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岚摇摇头,“井上先生,我是个医生,对生意完全外行。”
    井上立刻说:“我偶然听说,您和杜先生有很好的私交。您曾经给他的太太做过手术。我听说,那个手术您也做得非常漂亮,让杜先生很满意,是吧?”
    傅雪岚望着他那被隐藏在笑容之下的,精明的眼神,立刻意识到,这位井上先生知道的,可能不止这么一个手术!他甚至可能知道,她还是一个帮会医生!给很多青帮伤员治过伤!这个猜测,让她警惕起来。
    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却被人知道了,那几乎就是一种危险!
    “那又怎么样?我和杜先生仅仅是见过几面而已。”她想尝试掩饰这种关系。
    “请傅医生不要疑虑,我绝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在上海做一些生意,挣一些钱而已。我希望有机会和杜先生合作,就是这样。”
    “这些生意上的事,我可能帮不了您。”她轻声说。
    “傅医生,我的要求不多,希望傅医生能安排一个机会,让我和杜先生见一面就可以了。至于能否和杜先生合作,那是我和杜先生商量的结果。这样可以吗?”
    傅雪岚犹豫起来。她拿不准该不该做这个事。其次,她也不知道杜先生愿不愿意见这个日本人。杜先生要是不愿意,就可能破坏自己和他的关系。
    黄汉辉就要求她,谨慎维护和杜先生的关系。
    井上先生知道傅雪岚正在犹豫,他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井上要和杜月森杜先生建立关系,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件混帐事!
    他还在北平的时候就知道,在上海,杜先生举足轻重。在上海,凡是大事,若没有杜先生首肯,可能是做不成的!
    但他到上海一年多了,竟没和这位杜先生建立起某种关系。
    以前,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的重点并不在贸易方面。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和中国政府派来的某个官员,并没有谈出好的结果,让他有些恼火。
    另一方面,华北事变以来,上海极有可能也要发生战事!在目前情况下,了解中国政府的真实想法,甚至影响中国政府的下一步想法,都显得至关重要!
    有一件事他很清楚。杜先生是蒋委员长的宗师。蒋委员长身为一国之君,却年年向杜先生交纳敬仪,就很说明他对杜先生的敬重。
    最近,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的一位高官,曾经问过他一句话:“那位杜先生,能够影响蒋委员长吗?他能影响到什么程度?”
    这也是井上日昭最想知道的。
    这时,傅雪岚笑着说:“井上先生,你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唐突?”
    井上立刻说:“确实有一点。但我还是希望傅医生能帮我安排一个机会。”
    俗话说,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很多意思不是用语言表达的,而是用语气和声音。
    傅雪岚就隐约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他似乎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暗示。似乎有,又似乎没有。这一点很微妙。
    人与人之间的暗示从来如此。少一分,对方可能听不出来,变成多此一举。而多一分,就变成了威胁,于事更不利。若有若无之间,却是最难把握的。
    她虽然隐约察觉到某个暗示,但一时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是指她的真实身份,还是指她的帮会医生。这两者在杜先生面前都不是秘密。
    而这位井上先生想与杜先生交往,焉知他没在杜先生周围下过功夫?考虑到这些情况,她现在更不想反应过度,把本来的不确定,变成确定。
    她谨慎地说:“井上先生,我向杜先生提一句,不是不可以,但我确实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杜先生被其他事缠住了,一时不能见您,我也没办法。”
    她给自己留出充分余地,然后微笑看着井上。
    井上却急忙说:“当然,当然。您肯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他这么说着,就站了起来,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去静候佳音。今晚等傅医生,虽然等了一点时间,但还是很值得的。”
    傅雪岚不由警觉起来,这仿佛又是一个暗示。难道他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但想了想,今晚去的地方,一处是南市分局,一处是桂龙海的朋友家,似乎都没什么问题。她想到这里,才稍稍安下心来。
    这时,井上掏出一张浅蓝色的名帖,双手递给傅雪岚,“傅医生,无论杜先生肯不肯见,请打电话告诉我。谢谢,告辞了。”
    傅雪岚满腹疑虑地接过他的名帖,谨慎地送他出门。
    10-17
    这天晚上,还有一个人被半夜敲门吓了一跳,就是廖若兰。
    昨天夜里,她准备送浅仓先生去南京。不料,出门的时候却被陈子峰和萧安城堵住了。她不得不带着浅仓先生去审问那个日本人。
    所以,今天晚上,她再次准备送浅仓先生去南京。
    浅仓先生不能再呆在上海,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只有尽快把浅仓先生送走,她才会安心一些。昨天夜里和浅仓先生分手时,就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今夜去南京。
    她重新收拾了一个出门用的提包,确认没有遗漏。
    当她四处检查门窗是否关严的时候,就听到楼下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意外而吃惊,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难道又是陈子峰和萧安城吗?似乎不应该呀!
    她轻轻下楼,站在客厅里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很安静,至少不是很多人。
    她轻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年轻人。那人看见她,就微微一点头。这个动作让廖若兰隐约察觉,他应该是个日本人!
    她问:“您找谁?”
    那人用很低的声音问:“廖若兰,廖女士?”
    廖若兰知道不能隐瞒,点头说:“是我。”
    那人立刻说:“廖女士,不要去车站!就是这件事,我要走了。”他转身就要走。
    廖若兰急忙问:“等一等,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那人向她摇摇头,低声说:“对不起,您什么也不要问。今晚的事,也不要对别人说!您不要去车站!至少几天之内不要去!就是这个事!我走了!”
    他一说完,不等廖若兰再问,转身就走了,并且走得很快,仿佛怕廖若兰会拦住不放似的。他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弄堂里,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似的。
    廖若兰完全被这个意外消息吓住了。
    她关上门,在宁静得仿佛藏着什么危险的客厅里坐下来,开始考虑这件诡异的事。
    要送浅仓先生去南京的事,她只对老黄说过。
    因为她的任务非常特殊,她在组织内接触的范围非常小。
    至少最近两个月,她没接触过组织内的其他同志。所以,她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那么,老黄把这件事告诉过其他人吗?因此泄露了?
    她一想到这里,立刻就有去见老黄的冲动。
    但她还是稳了一下,把这件事重新考虑一下。那人说,不要去车站。这个警告里似乎还藏着另一层意思:不要送浅仓先生走!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了一下,似乎有两种可能,一是可能有人正在车站上等着她!目前来看,等着她的只能是日本人!二是可能有人知道她的住址,知道的人也是日本人!
    她细细品了一下,似乎浅仓先生目前的处境,反倒比她更安全一些。
    她重新把最近几天的情况再次考虑一下。
    前天上午,她要送浅仓先生去北平,却在闸北车站遭到几个日本浪人的袭击。如果不是萧安城意外出现,结果是什么就很难说了。这次袭击显然是日本特务安排好的。
    也许,日本人前天只注意浅仓先生了,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昨天,她发现浅仓先生被人监视,和老黄安排了一次“脱壳行动”才算躲避开。她重新安排了浅仓先生的住处。
    也许,日本特务找不到浅仓先生,所以才开始注意自己。是这个情况吗?她拿不准。
    但这个可能是存在的,所以,她不能去见老黄!她可能把日本特务带到老黄身边!
    廖若兰想清楚这些情况后,就放弃了送走浅仓先生的打算。
    她出门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给浅仓先生打了一个电话。她叮嘱浅仓先生尽量少出门,吃饭也让伙计们送到房间里。等她安排好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她走出电话亭,在回家的路上,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踪。她几次回头都没发现跟踪者,但这种感觉确实有!
    她回到家里,静静地坐在床边,开始考虑如何与老黄联系。
    她目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尽快送走浅仓先生。
    此时,她想到的另一个问题,更叫她心惊肉跳。一个日本人,却来通知她不要去车站!他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地址?他也知道浅仓先生吗?他的用意是什么?这些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10-18
    这天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川上和秋津悄悄离开广福弄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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