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镇魂司衙署。
    幸存的执事拢共不到六十人,根本无法维持日常运转,所以需要补充新人进来。
    镇魂司执事的来源有三条:第一,育英堂孤儿,每年春季镇魂司都会在育英堂举行校阅,按照规定年满十五岁就可以参加校阅,许新正就是今年春招加入镇魂司的。
    第二,京营,每隔三年镇魂司都会从京营选拔家世清白,三代以上从军的精锐士卒加入,这也是京营士卒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上升通道,不过近些年能通过镇魂司校阅的京营士卒越来越少了。
    第三,皇上钦点,这个属于特殊情况,皇上不会吃饱撑着没事干往镇魂司里乱塞人,因为育英堂养出来的孤儿已经足够忠诚可靠了。王景渊就是走这条途径加入镇魂司的,不过他并非皇上钦点,而是魏谦利用职务之便将他送进镇魂司的。
    现在这个时间点无论育英堂还是京营都不是举行校阅的时候,但镇魂司确实人手不足,只能提前举行了。
    这事儿许新正没有参与,他还要追查制造尸潮的幕后黑手,为此特意抽调了宋泽、箫尧、韩烁三人过来帮忙,毕竟自家哥哥用着顺手。
    简单开过早会之后,许新正先去王景渊那儿把自己的腰牌换成花幡执事腰牌,然后一行四人就来到衙署内的小诏狱提人。
    当初从城外带回来的那批香山诗社的学生除了文余墨之外,其余人都还关在这里。实际上中间西北边军进城逼宫,镇魂司全员回防皇宫没空管他们的时候,文余墨就曾过来捞人。但这些读书人脾气也是犟,既然镇魂司说他们有嫌疑,那么嫌疑没洗刷干净之前他们就绝不离开诏狱,免得被说成是畏罪潜逃。
    这是读书人的尊严!
    最后文余墨没办法,只能三天两头带人过来照料他们,甚至将他们居住的牢房都打扫干净了。
    许新正下到诏狱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只见牢房焕然一新,栏杆都用屏风遮挡,里面铺着地毯凉席摆着书案,文房四宝自是不缺,瓜果甜品茶酒插花琴棋书画也一应俱全。
    甚至那女扮男装的顾小婵还有自己独立的一间临时闺房,遮掩得严严实实,掀开一看居然还有梳妆台?
    “他娘的,这帮读书人真会享受!牢头!牢头!还不滚过来!你这牢头他娘的是怎么干的?就放他们这么胡乱改动?这是蹲诏狱应该有的样子吗?”韩烁在一旁逮住牢头就是一通臭骂。
    牢头也是委屈得很,前段时间镇魂司全员不在家,他没了靠山面对文余墨和这些书院学生实在是硬气不起来呀。
    许新正笑了笑,倒也不跟他们计较这些,朝牢房走去。
    “哟,仲元兄回来啦?”
    “仲元,早就听说外面风波平定,你又因祸得福升迁了?恭喜呀!”
    学生们见到他,纷纷起身与他道贺,完全没有蹲诏狱的感觉。
    当然,这些人本来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蹲诏狱。
    许新正颔首回礼,见到文余墨也在里面,又笑道:“文公子也来了?”
    文余墨依旧温文尔雅,微笑着解释道:“嗯,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事情,我便先回去了,还望仲元见谅。”
    “……”宋泽等人直翻白眼。
    还他娘的有事先回去了?蹲诏狱还能告假回家吗?
    许新正回之一笑,走进牢房在他们的邀请下入座,简单闲聊两句后便开始问话。
    箫尧坐在角落帮忙做笔录。
    不过事情拖到现在,能问的东西已经相当有限了。
    假如是这些人在赈灾粥里放入行尸血肉,这么多天足够他们彼此串供,甚至让人把外面的蛛丝马迹抹干净;
    假如不是这些人在赈灾粥里放入行尸血肉,这帮读书人连亲自给灾民舀粥都不肯去做,买粮熬粥这种琐事根本不会亲力亲为。
    果不其然,问下来这帮读书人果然只组织了义卖筹款,后面买粮赈灾都是雇人去做,他们就是出城露个面显个圣而已。
    “粮食是委托谁负责去买的?还有负责运粮的车队和负责熬粥施粥的伙计是从哪儿找来的?赈灾粥里的碎肉下水是哪家铺子捐的?”许新正细问道。
    文余墨看向赵秉文,赵秉文一脸懵地回答道:“此事我包给四海商会了呀,怎需要这般麻烦去挨个联系?只需要包给他们去做就好了。”
    “……”许新正高估这些读书人了。
    他们甚至连雇人都懒得自己去雇,直接打包一并委托给四海商会负责。
    “等等,四海商会?是叶家的四海商会?”
    “嗯,叶家的四海商会。”
    “你可记得是委派给四海商会的哪个人?”许新正追问道。
    赵秉文回答道:“我只知道他姓马,称呼他马掌柜。长得比我矮半个头,黑胖黑胖的,鼻子右侧有颗粗痣。”
    许新正记下了,却听文余墨忽然插嘴道:“这位马掌柜已经死了,尸体应该还在大兴县县衙陈尸所。”
    “什么?”
    “这些天我也有派人去追查过,但线索断了,有人提前杀人灭口。”文余墨解释道。
    许新正眉头微蹙,狐疑地看着他。
    文余墨淡然回应道:“仲元你莫这般看我,你们镇魂司接了此案就跑了,若是在狱中干等你们回来,真凶早就逃掉了。我们是白鹭书院的后山弟子,仅凭这点就足够证明我们的清白,只是我不想就这般甩袖离开落人话柄罢了。早些抓住真凶,也好早些还吾等清白。”
    “……”镇魂司众人。
    许新正又问道:“既然如此,除了已经被灭口的马掌柜,你还查到什么了?”
    “钦天监。”
    “什么?”
    “此案两个重点,一个是投毒之人,一个便是行尸血肉来源。投毒之人的线索随着马掌柜被灭口已经中断,我只能从行尸血肉来源着手调查。而能造成如此大规模传染的行尸,生前至少也要服用过三年忘忧草,寻常途径根本弄不到,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钦天监最可疑!”文余墨分析道。
    许新正微微颔首。三年期,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间点。
    就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行尸可以分成三大类:
    第一类是普通行尸,生前服用忘忧草不足三年,尸变后会吃人,但不会传染;
    第二类是具备传染性的更高级别行尸,生前服用忘忧草超过三年,尸变后咬人但不吃人,具备传染性。
    许新正原本以为这第二类就是成熟后的行尸,但后来宫中尸潮证明,这行尸还有第三阶段,也就是生前服用忘忧草更长时间的。以惠丰皇帝为参照,他是最早服用忘忧草的一批人,十几年不曾中断。
    而这类行尸,尸变后同样具备传染性,且聚集成尸群后,会散发死气,死气可以逼退天地元气,改变气场,危害性最高!
    他们在南郊遇到的那股尸潮,便是第二类行尸。从服用忘忧草的时间来推断,最有可能的来源就是钦天监。
    或者说,是苗国师!
    结合昨日在皇城太湖湖畔所见所闻,许新正有理由怀疑苗国师在背后策划什么窃取大淮气运的事情,不排除制造尸潮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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