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长用力一点头,“这么大的事,早就汇报过了!市长发了一通火,命令我们全力把事态压下去,绝不能再扩大!你看看,你看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呀!”
    情况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了,能做的他们也都做了。剩下的,他们只能望着桌上的电话机,希望不要再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桂龙海看看表,时间已经到下午六点多钟了。
    他出门找来李明奎,叫他去附近的饭馆里订几份像样的饭菜送来。
    这种情况下,长官们再去饭馆吃饭就不太合适了。
    李明奎睁着两只大眼睛,“科长,您吃不吃?”
    桂龙海长叹一声,“我还有别的麻烦事,没完没了的麻烦事!你订好饭,也跟栾局长说一声,就说我出去有事了。”
    李明奎连连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这时,桂龙海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他从皮包里拿出一把拴着小竹片的钥匙,递给他,“你最近,查一查这个吧。应该是哪个旅馆的房门钥匙。你找几个人,悄悄的,查清是哪家旅馆,尽快告诉我。”
    李明奎有些惊讶地看着这把钥匙,“行,我尽快查清楚。科长,这是什么案子呀?”
    他居然还有闲心问这个!
    桂龙海向他摇摇手,“你别问了,也别往外说。这是军委会情报处的事!”
    他安排好这些事,就准备离开分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开上局长的车吧。眼下的情况,估计栾局长不会出门。他得陪着高处长!
    几分钟后,他开着车走了。
    他心里确实有一堆麻烦事,都是他难以解决的。
    可他真的开着车出了门,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好了。
    所有麻烦事他都解决不了!不管是洪太太的军火生意,还是姜达辰的隆达公司,他去了又能怎么着?还不是碰个钉子回来了!
    想到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他就想到另外一个麻烦。至少眼下,这是个不需要他立即解决的麻烦!
    他开车去了李秀兰家。
    就是为了这个刘先生,让他在傅医生面前跌了大面子!
    不过,刘先生可千万不能出事呀!甚至就不能出门!
    他必须去看一看,也叮嘱一下李秀兰。
    那个泼妇般的乔组长,如果发现是他拐走了刘先生,还不知要怎么对他发威呢!
    他在街上的饭馆里买了一些现成的饭菜,又买了一条鱼,就去了李秀兰家。
    12-22
    桂龙海进门的时候,看见那位刘先生正稳稳当当地坐在堂屋里,帮着李秀兰摘菜,没有一点病人的样子,就跟正常人一样。
    他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突然想到,傅医生说过,疟疾这种病,是隔一天发作一次。今天没有发作,刘先生看上去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刘先生抬头看见桂龙海的时候,甚至还露出一点微笑,只在眼神里藏着一点猜疑。
    正在灶边忙着做饭的李秀兰也看见桂龙海了,就惊惊乍乍地叫了起来,“啊耶,桂科长侬真是地,阿拉晓得侬今日要来咯,咋这晨光才来呀。哎哟,哎哟,侬这是买了一些啥?饭吾快做得了呀,真是地,侬又买了这么好些。”
    桂龙海把买来的饭菜都交给她,说:“侬随便好啦,今日不吃嘛,明日也吃得。”
    李秀兰说:“哎呀,对了,桂科长,侬今日就在吾屋里厢吃好了,都是现成的。”
    桂龙海一想,也好,省得再往家里跑了。再说,心里的麻烦事太多了,要溢出来了,有人唠叨两句,总比在家闷着头吃饭好。他就笑着向李秀兰点点头。
    他一回身,拉了一把小竹椅过来,在刘先生身边坐下,注意地看着他。
    刘日辰脸上也带着一点微笑,同样无声地注视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他心里,其实比桂龙海更焦虑,只是没在脸上露出来罢了。
    他此时身患恶疾,这倒也罢了。谁还不生个病?长征时他就得过一场大病,完全是靠着顽强意志走出草地的。
    现在最严重的是,他不仅没和上海当地党组织取得联系,甚至林家泰的下落也不知所踪。他到上海来,是身负重要使命的!
    更诡异的是,他遭到特务的搜捕,却被一个警察救了下来。
    这个警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他完全猜不出来。
    昨天夜里,这个警察甚至找来医生给他看病!让他好不奇怪!
    现在,他被这个警察藏在一个名叫李秀兰的女人家里,竟然动弹不得。
    生病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钱都在林家泰身上。所以,至少眼下,他不能离开这个女人的家。
    他现在的处境,极其尴尬,是说不出来的尴尬!
    当他一边摘着菜,一边注视着身边这个警察的时候,竟然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其实,桂龙海也不知该对这个中共重要人物说些什么。
    此时他细细打量这位刘先生,就比昨天夜里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位刘先生相貌端正,目光深邃而沉稳,给他一种正派大气的感觉。他虽然脸上露出微笑,但那微笑里却藏着威严和谨慎。
    妈呀,他可是中共里面的大人物呀!想想都吓人的!
    这时,刘日辰瞟一眼正在做菜的李秀兰,回头看着桂龙海,低声说:“先生,一直没顾得上问,您贵姓?”
    桂龙海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免贵姓桂,桂龙海。您呢?”
    刘日辰向他点点头,“我姓刘,昨天已说过了。刘日辰。”
    桂龙海感到刘先生很愿意和他说话,并且愿意说实话,就有心和他多聊一聊。
    但看见李秀兰一直在他们身边忙碌着,抽空,还过来帮着刘先生摘菜,就准备等吃完饭之后,找个机会再和这位刘先生说一说。
    他低声说:“刘先生,咱们饭后聊吧。”
    其实,精明的李秀兰也一直在注意他们。上海女人,没有一个是不精明的。
    她在灶边转来转去地做饭,不时也过来摘摘菜,耳朵却注意听他们说话。
    她对这位刘先生太好奇了。今天一天,刘先生的身体和精神好了许多,也帮她做着一些家务事。
    她听着他夹着一些外地口音的上海话,心里就猜想,他至少是在上海住过的,甚至住过很多年。
    侬瞧好伐,上海男人的细腻,都体现在他做的家务事上,好细致的。
    她曾经问过刘先生,“先生呀,侬是做啥子地啦?”
    刘先生微笑看着她说:“阿拉就是个小商人。上海扬州做着一点小生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她,而是望着门外。
    李秀兰专注地盯了他一眼。以她上海女人的精明,刘先生的本意就是说,我说的都不是实话,你最好不要问。她明白,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实话。
    这就更引起她的好奇了。
    她做好了饭,将饭菜摆在小方桌上,就招呼他们过来吃饭。
    吃着饭,李秀兰那么天真地看着桂龙海说:“桂科长,刘先生是侬老朋友伐?”
    桂龙海上耳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要向他打探内情。
    上海女人是天生的包打听。
    他向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哎呀,秀兰,你这个菜做得真是好吃。刘先生觉得如何,是不是很好吃?”
    刘日辰就点头说:“确实做得好。谢谢秀兰姑娘。”
    李秀兰双眼把他们一扫,被人夸赞虽然让人高兴,但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她就撇一下嘴,模样俏俏地说:“啊耶,好了呀,阿拉不问了好伐。”
    这时,不要说桂龙海,就连旁边的刘先生也一起笑了起来,还笑得很开心。
    在李秀兰看来,他们都是那种彼此心知肚明,相视而笑的狡猾样子。
    李秀兰也笑得咯咯的。她撇着嘴,举着手里的筷子,左边戳戳桂龙海,右边戳戳刘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意思就是说,你们什么滑头精,阿拉都晓得的!骗不过吾啦。
    不过呢,她看着刘先生温和的笑容,心里倒有一个判断,这个刘先生是个好人。这个想法,倒让她放下心来了。
    吃完了饭,李秀兰在堂屋洗碗筷,收拾房间。
    12-23
    桂龙海和刘日辰互相注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进了里屋。
    他们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互相有些疑惑,也有些尴尬地看着对方。
    “桂先生,”刘日辰轻声说:“我听秀兰姑娘叫您桂科长,是警察局的科长吧?”
    “嗨,我就是在南市警察分局当差,也算不了什么。”
    他脸上露出一点狡黠笑容,看着刘先生,等他接着说下去。刘先生先开口,似乎可以让他占据一点点主动。
    “桂科长,昨天那种情况,您为什么要帮助我?我确实有点好奇。能跟我说说吗?”
    刘日辰不动声色地盯着桂龙海,想看出他会不会说真话。
    桂龙海把昨天的情况想了想,自己也不由笑了起来。
    “刘先生,这个事吧,说出来有点那个。我先问一句,您是……共吧?”
    “是。我相信,这个您肯定知道。”刘日辰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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