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厉鬼假说
    吕国珍打量,目光再次探向张桢音又返回到吕玉仙脸上。她摇头暗示,眼神却游离漂浮而暗闪。吕玉仙:
    “我妈也是,您有什么话就明说,不要搞那些小动作!”
    又说:“孩子不明白,学校里老师都说,不懂就要问,可是还要他不懂装懂?”说着,对孟建中便像故事一样说开而来。
    原来,张桢音重男轻女。吕嫒羽诞下第九胎。九儿一落地,眼瞅是男孩,张桢音十分欢喜。接下来,九儿张嘴一哭,张桢音便由欢喜转变为不安惊恐了。
    要问张桢音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情绪变化?只是瞪眼惊恐地盯住孩子裂开口中成形的上下两颗牙齿。吕嫒羽一看,便也是惊慌失措……
    那么,吕嫒羽又为何惊慌失措?这夫妻二人又为何有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
    这还得追溯到当地形成传说的主导思想。相传,厉鬼转世便青面獠牙。久而久之,落地婴孩口带牙齿便成为了判定标准。九儿坠地,啼哭露齿,接生婆惊恐万状扔下便夺门而逃。张桢音打量后便由喜转惊恐了。
    孩子两个月。吕嫒羽坐病。随后九儿也高烧不退。张桢音更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无形中演变。随后,九儿也高烧不退。这般又熬了两天,九儿离开了人世。
    炸锅。张家有“厉鬼”转世一说便在寨子蔓延开来。于是,大家见了吕嫒羽就像躲避瘟神,唯恐躲避不及时而沾染晦气。吕嫒羽拖着病体更加郁郁寡欢。
    吕嫒羽病倒,寨子里相传张家更甚。于是,捕风捉影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在联系。仿佛盲人摸象,六十年代的山寨村民似乎就是靠极度扩张的敏感认知左右着遥秘未知的世界。
    “孽子”九儿为厉鬼转世索债投生到山寨的传闻迅速扩散开来,又迅速地传播到附近村寨。强化揣测中,那种道不明琢磨不透的潜在“厄运”是否下一步会继续跟随在张家里,或说落在吕嫒羽身上?山寨人心底没有底。而没底的东西说起来更是津津乐道,因为越是说不清道不明没底的事物,大家议论起来越发地凭空想象,没边没际。
    吕嫒羽病情加重,继而过世。寨子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犹如洪水猛兽。
    张桢音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厄运”跟随不弃。
    吕国珍知道张桢音避讳,因了这才暗示吕玉仙少开口。
    吕玉仙也知道,这是张桢音害怕的疼处。吕玉仙脑海里强化出猛然揣胸口而来的那只特大好大头皮鞋。吕国珍越是暗示,吕玉仙谈论张桢音的恶毒更是声嘶力竭。说到“孽子”九儿时,她声明,这就是报应。张桢音头低得恨不能夹合在双腿间隙间。忽然,里屋中传来了孟建和的啼哭声。吕梅仙忙奔进去抱了出来奶孩子。这里孟建和一哭,便也引起了睡在一旁贾杰刚的啼哭。吕玉仙后抱出了孩子。吕国珍知道,单一的依靠奶液,根本满足不了贾杰刚的胃口。她转向张桢音道:
    “他大姨爹,你还不快去帮助你侄儿熬米粉?”
    张桢音拍拍手腕上的纸屑站起身来,却没有迈步。吕国珍黑眼。吕国珍:
    “是那坨金子便经使用了。”
    张桢音稍沉闷。低声微微:
    “老太君,家里早断顿,哪里去找米来泡了擂浆熬?就算是包谷饭也……”张桢音似乎不愿意将这个残酷的事实道破,只摇头。
    吕玉仙黑眼只说早就想到了。她从家里带来了一些米粒。说着,便命贾杰婞进里屋,将米袋子提出来。吕梅仙趁机吩咐,多泡一些连带孟建和一份儿。
    张桢音接过米粒后到天井里去呈水浸泡。
    吕玉仙只得先喂奶液。吕梅仙也撩起了衣服。吕梅仙琢磨。压低声说,他三娘,不对啊?莫非是嫌我们娘家人来得多了,他大姨爹便将白米给藏起来了?昨晚落脚时,我们不是还吃到了米混包谷的饭粒?今天上午的早饭,虽然说是包谷饭,但最起码还有一个态度。现在人家干脆说,包谷饭也没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撵我们走么?
    吕玉仙也是一眼的疑惑。刚想发问,但见张桢音浸泡了米粒后又回到堂屋。吞吞吐吐解释说,昨晚上的和今天上午的饭,是从他二嫂家借来的。张桢音这样解释,吕梅仙还是有些狐疑。他便吆喝叫唤二嫂。住在下堂屋腰围素兰围腰的妇人听闻,便也凑过来说明情况。只是吕玉仙发问:
    “如果真像你兄弟说的,他家断顿了,那么,这葬礼如何操办?”
    素兰围腰站在跟前:
    “昨晚你们睡后,我家兄弟便跟我说了这个情况。我叫他如实跟你们说明,但他又怯弱。特别是当他外祖母的面。”
    吕国珍也有些来气。吕国珍:
    “可是老祖公是老虎,能吃了你么?”
    又说:“要吃,早在你揣我三女儿当天就给生吞下肚了!”
    这虽然是一句气话,但张桢音眼底还是暗掠过一丝丝笑意。吕国珍再瞅,更有些来气。吕国珍:
    “你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又说:“可是你将我们这些娘家人请来,就是为了来唱这场‘空城计’的么?”
    吕玉仙一听便笑开而来。只说,我妈,你还真厉害。书是一天没有念过,大字不识一个的,公然还知道“空城计”?
    吕国珍:“去,少贫!现在说正事呢!”
    吕玉仙收敛笑容。吕玉仙:
    “也倒是,他二嫂,可是他家断顿了,丧事期间,你便煮好饭招待我们娘家人了?!”
    素兰围腰忙说,她的屋里也吃不到土黄,昨晚的白米,还是张口向他大哥家借来的。
    吕国珍呵斥张桢音,那还不快再去向你大哥家借?
    素兰围腰道:
    “其实,老亲妈,我过来对您老说明,就是想告诉您,我大哥家粮食也没几粒了。您老想想,这个时候谁家里还有余粮?就算有,想我家兄弟是啥成分,旁人怎肯借呢?”
    吕梅仙一边奶着孩子,一边问道:
    “那总得有办法。你说将我们这么大家子人叫唤来了,总不至于人还没抬上山,这里就等于是下了逐客令了?”
    想想又说:“不对呀,八月十五刚过去没有多长时间,家中怎么就没米了?”
    张桢音听吕梅仙质疑,忙解释说,你大姐一直有病,借了生产队的钱秋后要扣除,这样一折算,分到嘴里的粮食就没剩下多少了。
    吕玉仙接过话说,这样说也说得过去。只是你这兄弟堂兄的,家里可是也被扣去?
    吕国珍忙催促张桢音出去借米。只说,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
    素兰围腰忙说,还是老亲妈说话在理。吕玉仙黑眼瞥了过去,只说那就按照你老亲妈的话快些去筹借。
    素兰围腰眼珠转动放下手里的菜叶走前几步说:
    “刚才跟大家说,不就是跟我老亲妈协商想办法么?”
    吕玉仙惊诧。只说,在你们村寨的,你跟我妈协商可是我妈熟悉谁家?
    素兰围腰犹豫着说,最好的办法还是去向大队借。你们也不想想,现在才进入年底就断了口粮,距离明年的秋收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谁家敢借啊?
    吕梅仙说,那还不快行动还杵在这里干啥?
    张桢音启开干涩的声音说明,只怕得让她外祖母出面。
    吕玉仙一句给顶了过去。吕玉仙:
    “凭什么要我妈出面?可是你们张家的人不是人么!”
    素兰围腰忙解释道:
    “她三娘,请你别急。你想想,他叔是啥成分,就算是说破了天道破地,大队能借来半斗米算最大面子了,可是够吃到将丧事办完?”
    迟疑。又说:“之所以请他外祖母出面,还是因为大队与大队间开会啥的,她老人家不是常常碰面脸熟好讲话么?”
    吕玉仙疑惑发问,那么,大姐犯病这段时间人家是怎样借给你的。
    素兰围腰忙解围说,人病在床上躺着再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啊!
    张桢音也点头称;是。
    吕玉仙冷笑道:
    “原来是早有预谋!”
    吕国珍不得不拍拍粉尘走一趟。张桢音欲夺门跟随。吕国珍命他呆在家里。只说,老祖公丢不起这个脸。吕玉仙却说,让他去不是为了丢脸,让他去是为了提粮出劳动力。吕国珍稍思考。只点名要他二嫂跟随去。
    眼瞅家里一派冷凉。吕玉仙只对出门的背影说,报应!
    张桢音却不急不躁,慢悠悠回答:
    “要报应也是报应落在了你大姐身上了。”
    吕玉仙厉言回击。吕玉仙:
    “她也是为你张家死的。是你张家祖坟不好,害死了我大姐!”
    张桢音慢悠悠声响:
    “‘他’又不来害我,要是来害我不害你大姐,我即便去到那边也算彻底交代了。”
    吕玉仙大声怒诉他虚情假意。他立即回答说,一点都不是。若是我真被厉鬼残害了,只要你们娘家人帮助收养张小毛与张老八即可。话语刚说到这里,但见吕国珍又进了门。吕梅仙忙狐疑眼睛问:
    “怎地,妈,可是无功而返?”
    吕国珍忙说,凑巧了,刚才出门,就在门前就遇到了他们队长。跟人家说明情况,人家没有多一句话忙点头同意。这不,他二嫂就跟着过去提粮食了。
    吕梅仙只问,他二嫂一个人去你可放心呢?
    吕国珍道:“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她还提去她娘家不成?”
    张桢音忙说,他二嫂娘家在隔壁一个村寨,就算她真打这个主意,一来一回也要耗时的。
    吕梅仙听说她家才盖起了新房。吕梅仙因说,人心隔肚皮,难道她不会先均部分暂存在新屋子里,得空又偷偷送回去?
    一声冷笑。吕玉仙讥讽道:
    “莫不是是做贼人谨防人,贼老婆当家,还将心比己了。”
    吕梅仙一眼“孟”式眼法斜瞥过去。只叫唤妈,您不说说您的宝贝三女儿?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送大姐的特殊时候,在人家家她都可以如此刻薄,真就拿自己当众人的娘当村干部了?
    吕梅仙如此一声。吕国珍斜眼怨怨瞅向吕玉仙。
    吕玉仙收敛笑容。想想又将话题移在张桢音身上。她将他前一个时刻说的话道出,便转向吕国珍问道:
    “妈——您说,他婉转说了半天,可是为他接下来的不测交代张小毛、张老八找补?”说着,又转向张桢音:
    “可是你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吕国珍感觉这刚将他处理了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又给弄出来。吕国珍眼睛黑黑地望着他。
    张桢音表示很无奈。他辩解对吕国珍。张桢音:
    “妈,您今天可是看见的。您说如果我有个万一,这两个孙儿孙女,您能忍心看他们流离失所不管么?”
    吕国珍忙制止吕玉仙少说一句。又说:
    “但愿,但愿‘厄运’就此打住,‘獠牙厉鬼’不要再来祸害我大女儿一家人了,不要再来祸害我的孙儿孙女。”
    吕国珍这样念叨,张小毛似乎得到了心理安慰。
    吕玉仙:
    “迷信!”
    吕国珍:“怎么成了迷信?大家不都这么念叨吗?”吕梅仙插嘴说,刚才你不还是这样对建中说么?
    吕玉仙表明,自己说的是因果报应的事情。
    吕玉仙:“天灾人祸,讲究个机缘巧合。一个人不要过于作恶,否则,偌大一个拜依村,别人家为什么不发生此等怪事?!”
    张小毛年长孟建中一岁,似乎也有些懂事。一听吕玉仙这样说,忙忧心而问,可是这怪事长了脚,我们一家永就甩不脱?
    张桢音瞪着一双惶然的大眼打量,只哀叹出一声:
    “唉……!”便将手中的金元宝扔进簸箕中,起身进了里屋。
    吕梅仙眼色示意吕玉仙说,看你都把大姐夫说躲避进屋了。
    吕玉仙冷眼瞅在屋门上。只说,他是进屋躲清闲不想折叠纸活。
    吕嫒仙已经是十四岁的半大姑娘。平日里,因为住的距离不算过远,张小毛不时的就要跑过去找她玩耍。原本是两代人,因为年龄相隔不过三岁,因了吕嫒仙便成为了她的统领。张小毛露出畏怯。吕嫒仙:
    “小毛别怕,即便是‘怪事’来了,还有那‘孽子’敢来索命,你看我不非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邪祟之事,不关乎体力。吕国珍眼瞅逞能的小女儿,只呵斥说:
    “闭嘴!”
    吕嫒仙一点意识不到吕国珍的忧心。辩解。吕嫒仙:
    “怎么要闭嘴?难不成小毛不是您的亲外孙女么?”
    吕国珍瞥眼呵斥:
    “你以为你是钟馗,有三头六臂有不死之身呢!”
    吕玉仙眼含讥讽的笑意。吕玉仙:
    “我妈,人最怕的不是没文化,人最怕的是半有文化半没文化。”
    吕国珍一听,只斜瞥着眼待听下文。孟建中与张小毛也是竖直耳朵且听这“半有文化半无文化的解释。”
    吕玉仙越发的得意了。只伸手将吕梅仙跟前正放下的竹烟筒接过去放靠墙根脚前。吕梅仙眼睛跟着吕玉仙的动作移动。眼瞅摆放,这才开口。吕梅仙:
    “你说你的,为何要接过我的烟筒?我还以为你想通了也想学抽烟筒呢!”
    吕玉仙只说,怕我说话时,你一阵阵烟雾的,弄得我咳嗽影响了话语的分量。又说转向吕国珍。吕玉仙:
    “我妈,为什么我刚才说,人最怕的就是半有半无?”
    吕国珍有些生气,只说谁知道你肚子里到底憋着几个响屁。
    吕玉仙心有不乐意但没有回击。清了一声喉咙。吕玉仙正色道:
    “就一个意思。您也不想想您刚才说的话?”这样一说,吕国珍的目光更加专凝重地注视着她。
    吕玉仙:“您刚才说嫒仙,‘你以为你是钟馗,有三头六臂有不死之身呢!’”
    又说:“钟馗若有不死之身,那他会成为现在大家门上的镇鬼魔门神么?”
    吕嫒仙想想只点头称“对!”
    张桢音再次走出里屋,只说妈的意思是说明,人要有敬畏之心,不要随便开罪那些看不见的神灵。
    吕国珍点头。说,正是这个意思。
    吕玉仙斜眼瞥了过去。吕玉仙:
    “如果你早懂得人要有敬畏之心,便也不会得罪那么些人要趁夜从石屏逃回来了,更不要说是神灵了。”
    孟建中奇了。只问吕玉仙,大姨爹为何要趁夜从石屏逃回来?
    吕玉仙甩下一句:
    “去问你大姨爹!”
    吕嫒仙要张桢音老实交代。吕嫒仙声音高亢响亮:
    “大姐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小毛的目光也落在了张桢音的身上。孟建中则跑到他的跟前拽住衣角要他说出原尾。张桢音只好从堂屋跳下天井里。他的手东摸摸西碰一下,妄想分散主题。但是,孟建中依旧跟随跳下去撕扯衣角不依不饶。
    吕国珍则显露不满的眼色直逼吕玉仙。
    吕梅仙笑道:
    “看看你大姨爹,他三娘派了一个警卫员给你呢!”
    吕玉仙就想看他的狼狈相。只说警卫员都是成双的,只是吕嫒仙失职。吕嫒仙会意,便也跟随奔天井而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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