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阳府府城,鸿运酒楼上等雅间。
    凌晨去渡口降妖的慧明大师一行人已经回城,虽然这妖怪暂时没有降伏,但慧明大师已经做出最大的努力,一场法事下来算是给这次水妖作乱定了调。
    沙阳知府与其他官员喜滋滋地包下了这酒楼上等雅间设宴款待慧明大师,沙阳府其他有头有脸的仕绅也纷纷到场赴宴,共襄盛举。
    慧明大师是出家人,酒肉不沾,但他体恤宴会其他人,便也勉为其难地入乡随俗,喝一点点花酒。
    大师也是男人,出门在免不了要应酬的,这是公事,不妨碍他修行,所以在此众人也都表示理解和敬佩。
    “哈哈哈,慧明大师好酒量!来来来,诸位再敬慧明大师一杯!此次若非慧明大师出手,这水妖还不知得再闹到什么时候呢!”沙阳知府举杯招呼道。
    众人也纷纷跟着举杯向慧明大师敬酒。
    左右的美人撒着娇,给慧明大师将酒满上。
    慧明大师撩一把白须,一手搂着美人腰,一手举杯回敬众人。
    “大师,不知重建这河神庙需要多少银子能让新的河神满意呀?”沙阳知府又喝了一巡酒,终于与慧明大师问起了正事儿。
    雅间里顿时也停止了喧闹,众人满怀期待地看向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端着酒杯斟酌一阵,开口道:“这流沙河渡口乃是浊河一大交通要冲,每日往来的旅客商队络绎不绝,做着河神要保平安也不容易呀。那妖龙才替了河神,新官上任就要担此重任,若河神庙修得不好,难免惹它不快,将来又生祸端。以老衲拙见,这河神庙怎么也要修个二十万两纹银吧?”
    慧明大师说罢,有些忐忑不安地扫一眼酒桌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接话。
    慧明大师眉头微挑,心说:要多了?也对,修个河神庙开价二十万两有些太过分了。
    却听一旁的沙阳知府摇头道:“哎~大师!这流沙河渡口乃是我沙阳府一大命脉,每年赋税至少有一成是收自渡口,再有这往返商队驻留,吃喝拉撒睡,于是才有了这沙阳府府城,河神伯伯守护的乃是我沙阳府的钱袋子呀,说是财神爷也不为过!才二十万,未免有些怠慢了。以本官之见,不如修个二百万吧!”
    “咳咳咳……”慧明大师给吓噎着了。
    二百万两银子修个河神庙?你这怕是要修宫殿吧!
    二百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沙阳府去年的财政收入也就五百八十万两!
    慧明大师到底还是出家人,没见过世面,没想过这贪官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酒桌众人却不以为然,因为沙阳府的财政收入并不能代表沙阳府的富庶水平,这沙阳府具体有多少钱,得看他们这些仕绅的。
    别看这二百万两银子很多,但这还只是人家沙阳知府开的价!后面层层摊派到底下各州(郡)、县,乃至更底下的乡村地主,哪个不需要分一嘴的?最后究竟收多少,谁也算不明白,反正各凭本事,只要交够沙阳知府要的二百万两银子,多收的那便是损耗!
    沙阳知府既然敢报价,那就是有信心不会出乱子!
    “大师觉得不妥?”沙阳知府见慧明大师不说话了,便笑盈盈地问他。
    慧明大师摆摆手,笑道:“沙阳府对河神能如此厚爱,相比河神庙建成之后,河神定是欢喜,保佑沙阳府年年风调雨顺,家家多子多福呀!”
    “哈哈哈……”
    “说得好!”
    “这河神庙乃是造福一方,功在千秋,沙阳府百姓有福咯!”
    “来来来,诸位再举杯敬大师,大师这几日可得再劳累一番,多做几场法事!本官先替百姓们谢过大师了!”
    “应该的,应该的。”慧明大师笑着答应道,一边盘算自己这次究竟能捞多少香火钱。
    还有那赌坊的抽成,今晚也该送来了吧?
    “慧明大师,这城内的商队也堵了好些日子了,以本官看明日起还是慢慢保一些过河吧。”沙阳知府又提醒道。
    慧明大师颔首道:“行吧,既然知府大人吩咐了,那老衲明日起便抽空去摆坛做法安抚那妖龙,每日准许摆渡两个时辰吧。哎呀,这河神庙一日不建好,这妖龙就难以安抚,无法安安分分做个好河神保佑渡口安宁呀!”
    “晓得晓得,劳烦大师了。”
    “大师这几日辛苦,红红、兰儿今晚可要好好伺候呀!”
    “喏~”
    “哈哈哈,来人呀,接着奏乐接着舞!”
    ……
    ……
    次日清晨,许新正一行人早早就收拾好行囊出城往沙阳渡口去了。
    马铁牛这厮自从昨日见识过慧明大师作法,激动得一宿没睡好,现在还一边骑马一边跟许新正比划道:“少东家,您看我果然没说错吧?那河里的果然是条大黑蛇!定是黑蛇化龙吞了河神!”
    许新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前日分明说大王八更可信的。”
    “有……有么?”马铁牛讪笑着挠挠头。
    马八斤也策马上前来,与许新正问道:“少东家,咱们真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你不是打听过了,今日渡口便可恢复摆渡,早些过河吧,免得再出什么意外。”许新正说道。
    马八斤又接着问道:“可是少东家,那老叫花子的事情还没查明白了,我昨日跟了他一天,也没见到什么人教唆他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既然没见到,那便不管他了,兴许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吧。”许新正敷衍道。
    “可是……”
    “行啦,你忘了咱们这趟绕路的目的吗?早些过河才是要紧事儿!既然现在渡口又能用了,就莫管这些琐事。”许新正提醒道。
    他们这一行是绕远路去找南山剑宗秘密借人的,不能暴露钦差的身份。
    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马八斤与马铁牛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说,招呼着弟兄们跟上。
    一行人纵马轻而易举地超过了前面运货的马队。
    他们是轻装出行,自然比这些运货的商队更快。
    沙阳渡口每日只开放一个时辰过河,船只有限,先到先得。
    落在后面的商队吃了他们跑马扬起的灰尘,个个骂骂咧咧不断。
    “哈哈哈……”几个西北汉子不怒反笑,有些顽皮。
    却在这时,前面田边的一阵哭嚎声盖过了他们的笑声,一行人也不由放慢了速度观望。
    只见两个布衣青帽小厮一个提粮,一个抱着母鸡从农户家里出来,后面跟着对农妇苦苦哀嚎。
    “呔!那俩小厮,青天白日抢人财物嘛!”马铁牛踢着马肚上前喝止道。
    “滚一边去!”
    两小厮正将农妇踢开,听见有人多管闲事正要发火呢,一转头望见这二十来个骑马挎刀的汉子,顿时便熄火了,赶紧解释道:“这位好汉误会了,咱是奉了张老爷的话过来征徭役的。你们也是要渡河吧?可知道这流沙河要建河神庙?”
    “府尊老爷下令了,沿河各县每户出一丁去修庙,这家男人在别地服劳役,家里没男丁就得拿钱粮来抵!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诸位好汉莫多管,快去渡河吧,晚了大师走了没人安抚妖龙可就过不去了!”
    后面那婆媳俩妇人也不懂得怎么解释,只顾着哭嚎求他们莫抢家里越冬的口粮。
    “铁牛,走了。”马八斤催促道。
    马铁牛又忍不住看了眼那对妇人,回头看向许新正。
    许新正不予理会,策马向前。
    他也只好赶紧跟上,又忍不住追问道:“少东家,咱不管吗?”
    许新正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管?咱现在是出来做买卖的,我就一普通商行的少东家,拿什么管?何况你没听他说吗?这是徭役。”
    徭役,在大淮是合法的。
    即便他们暴露钦差的身份,也不好插手。
    马铁牛心有不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一行人继续赶路,沿途又遇上好些鸡飞狗跳的事儿,吵得众人心烦。
    终于,一行人赶到了沙阳渡口。
    说好的来作法事安抚妖龙的慧明大师没见着,倒是有衙役设了关卡,抱着功德箱上来要钱:
    “你们要过河不?过河每人十文钱,马匹二十文,有货物再交二十文,只要交了香火钱河神便不掀你们的船!”
    许新正脸色阴沉,这见了一路的农户哀嚎、鸡飞狗跳,他本就已经心烦,却没想到忍到最后这沙阳府还不肯放他离开!
    还他娘的要香火钱?
    “喂!交不交钱呀,不交钱赶紧滚,别挡着路,后面还有的是人要过河呢!”衙役见他没动静,不耐烦地催促道。
    “放肆!”马铁牛怒喝一声,骂道:“老子过河要给船家船费,怎的还要交什么鸟香火钱?你们这和劫道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衙役被他这一吼,也吓了一跳,看了看他们这些汉子明显不是好惹的角色,但又想到身后有河神做靠山,顿时腰杆子便硬了:“大胆!这香火钱乃是慧明大师定下的,府尊大人同意的,尔等也敢多嘴?若是惹恼了河神伯伯,你们交再多的钱,一准也掀了你们的船!”
    好小子!
    众西北汉子高看他一眼,旋即便要拔刀砍人。
    却见许新正策马调头往回走。
    “少东家?”
    “少东家去哪儿?”众人也纷纷跟上。
    “既然人家不愿让咱走,那便回去呗,与这些小喽啰较什么劲?”许新正冷哼一声。
    一众西北汉子对视一眼,领悟到他的意思,顿时就来劲儿了,吆喝着策马跟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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