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来饮尽第五杯的时候,匡王不知所云,但想着身后那人的交代,忙不迭的拍了拍手:“好了好了,总不能光你们两个喝吧。”
    “是了是了。”
    谁知道韩来立刻接下话茬,还不急匡王反应,从席上站起来,递过酒盏,身后的侍女把酒斟满,惹得匡王狠狠的剐了她一眼。
    那侍女一愣,又跪坐了回去。
    韩来瞥眼,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笑,举着酒盏到施邵文前,爽快道:“是我不好了,兴致上了头,竟然把在座的各位忘了。”
    施邵文见势,也起身举杯。
    “在座都是朝上行政多年的老臣了。”韩来笑道,“晚生不才,凭着父亲做了个鸾台的虚官,虽然品级高了些,但在你们面前,还是那个毛头小子,今日既然二殿下设宴,那我也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杯。”
    “郎君客气了。”施邵文笑道。
    “还望各位叔叔多担待。”
    韩来说完,又将酒盏喝完,施邵文也陪了一杯,坐下后瞧着韩来不紧不慢的走向张荣书:“叔叔随侍圣人多年,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请。”
    施邵文看向匡王,那人果然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此刻的表情很是疑虑,他笑着垂眸,漆黑的眼眸里满是精诡。
    韩来再次斟满酒,同张荣书喝完。
    然后又走向下一人,这一侧七八人,他很快就到了唐恒面前。
    “唐院首。”韩来道。
    唐恒也起身来,他有些躲避韩来的眼神,将酒饮尽。
    韩来停顿了一下,也喝完了。
    匡王忍不住,干笑两声,赶紧阻止道:“我说千年啊,你今日倒是反客为主了,这可本是我办的席面,你却巴结一圈。”
    众人哄笑,李鹤鸣拍掌笑道:“果然还是郎君面子大些,连唐院首都喝了。”说完,自顾自的喝完杯里的酒,“话说回来,郎君还真是好酒量,这十余杯醉天香下了肚,就连我都要自愧不如啊。”
    匡王忙接话道:“是了是了,我这些酒险些都被你喝了,也太贪了些。”态度变得有些强横,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心急,“你还是快坐下吧,若要敬酒,等下再喝也不迟,小心喝太多,回去被老夫人责备。”
    韩来也觉得差不多了,胃腹内像烧着了火一般,他素日是不喝酒的,往日席面也都是宋端挡杯,便应声坐了回去。
    匡王松了口气,说道:“我看大家也喝得差不多了。”唤人上来,“特地给大家备了些羊食暖胃,现在还没到时节,所以是只乳羊,倒是柔嫩一些。”
    说到羊食,院中众人都期盼了些。
    赵国律例,除了皇室和王族宗亲,寻常百姓和官僚家,是不可以私自宰杀羊来吃的,若是被发现,会坐罪的。
    传说赵国皇祖少年时,曾梦到一只怀孕的母羊,并且下了一只浑身毛发金黄在发光的小羊,醒来后像是得到了什么指引一样,菏泽起义,推翻先朝辽国的严酷暴政,才有了如今的大赵王朝。
    而后赵皇祖每次遇到难事,都会梦到这只母羊,醒来后事情便会化解,赵皇祖自此将羊视为守护神,下令不许随意宰杀羊。
    一直到现在也两百多年了,也只有圣人钦选的朝臣才可以养羊,但也是替朝廷圈养,所谓的奉旨养羊,虽然待遇高,但风险也大,不能吃不说,死一只赔偿起来贵得骇人。
    赵国百姓几乎没有尝过羊肉滋味,寻常官员也只有皇帝赏赐才能尝,或者是曹家这样位极人臣的权贵,经过特许,一年才可以宰杀十只。
    韩来便不同,他是游兰献王的血脉,属宗亲,更有圣人太后疼惜,自小吃惯了羊肉,便没那么兴致高昂。
    “这只乳羊是父皇前些日子赏给我的,只有三个月大,所以身量小些。”匡王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又从自己的俸禄中挑了两只肥的,今日大家不必拘束,尽情地吃尽情的喝。”
    说到这个,李鹤鸣笑道:“二殿下真是大方,想来微臣也是在前些年,圣人赏赐廊食的时候,才有幸吃到一碗羊肉糜子的面,那个味道真是令人挂怀。”
    “是啊是啊。”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道。
    “话说今年,圣人还没赏廊食呢,不知又是哪些同僚有福气了。”
    “这才四月份,还早着呢。”
    大家议论的时候,匡王突然道:“如若愿意,大家把今日席面当做父皇赏的廊食就是了,毕竟这乳羊就是他这次赏给我的。”
    此话一出,院中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就里。
    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古以来只有圣人才可赏赐廊食,匡王这么说岂非僭越之心昭然,然后那后半句话又不同,今日席面似乎没那么容易吃了。
    “这两年税收不好,国库吃紧,所以羊都瘦些,不知道御膳房要怎么烹制那三只羊呢。”匡王笑哈哈的说着,其余人却笑不出来了。
    这人话里有话,提起国库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
    这哪里是宴请,分明是变相催款。
    “你说是吧,千年。”匡王又道,“上次听宋女史说,你也抱怨那羊肉不够肥美来着。”
    果然要来了吗。
    韩来道:“还好。”
    “说来也是,这税收减少,也是我赵国百姓过的拮据,子民受迫,我们又怎能安心享用这些美味呢。”匡王皱眉道,“可也未曾想到,就算是在座诸位,也是欠着国债的,回想起皇祖开国时的盛景,已然不在了啊。”
    他说着,大家面色各异,侍女递上来的羊肉也不香了,这口肉吃下去,便是要还钱的啊,怪哉怪哉,这催款的活,居然交给了匡王。
    这蠢货能收明白吗?
    真是荒唐。
    “吃啊吃啊,大家看什么呢,羊肉凉了可不好吃。”
    匡王催促道。
    但谁敢吃,谁又能带头吃呢,现在要是吃了,先不说还钱的事,岂非是要和满朝的同僚作对,于是乎谁也没有动筷子。
    匡王瞧着,还在热情的招呼着,可就连最鲁莽的李鹤鸣都没有动筷子,他催促半天,只有韩来不紧不慢的拿起那碗羊肉羹,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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