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战争。
    最悲伤的事,莫过于战争中保家卫国的军人战死沙场。
    最悲伤的事,只有这一件。
    悲伤,不是自己喜欢的哪个明星偷税被抓后无法复出,自己哭的死去活来。
    不是某个女主播的榜一大哥,被美颜开的更夸张的同行给撬走。
    不是踢个破姬霸球被所有人骂,叫冤说自己养不起别墅养不起豪车。
    不是被男友甩了后无病呻吟,天天在朋友圈写什么心里有个坟住着未亡人。
    所有的事,都不是悲伤,真正的悲伤,仅此一件,战争之中,保家卫国的将士,为国捐躯,这,才是应该悲伤的事。
    如果这世间,还有比军人战死更加悲伤的事,那么一定是,世人以为明星偷税被抓、养不起别墅豪车、无病身影这些事,这些破事,这些破事比军人战死更悲伤。
    当这个世间出现这种事的时候,当世人因为这些破事而悲伤的时候,而不是因为军人战死而悲伤,那么因为这些破事悲伤的人,都应该去死!
    所有人的悲伤,所有人的喜怒,所有人的幸福与难过,都建立在尸骨之上,无数先烈的尸骨之上,每个人,都是如此,没有意外,没有任何意外。
    全天下,都应该为军人悲伤,任何一个军人战死,都应该悲伤。
    可真正在战场上搏命的军伍,他们,从不悲伤,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守护的子民,会悲伤会痛苦,他们会战死,正是因为要减少这个世间的悲伤,与痛苦。
    不悲伤的边军们,叫张三,叫李四,叫王五。
    很普通名字,很普通的军伍,很普通的,去赴死。
    普通的李四,劈砍着直刀,他很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上了盾牌组成的夺命坡,高高跃起,直刀劈了下去,砍下了凉贼狰狞的半张脸,继续前冲。
    他相信身后的袍泽一定会跟住自己的。
    每个人,都一往无前,只有一个方向,前进,劈砍着前进。
    每个人,都如自己所想,不用管左右,不用管身后,前进就好,左右,有兄弟,身后,也有兄弟。
    和李四最好的,是王五,王五就在右侧,冬季寒冷的时候,他们甚至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骂着对方不洗澡满身臭味,幻想着存点钱,存不够的话,实在不行,俩人娶一个婆娘算了。
    李四知道,王五就在自己的右面,护着自己的右侧。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大喊大叫,沉默着,前进着,劈砍着。
    豪言壮语,浪费体力。
    大喊大叫,会被飞溅的鲜血呛住喉咙。
    只有沉默,前进,劈砍,才是每个军伍要做的事情。
    又是一个凉贼,被李四劈砍在了地上。
    只是这个凉贼倒下时,身体撞在了他的膝盖上。
    可撞的明明是膝盖,为何,左臂有些疼痛,也不是疼痛,就是觉得,麻木。
    没等看向左臂,又来了一个凉贼,李四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眼睛,似乎看不清了。
    眼看弯刀即将落在自己的面门上,李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头撞了上去,肩膀,挨了一刀,应是不重,没伤到骨头。
    以前,他被砍过,刀劈入骨的感觉,他体验过,没这么“轻松”。
    将人撞倒,用直刀,狠狠插进了敌人的胸口上,微微向着右侧扭头,李四面色大变。
    “老五,老五你他娘的人呢,老五,老五…”
    李四,声嘶力竭,右侧的兄弟王五,没跟上来。
    可李四,并没有扭头,因为边军冲杀时,尤其是冲杀在前排的步卒,不准回头。
    这是一道很残酷的军令,哪怕是亲爹倒在了身边,也不准回头,没有军令,听不到鼓声,只能前进,只能劈砍。
    李四,没有回头,咬着牙,想要站起来,身子一软,又栽倒在了地上。
    “他娘的。”李四露出了不甘的笑容,因为有同袍,超过了他,砍的,比他还快。
    一个满身鲜血的军伍,连滚带爬的扑倒在了李四的面前,搂着李四身体,泪如雨下。
    李四如释重负:“还以为你他娘的被宰…”
    突然见到王五的腹部插着一支短箭,李四又一脸晦气的骂道:“蠢的要命,竟被凉贼射中,怪不得跑的那么慢,你他娘的就是累赘。”
    王五没有还嘴,不断点着头,搂住了李四的身体,泪如泉涌。
    “有那么疼吗,看你哭的熊样子,就如…”
    李四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就如月子…里的娃,一支箭而已…”
    “老子…怎觉着…”
    “兄弟,我是不是…”
    “记得床下…床…”
    最后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完,床下,有个荷包,荷包里,什么都没有。
    李四只是想临死之前,逗一逗自己的好兄弟。
    他双眼之中的光芒,渐渐暗淡,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解,随即,嘴角微微上扬,似是不甘心,似是苦笑,似是,告别。
    腹部满是鲜血的王五,轻轻放下挚友的尸体,抓起横刀,擦干泪水,继续赴死,因为,他是边军。
    李四的尸体,就倒在了那里。
    尸体,已经没了左臂,齐根而断,肩膀早就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李四他,甚至不知自己何时丢了左臂,更不知,他的身后,有很多血,一条线,不规则,殷红的线,血线。
    王五依旧冲杀着,劈砍着。
    边军,从来不会因活着而高兴,因为活着,代表要埋葬死去的同袍,代表着会经历同袍死在自己怀中这种事,代表着回到营帐里大喊一声日你娘,却发现,自己忘记了,应该被骂的兄弟,昨日,战死了。
    王五也倒下了,箭矢穿透了肠子,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都疼的要命,即便战场上可以让疼痛这种“小事”,变的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鲜血与尸骨,会麻醉自己的身体,会麻痹自己的感官。
    王五终究是趴在了地上,脸上,黏糊糊的,不止是血,还是汗。
    想要翻身,他想看清楚,是谁接替了自己的位置,不知道是老卒,还是新卒。
    最好,是老卒,冲过去,一定要冲过去,不能退的,退了,凉贼这群狗日的,会冲进关内的。
    又是一具身体倒了下来,几乎,与王五贴着脸。
    这是一个凉贼,二人,都受了重伤,都,命不久矣,脸,近乎贴着脸。
    王五想要骂娘,骂晦气,死前,竟然见到一张凉贼的面孔。
    两双快要失去生命色彩的眼睛,对望着。
    敌人的面孔,似乎不是那么的可恨,不是那么的狰狞了。
    如果二人能站起来,一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二人,都站不起来了,二人,都在等死,享受着杀声震天,鲜血四溅的战场上,生命中最后一刻宁静。
    他们,杀不动了,也杀不了了,只是努力的扭着头,望着敌人,望着同样等死的敌人。
    “我…”
    这名凉贼,竟会说汉话,脸上带着无措,如同走失的孩子,眼角,也有泪光。
    “疼…”
    “很快就好了。”
    这是王五第一次与凉贼说话,最后一次。
    闭上了眼睛,王五,战死了,死前,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李四这小子向来是跑的飞快的,得追上他才成。
    兄弟,老四,等等我,我也来了,等等我,说好了,一起娶婆娘的,兄弟,等等我,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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