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就是想和您一起做生意。这是他的原话。”
    “你也不太相信吧?”杜先生脸上露出微笑,黑沉沉的目光直盯在她的眼睛。
    “确实不太相信。”傅雪岚也笑了一下,“不过,我猜不出他的真实目的。”
    “是个什么人?”杜先生轻声问。
    傅雪岚从提包里取出井上留给她的名帖,递给他看,“先生,我也对他说了,带一句话可以,但杜先生见不见你,我可不敢保证。”
    “井上日昭?”杜先生看着名帖,似在心里掂量,但脸上却有些嘲讽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说:“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人。但说他是生意人,恐怕有点勉强。”
    这时,傅雪岚就轻声笑了起来,“所以,我也认为,这个井上先生要见您,可能不是为了生意,他可能另有别的事。先生,您准备见他吗?”
    这下子,杜先生就有些犹豫起来了。日本人占了东三省,是他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最近,日本人又占了华北,更让他难以接受。
    小日本这个国家,未免欺人太甚!要在平时,他不见也就不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情况就有些特殊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日本人为什么要绑架敦先生呢?现在居然又来了一个日本人,要和他见面。
    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关系吗?他倒有些拿不准了。
    傅雪岚也看出杜先生的犹豫,就说:“先生,见不见这个井上,您自己决定吧。如果您要见,直接给他打电话也行,让我转告也行,都行。”
    杜先生向她点点头,“这个事,让我先考虑考虑吧。”
    这时,傅雪岚就笑着问:“先生,您这里有奎宁吗?可以给我一点吗?”
    她到底是做医生的,桂科长那个姓刘的朋友,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
    哪有这样的朋友,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呢,不管是不是朋友,那人得了疟疾,看上去很严重,她还是想帮一点忙。
    杜先生说:“哎哟,我现在没有。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去找。是谁要?”
    傅雪岚就笑着说:“是我的一个朋友,得了疟疾,挺重的。您真能找到?”
    杜先生低头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明天来吧。一个呢,是来拿药。另一个呢,就是这个日本人的事。你让我考虑一下,也许我需要你替我传个话。如何?”
    傅雪岚急忙说:“那好,那我就明天来。谢谢您,先生。我也该走了。”
    12-10
    傅雪岚出了小客厅,向大客厅里的桂龙海扫了一眼,不易察觉地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她挺着笔直的肩背,微扬着下巴,就向外面走去。
    桂龙海可有点急了,急忙起身追过去。
    他匆忙对杜先生说:“先生,没别的事,我……我也先回去了。”
    杜先生盯着他想了一下,敦先生的事,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今后怎么办,他还没拿定主意。
    就向他点点头说:“好,不送。”
    桂龙海匆匆告辞杜先生,就向外追出去。一直到了大门外,他才追上傅医生。
    “傅医生,傅医生。”他匆忙地叫着。
    傅雪岚款款地转回身,目光有些冷淡地看着他,“桂科长,你还有什么事?”
    桂龙海不安地看着她。他听出她声音里的拒绝,简直就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张着嘴,那么无奈地看着她。
    他心里想了又想,昨天的事,仍然没办法向她解释。他心里想,我可不是什么共呀,我跟他们毫无关系!那位刘先生……那位刘先生……
    他有些嗫嚅地说:“傅医生,我……我特别尊敬你,你……你在我心里,至高无上!是真的。我绝不会骗你,不管什么事,我……我都不会隐瞒。可是吧,有些事……有些事,真的很难说,很不好说。我们总有一些事……总有一些事,是……是属于这种情况的。傅医生,我的意思,你……你明白吗?”
    傅雪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她倒是看出来一点,如果不是那位刘先生实在有些特殊,他是一定会告诉她真实情况的。这就让她奇怪了,那位刘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他什么地方特殊呢?
    她感觉,如果那位刘先生真的是个逃犯,他也会告诉她的。
    但刘先生肯定不是逃犯,她看得出来。那么,这件事就有点奇怪了。
    她转念又一想,也许那位刘先生的情况实在太特殊,桂科长确实有为难之处,不便于对她说,她也不应该认这个死理。
    她微笑说:“桂科长,也许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一些特殊的事,不能对人说。我很理解。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桂龙海急忙说:“傅医生,我送您,我送您。今天我开了车来。”
    傅雪岚仍然微微地笑着,一个嘴角那么好看地微微上扬。
    她说:“桂科长,我现在要去的地方,不便于对你说。所以,咱们还是说再见吧。”
    她这么说着,还向他挥了一下手,就转身走了。
    桂龙海就如傻子一般站在原地,动不了了。
    他被傅医生的这句话憋得要死。其实也是被他自己刚才说的话憋住了,谁让他不对傅医生说实话的!
    他觉得,他一时冲动,救了那位刘先生,简直就是犯傻!是犯大傻!
    他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他再次感觉到,自己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他明明把一个刺猬扎在手上了,甩不掉了!
    那位刘先生就是一个共!他干吗还要找傅医生给他看病!那是一个刺猬呀!是甩不掉的刺猬,怎么还要往外拿呢!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找麻烦!真是愚蠢到家了!
    12-11
    桂龙海开着车,细想眼前的各种麻烦事,把一张挺白净的脸,苦恼成抹布了!
    头一个麻烦,就是洪太太的军火生意!
    就因为张老板插手,洪太太和翟处长的军火生意肯定是不行了!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给人家一个交待才好,不能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就完了!
    想到这里,他下车找了一部公用电话,给梁参谋打了一个电话。
    梁参谋精明而果断,一听他的语气,就猜出军火生意出了问题。
    他直截了当地说:“桂科长,咱们见个面好不好?”
    桂龙海感觉,见个面,也许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就问他在哪里见面。
    梁参谋问清他现在的位置,就说:“我们在市政府这里。我们往南走,你往东走,咱们就在龙潭路的雅丽酒吧见面吧。你知道那个酒吧吗?”
    桂龙海立刻想到美丽妖艳的秦老板,急忙说:“知道,知道,咱们就在那里见吧。”
    他忽然想到,他其实就是一个在两边说事的人,连个中间人都算不上。要是请来洪太太和他们一起谈,倒省得自己两边来回传话了。再说,两边传话,总要被人怀疑打了埋伏,或者没有尽心尽力。他想,我又没得好处,何苦来呢?
    想清楚这一点,他就急忙说:“梁参谋,你看啊,这个生意主要是你们和洪太太之间的事,请洪太太一起来见面,是不是更好?要不然,事情谈不成,倒好像是我不会办事似的,挺那个的。”
    梁参谋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说:“桂科长真是实在人,那就请洪太太一起来吧。”
    于是,桂龙海就给洪太太打电话,简单说了眼前的情况,请她一起来商谈。
    洪太太在电话里冷笑一声,说:“我早就听出来了,还是张老板在中间打坝!好,咱们见面再说吧!”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十分干脆。
    桂龙海为这个电话可出了一身的汗。说起来,这三个方面,他哪一方也得罪不起!
    他心里叹息,暗想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件倒霉事!
    他此时已到了爱多亚路,离雅丽酒吧更近一些,只二十分钟就到了。
    12-12
    他进了酒吧,猜想翟处长和洪太太他们还要过一会儿才到,就在桌边坐下来等。
    此时正是中午,酒吧里也没什么客人,空旷而宁静。只有一两个招待在整理桌面,打扫卫生。一个招待向他看一眼。
    他简单地说:“茶。”
    桂龙海心里苦恼到了极点,望着刚刚送来的茶杯发呆。
    他不能不想到,原本挺有把握的军火生意,却没办好。他再次叹息,自己真是够倒霉的,偏偏遇上张老板这么一个难缠的人!
    此时,秋津雅子从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出来,一眼看见坐在窗边的桂龙海。
    她看了他片刻,就看出他是在等人。只不过,他等的人还没来罢了。
    对那些中国特工,还有警察方面对上海眼下的乱局,她还是想探探他的口风。就出了柜台,悠悠然地向他走过来。
    桂龙海一抬头,看见正走过来的秦老板,还有她那张艳丽而温柔的笑脸,真是说不尽的赏心悦目。也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竟然有些激动起来了。
    他笑着起身,向她打招呼,“秦老板,侬生意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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