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左内监往政事堂走去,宋端斜睨了一眼季青云,方才下朝后张炳文在殿中胡闹,甚至都动起手来,他都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张炳文是始作俑者没错,但季青云也算半个助纣为虐了。
    说来也奇怪,他身为户部尚书,主动要求查账,难道就真的不怕出了纰漏被圣人责罚吗,还是说,季青云和张炳文身后的人有勾结。
    勾结都是利益使然,查账却是险事,季青云到底为何。
    政事堂里,圣人换了常服坐在书案后,其余几人站在堂中,不多时左内监又引进来一人,宋端立刻随众行礼:“见过匡王殿下。”
    匡王行二,而说起他的身世,还有些坎坷。
    匡王的母妃高淑妃,是当年祸乱朝政的高颖的族亲,而高颖之所以能进宫侍奉也全靠了高淑妃的关系,只是这女人没想到,自己居然引狼入室。
    而后高颖之乱被平叛,高家夷族,圣人也忍痛割爱,赐死了高淑妃,匡王自小就没了生母,一直养在崔太嫔膝下,好在圣人贤明,并没有迁怒于孩子,但没了生母教养,匡王性格急躁莽直,和为人细腻的川王差距很大。
    匡王向圣人行礼,问起来由,圣人这才缓缓直起身子,说道:“刚才朝会,张炳文进折,要朕查户部的帐,清点国库。”
    果不其然,匡王立刻说道:“父皇可别听那张炳文的话,这账怎么查,皇爷爷当朝的时候,这国库是被迫查过一回,剩下一回没查。”
    圣人眯眯眼:“你的意思也是不查?”
    匡王点头,大言不惭的说道:“当然是不查,这满朝文武官员,不知道里里外外欠了国库多少银子,父皇冒然查下去,只怕会暗生骚乱。”
    “水至清则无鱼。”圣人淡淡道,“朕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的态度明晰。
    圣人说完便不言语了,堂中几人谁也不敢冒然进言,今日本是杜薄驳谏,但圣人却叫韩来入政事堂,也算是说明了这两人在朝的关系一气连枝。
    “陛下。”韩来打破了僵局,“张炳文说要查户部的帐,无非是怕祁山大典耗费太多银钱给国库造成负担,而国库之所以会支撑不起,便是朝中大小官员借款而所出的亏空,既如此,便叫他们还钱就是了。”
    “那千年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圣人抬头看他。
    韩来算是将此事偷换概念,圣人的反应也算默认了,叫左内监端来一盘冰镇的葡萄吃,韩来沉默片刻,瞥了一眼宋端,那人脑袋里电光火石,俯身道:“陛下,下臣倒是有一主意。”
    “说来听听。”
    “陛下。”宋绰在脑袋里缕清明细,“这些借钱的官员中,怕是有九成是跟风借款罢了,都是朝廷的官儿,上有俸禄下有孝敬,有几个是真正缺钱用的呢,不过是看着周围的人都借了,不想假清高,便也多多少少的借一些罢了,只是这你一块我一块砖的往出抽,墙就要倒了。”
    圣人轻笑一声,但听不出笑容深意,只是道:“继续。”
    宋端则道:“这些人也是看着陛下爱民如子的好脾气,便拖着不肯还,这才造成了国库不小的亏空,不如陛下敲山震虎,让他们知晓陛下的意思。”
    匡王皱眉:“宋端午,你说怎么个敲山震虎的法子。”
    宋端抬头:“陛下不如赐廊食给几个重点欠款对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稍加威慑,其余人知晓陛下心意,这钱自然就还了。”
    “廊食。”圣人若有所思道,“可现在不是赏廊食的季节啊。”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明白这廊食背后的意思啊。”宋端回答道。
    “倒是个好主意。”圣人吃了颗葡萄冰的皱眉,“只是这件事……”
    宋端正想开口让圣人把这件事情交给川王去办,谁知道匡王半路邀功,上前一步笑着说道:“父皇,这事不如就交给儿臣吧。”
    圣人呷了口茶看他。
    匡王笑道:“父皇前些日子赏儿子的乳羊儿子还留着,王府也重新修缮好了,到时候以羊肉羹相邀,必定恩威并施,让他们把欠的钱一分不差的还了。”
    匡王如此毛遂自荐,宋端也不好说什么了,罢了罢了,催款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若是欠款讨回来便会得罪百官,讨不回来没办法向圣人复命。
    “好,那你就去做吧。”
    圣人说着,往匡王的方向随意扔了一样东西,匡王忙不迭的接住,正是礼部张炳文的那张折子:“朕叫御膳房的人帮你准备廊食,左世。”
    左内监忙道:“老奴等下就去安排。”
    “只是这廊食的人选。”匡王看向季青云,那人自进入政事堂里便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圣人也出奇的没有问他,匡王便道,“季尚书你看……”
    季青云立刻道:“既然陛下信任殿下,您安排就是。”
    匡王无奈看向宋端。
    宋端看韩来,这可不是她能决定的事。
    “王室宗亲不能请,朝中有威望有年岁的也不能请。”韩来思忖道,“不如请一些清流贵族,他们爱好颜面,稍加敲打,倒是最容易攻克的一群人。”
    “那就这么做吧。”
    圣人起身回去,又不忘扬声道:“季青云,按照千年所说,下帖子给他们。”
    季青云立刻跪地:“微臣知道了。”
    其余人也赶紧行礼送走了圣人,匡王拥着季青云急匆匆的往出走,或许是因为身世所累,他对于圣人交代的事情都异常用心。
    出了政事堂往宫外走,韩来瞧着季青云那瘦小的身影,意味颇深的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季青云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宋端闻言恍然,低头皱眉道:“公子是说,这个季青云是借着张炳文的手,回收国库的欠款,而并非幕后之人?”
    韩来脸色多变:“国库亏空,季青云推脱不了责任,张炳文既然出头,他便推波助澜罢了,这欠款能追回多少是多少,若是达不到御前要求,也好叫圣人知道,催款是件多难的事,真的查起来,也不至于太降罪于自己。”
    宋端深吸了口气,看着季青云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有些纠缠。
    “对了,你准备一下。”韩来回头交代道,“匡王今天冒然领了差事,全然不顾此事背后的难处,只怕要得罪许多人,他背后的人必定会为了止而损牵扯川王,廊食的时候怕是会请咱俩过去,一起做那催收的恶人了。”
    宋端应声:“下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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