇人了。”
    众人也是点头,经义文章可不比策论,晦涩难书,更是难自圆其说,真能写出道道光芒,当是凝练大文。
    刚刚一次无所裨益的异象涌动,此刻让不少人有了更多的期待,见得这等场面,心中竟是不自觉的焦急了起来。
    那议论的学子此刻也是有些郁闷,看着这道道荡漾而出的文星光芒,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旋即,他却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事情。
    那就是这荡漾而出的文星光芒的涟漪,竟然还未停下。
    “十七,十八,已经十九道文星波动了,等等,第二十道。”
    待到那学子数到了第二十道文星光芒,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这,过去可有人达到这等水平?”
    旁边也有学子反应过来了,当下脸上多有激动的神色。
    “这么多的文星涌动,这文章,绝对非玄奇可说,或许接下来,就要有异象产生了!”
    这文星光芒还在不断地从贡院之中迸发出来,不少人却是开始细细数起这些光芒荡漾的次数。
    文星刚刚荡漾出一道光芒的时候,宋穆正神情极为专注的在面前的考卷上写下一段段的文字。
    “固古之儒圣所言,并非一以贯之,山川形便,河流环山入海,儒学之道也如滔滔奔涌江水,以山势所为,成就治世之道无数。”
    “今天下非往昔,文人儒士身具文力,世间凶险之时,儒道为其求生之法,但文力玄奇浑厚,若一身伟力不知当为何用,且非困顿一词所可言述。”
    “余日夜思辨,却觉儒道之学承袭发展千年,却有一物从未变改之。”
    “此物,乃为儒学之实用,孔圣之时论仁礼,多是议论何为,孟子时论人心性,亦重何所为。”
    “董子之言论,无外乎儒学之人当如何,当遵何道,往后各表,皆重实用。”
    “抽身化外而视之,儒以仁礼定秉性,以仁礼克几身,以仁礼论君臣,天地万物,皆为仁礼所立,此番之众,皆为实用。”
    历经一昼夜,宋穆终于将自己脑海之中关于儒学之道的意思清楚的表达了出来,这儒学各种表象之下,且只有四个字。
    实用主义。
    古往今来,古人以儒学求修身治世之法,说到底,便是需要一个科学的、实用的方式,解决各种实际的问题。
    这并非是宋穆一人所言,也无论他人否认其,乃至于批判其,宋穆始终对实用主义,抱着辩证的态度。
    盛世之时,实用利国利民;危亡之时,实用故步自封,消磨自身。
    有人说,实用主义会令人陷入一种困境之中,往往是屁股决定脑袋,甚至于顽固不化,尊古认古,再无任何创新的活力。
    但在宋穆认为,这等言论过于偏激,实用不代表冥顽不灵,它容易缺少创新,但要看在何等时代。
    这个时代,文力的存在让儒学学说强悍包裹了任何可能存在的学说,甚至可以说,儒学,已经代表了一种神迹,学此神迹,可身具神力。
    儒学原有的框架尚能束缚普通人,但对于已经感受过强悍实力的文人,那些仁礼,以不是助力,而是困顿。
    宋穆也常觉不安,古之仁义礼智,却常令人做出难以置信之事,一身本事,受制约于旧制之中,且令自己痛苦,令百姓痛苦。
    但是金陵讲学,初谈实践,还有那首剑吼蛟龙怒,却让宋穆深深记住了一件事情。
    须信道,这回做。
    何必以旧制死死约束自己,若觉得身有伟力,当以言行以证儒道。
    一些道理,只有做了,才知道它是真是假。
    这般无论是经世致用,知行合一,且去做,并认准一件正确的事情,如此实用,便切合这个时代,切合自己的境界修为。
    宋穆为这等做法,起了个新的名字,实践主义。
    实用主义作为一种方法论,没有完全的破解之法,但是与其令今人照搬旧制,何不亲自实践,以论真假再言是非。
    宋穆此刻真正的念头通达,洋洋洒洒已经写下千字,待到自己想表达的观点已经明晰的呈现出来了,宋穆忽的感觉到这场中有一道嗡鸣声响起,然后是一道光芒扑面而来。
    宋穆知晓这是文章引动了文星,但是宋穆并不在意,只是沉沉出了一口气。
    再次伸出墨笔蘸墨,感受着那文星光芒裹挟着文力正往着自己体内钻入,宋穆要为这篇文章,做出最后的结尾。
    一个真正的方法论。
    实践,说到底,为何实践。
    《论语》中,孔子且说过“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尚书》中,尧舜禹禅让时“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他们且给出了那时代的方法论,自己不敢比之尧舜禹,不敢言自己已及孔圣之德行远望,但自己且为这实践之论断,开一个头。
    “如此所言,余以为实践并非重何为,而于为何。”
    “冥思数年,惟名一句,张圣曾言,学儒所谓天下,且非君臣矣。”
    “在下斗胆一言,习儒学,当为何。”
    宋穆写到这里,笔尖陡然一顿,此刻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祭台闪动的道道光芒,眼神逐渐变的坚定。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宋代张载的横渠四句此刻跃然纸上,宋穆的笔锋划过最后一个字,却是忽然被这纸上涌动的才气顶开!
    周围似乎突然那传来几声惊雷,宋穆猛然抬头,看向前方。
    却见得远处的祭台之上,那些不断闪烁着的文星,此刻突然光芒大放,那文星的光芒,从最底层开始往上逐一汇聚,直到那最顶尖之上的宝石。
    宝石文星悬浮祭台顶端,吸收着其他文星逐渐汇聚而来的光芒,忽的从其中绽放璀璨的光芒。
    与此同时,那贡院外面,猛然传来阵阵惊呼。
    因为就在此刻,他们只见到那文星光芒的涟漪竟然密集如丝,堆叠而出,各种光芒闪烁不止!
    那贡院阁楼之上,钟声也猛然敲响。
    无数百姓猛然起身,这一座长安城也在暗夜之中悄然惊醒。
    无数人纷纷看向这城中一处,只见到那里闪烁着绚烂的光芒。
    下一刻,一道无比粗壮的氤氲光芒猛然升上天空,高高探入天幕,映照出暗夜中无数的阴云。
    暗夜之中,这长安城一侧光芒四起,映照十数里。
    天穹深远,那光柱反倒犹如光剑刺破天幕,直入贡院。
    而下一刻,一个值守的举人军尉,却是忽的摸向了自己的胸口。
    似乎心有所感,他扭头看向身后这贡院之中。
    “这是……”
    “异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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