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宫四面高墙上箭雨铺天盖地落下。
    城墙下众叛军立即人仰马翻,惨叫哀嚎连连。
    叛军头目顾成义,知道自己带领数万人,入了瓮中绝路!中了顾霆霄的计!
    看着手下数万人转眼尸首横陈,深知自己也将成为顾霆霄砧板上的鱼肉。
    抬头仰望高墙之上顾霆霄的身影,他怒气冲冲,眦目欲裂,痛悔交加。
    顾成义是太皇太后本家的小辈,是顾霆霄这个假身份的堂弟,官至太常卿,虽然是个虚官儿,可是他近年十分得太皇太后支持。
    本以为,他也可以像顾霆霄当初篡位夺权一样,夺了顾霆霄的性命和权柄,他顾成义就是下一任天下之主。
    可是,没想到,他败得这么快。
    “顾霆霄,你也不过是一介乱臣贼子,今日天不助我,来日,天亦灭你!”
    顾霆霄的身影在城墙上岿然不动,英风猎猎,淡然睨着尸体堆中,满身血污,须髯如戟的顾成义。
    朝身旁蓄势待发的弓弩手挥手下令。
    “所有叛军,一个不留!”
    无忧宫内,血流成河,天边的滴血的朝霞,映红了整个天空。
    万寿宫。
    香炉弥烟,琴音靡靡,一如往常,奢靡安静。
    小太监们正忙着炼制丹药,太皇太后平静地躺在小榻上,聆听着流水琴音。
    她微蹙着眉目,挥挥手,意示弹琴的少年退下了。
    旁边的女官兰絮连忙上前,温声问道,“太皇太后,可是要到院子里走走?”
    太皇太后鼻息间轻轻叹吁。
    兰絮连忙小心翼翼的扶着太皇太后的手,缓缓走出青帐。
    院子里,早晨的秋阳和煦,徐徐微风拂面。
    她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我那小外孙儿,果然是我最看中的一个。”
    她抬头仰望,想象着心中无边无际广阔的蓝天,“万寿宫,再无天日。”
    兰絮心中畏怯,她从未见过太皇太后如今日这般惶遽,昨夜,是她头一次见太皇太后,彻夜不眠。
    “太皇太后,是不是箭心她漏了什么破绽?摄政侯他早就得知我们的计划,却假装不知道我们以大火为掩护劫狱,送陛下往惠山,还假装与箭心云雨中毒,他一步一步引我们中了他的圈套。摄政侯他到底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的?”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不是箭心的问题,她绝对可信。”
    “太皇太后为什么要相信箭心这个女人?”兰絮十分疑惑,“她本是顾霆霄身边的亲信,就算她与顾霆霄和凤悠悠之间有感情纠葛,有意报复,也可能一时心软,临时改变主意,将我们的计划,全盘托出给顾霆霄。”
    太皇太后垂目摇头,“哀家能肯定,这不可能。”
    兰絮还想说什么,太皇太后蹙眉轻叹,“好了,今日之事,是顾成义那小子他自己不成器,中了顾霆霄的计,怪不得别人。”
    兰絮只好把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惠山。
    凤悠悠自打来惠山,就觉得奇怪。
    她是来看母亲的,是来拜佛的。
    怎么顾霆霄派了几万人跟着她来。
    整个惠山,先是被陈理南的几千人埋伏着。
    后又被赵将军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将军跟他说,有叛军。
    还从山下捉了个叫季青的人,说季青带了几千叛军来谋反,结果还没沾上惠山的边,就被陈理南的人团灭了。
    赵将军把几个一身血的叛军押到她面前,叛军张嘴指天骂女皇。
    赵将军当即几刀就把人砍了。
    吓得仙姑庵里的尼姑们,全都躲进了庵堂。
    她母亲,仙姑庵的离真大师,不仅不肯认她这个女儿,还要赶她走。
    出家人最是忌讳打打杀杀的。
    离真大师,带领着一众尼姑,一直跪在菩萨面前,虔诚的念经,敲木鱼,根本不理她。
    一个小尼姑来传离真大师的话。
    “陛下,您还是回去吧,大师说,她已入佛门,尘世所有,与之无关。她是不会与陛下相认的。仙姑庵佛门净地,可是陛下一来,就赶走了所有香客,又带来深重罪孽血腥杀戮,您这是给大师平添罪孽啊……”
    说着小尼姑坚决地转身关上了内院的门。
    把眼巴巴的凤悠悠关在了外面。
    凤悠悠都快被赵将军气出毛病了。
    回身就吼他,“就那么几个叛军,用得着你们这么大阵仗吗?啊?你看把我娘亲吓得。”
    赵将军自知这事儿他鲁莽了,陪着笑,把外面的院子打扫干净了,退了出去。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也干净整洁,顾霆霄还提前让人修整过。
    凤悠悠暂且在这里住着,倒也觉得悠闲。
    没办法,她母亲不肯认她,她堂堂女皇也只能在这里赖着。
    看看明天母亲会不会心情好一点了,她能找母亲说上两句话。
    小梨带着小定南在院子里玩,有喜迈着小碎步进来,跑得紧张地扶住头上的乌纱帽。
    他跑到凤悠悠身边,递上文书,凑近了低语,“陛下,刚得到消息,赵将军之前没说,皇城里出了大事了,有人想翻天。侯爷之前怕陛下担心,没让赵将军和陈大人说。现在皇城里大局已定,贼人被侯爷一举歼灭。侯爷这才派人禀告陛下,让陛下莫要担心。”
    凤悠悠听得一脸懵,“什么时候的事。”
    “陛下来惠山,就是侯爷特意安排的,那时候,侯爷便知道,有人想逼宫造反,故意送陛下来惠山,省得陛下在皇宫担惊受怕。”
    凤悠悠打开文书看了看,是顾霆霄那铁画银钩、挥翰成风的飞白字。
    他简单地把太皇太后的党羽顾成义如何谋反的事情说了一遍,却隐藏了箭心也参与其中。只说箭心很安全,让凤悠悠不用担心。
    凤悠悠看完了文书,发现怎么未了还有两个多余的字:想你。
    那两个字让她莫名心一跳,赶紧合了文书。
    出神一秒,回头瞥见旁边,有喜讳莫如深的笑容。
    这文书有喜当然看过了,他笑着接过文书,浅浅躬身,“陛下,侯爷交代,他很好,奉亲王也很好,让您早日回宫。”
    凤悠悠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想想又道,“早不了,我还要在这里多呆几天,陪陪我娘亲。”
    她回头走进禅房,心中不断浮现文书中那两个多余的字,心中仍然一阵悸动。
    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有喜却来禀报,说离真大师来了。
    她转身见离真大师走进来,身着素净的海青,胸前挂着光泽的檀香木佛珠。
    面若观音,慈眉善目,她温和亲切的看着凤悠悠走到近前,双手合十在胸前,垂目柔声道,“陛下,请恕离真怠慢,离真青灯礼佛十余年,早已将凡尘人情世故归为前世罪孽,恕离真不能相认。陛下如今见到了离真,了了心愿,陛下请回去吧。”
    凤悠悠呆呆地看着她,她母亲长得真好看。
    “娘亲。”她幽幽地脱口而出。
    “善哉善哉。”离真弯腰行了个佛礼,凤悠悠连忙扶住母亲的手臂。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已经是热泪盈眶。
    凤悠悠觉得老天对她真好,虽然娘亲许皇后离开了她,可是如今,她又有亲生的娘亲了。
    虽然娘亲不肯相认,可是她从娘亲的眼神里,看见了沉甸甸的母爱。
    即使她青灯古佛十余年,仍然不能磨灭的亲情。
    “娘亲……”凤悠悠喃喃地念着,微笑着,眼中泪水滚烫落下。
    过去,在那冰冷的冷宫,她最最想念的就是娘亲的怀抱。
    “娘亲,抱抱我吧。”
    听到女儿如此真诚的请求,离真泪如雨下,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血浓于水的亲情,十几年思念,在那一刻化成热泪崩溃决堤。
    她紧紧的抱着凤悠悠,心疼地喊道,“悠悠,是娘亲不好……抛下你们两姐妹,可是,娘亲,当年也是一万个不愿意。”
    抚摸着女儿的脸,“娘亲没想到,相隔十几年,我还能再见到你。”
    面对母亲的自责,凤悠悠连声安慰,“娘亲,我知道,娘亲当年,也是迫不得已,被太皇太后迫害至此,女儿都明白。如今,女儿平安了,母亲不用自责。倒是女儿,如今才得知真相,心中愧疚。”
    离真泣不成声,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擦了擦眼泪,“娘亲知道,我的两个女儿都很好,我心已足。”
    她微闭上双目。“我在佛祖前立过誓,此生将永远陪伴佛祖。”
    “是佛祖垂怜离真的诚心,才让离真今日得见我的女儿。”
    “阿弥陀佛。”她双手合十,“陛下,如今,离真在佛祖面前许下的所有愿望成真,离真也应该继续礼佛,离真愿用一生向佛祖还愿。”
    她神情肃然的退了两步,慎重的喊了一声,“施主!”
    “请回吧。”
    凤悠悠脸上的眼泪无声滚落,看着娘亲淡然退出禅房。
    娘亲为她和姐姐祈祷了十几年,终究还是要回归青灯古佛,偿还一生。
    回宫的路上,凤悠悠心情很低落,一天都没有抱小定南。
    暮色浓时,大部队进了南宫门。
    城墙上烈烈的风,飘扬的旌旗,还在召示着昨夜战场的残酷。
    风中淡淡的血腥味,弥久不散。
    她发现,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腥甜的味道。
    在她的记忆中,这种味道总是随着顾霆霄身上的沉香味出现。
    她以为顾霆霄会来迎接她。
    可是回到九华殿,一路没见过顾霆霄的身影。
    用完晚膳,哄睡了定南,直到她休息了,顾霆霄也没回九华殿,也没有人跟她说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她把有喜叫来问,“侯爷呢,在忙什么?”
    有喜笑得一脸皱纹,“陛下还是头一次这么紧张侯爷呢。侯爷确实很忙,不过,他说他再晚也会回九华殿的。”
    凤悠悠又问,"奉亲王呢?昨夜宫中发生变故,她真的没事吧。"
    有喜身子僵了僵,赔笑道,"陛下,侯爷说了,奉亲王她没事,陛下不用担心。"
    城外,顾霆霄的马车停在奉亲王府的官道旁。
    一行人匆匆进了奉亲王府。
    出来迎接的是明心,他一脸神色凝重。
    "侯爷,奉亲王……"
    顾霆霄推开他,急急地走进去,府中白幡满堂。
    方厅中央,停着一具黝黑锃亮的棺椁。
    顾霆霄神色陡然一震,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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