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那位刀疤脸的汉子站在苏木林身侧,低头去凝视那副画的时候。
    良久,良久。
    那位刀疤脸的汉子不但没有出拳,却突然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什么情况?
    一众等着看好戏的摆摊儿书生,一个个都是满头的问号。
    “难不成是画的太丑被气哭了?”有人疑惑的猜测道。
    这一刻,在场众人的好奇心彻底的被吊起。
    每个人都想走上前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画作,能让一位出生入死沙场多年的军爷哭成这般模样。
    很快,几个没生意的年轻书生,走上前靠近了苏木林的摊位!
    上前的两名书生低头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着实有被震撼到。
    从古至今,他们所看到的人物画像,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水墨,并且有自己固定的样式。
    而眼前这幅画像,无论是作画的方式还是呈现出来的结果。却是从未见过,更是闻所未闻。
    当今天下居然还有如此新奇的方式。
    这画上的人物,简直与本人一模一样,甚至连脸颊到眉角处的那处伤口都画的清晰可见。
    此时身边的刀疤脸,依旧抹着眼泪。
    对于这位刀疤脸来说,苏木林画的实在是太好了。
    画出了自己此刻的落魄,画出了自己的不堪,甚至刚刚给老母亲写信时的思念之情也跃然于纸上。
    如果自己的老母亲看到这幅画,看到自己的脸上是那般的沧桑,那般的落魄。
    当娘的,心中岂会好受。
    出门在外的游子,给自己家人写信的时候,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战场上几次负伤,最重的一次差点要了小命。
    可是这翻惊心动魄,却从来没有变成家书上的一行行白纸黑字。
    老母亲或许会知道自己报喜不报忧,但是大家默契都没有提及。
    这么多年的书信往来,无非就是跟家里人确认自己还活着。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
    可是这幅画上自己的落魄与沧桑一览无余。
    通过这幅画都能够想象的出,自己老母亲看到这画的时候,尤其是看着儿子那般落魄与沧桑,那嚎啕大哭的样子...
    那一声声泣不成声呼喊儿子的样子...
    十月怀胎,就算儿子已经快要40岁,可是在娘亲眼里他真的就还是个孩子。
    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的落魄与沧桑,岂能不心痛!
    明明这一切只是脑子里的想象,可仿佛就像真的一样呈现在眼前。
    一个快40岁的中年人,还是一名久经沙场的军士,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当街之上,哭成这般模样毫无体面可言。
    可是在这一刻,他顾不得别人的眼光。
    满脑子都是自己老母亲,看到这幅画时伤心的模样。
    这幅画似乎有魔力,动人心魄的魔力。
    刀疤脸的汉子想让这位书生停下手中笔,他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这落魄的一面。
    甚至想让这位书生画一幅自己威风凛凛,神采奕奕的画作。
    可是这个念头刹那间便消散于无形。
    这么多年的报喜不报忧,或许这一次应该让老母亲看一看,真实的儿子这些年已经变成什么模样。
    尤其是一想到母亲可能过不完这个冬天,就更是渴望母亲看到真实的自己。
    上一次阔别家乡已经十多年,自己在母亲心目中的印象或许还停留在十多年前。
    此时,母亲马上要过60大寿。
    可自己脑海中的母亲还停留在40多岁的样子。
    既然这世上有人能把自己这一刻的落魄与沧桑真实的画出来。
    那就把最真实的自己带给母亲,以解母亲对自己的思念之情。也让这幅画,代表自己跪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随着越来越多的书生上前观望,以苏木林为中心的几米方圆,同时也吸引了大量看热闹的人群。
    而当那位山羊胡子的中年书生也上前一观时,眼神之中暴露出来的惊骇,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诡异的东西。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画了一辈子的画,怎么也不会想到被一个年轻后被震惊到如此地步。
    就在此时,苏木林的画作也终于完成。
    苏木林看着围观的人群,儒雅的拿起这幅画环绕一圈,让所有在场的众人看清楚。
    没想到第一幅画就吸引了这么多围观群众。
    不得不说,这位刀疤脸汉子的这一声声大哭,给自己吸引了很大的流量。
    当苏木林拿着画,让所有人仔细观望的时候。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陈惊讶的呼喊声。
    尤其是大家看到画上那人与刀疤脸的汉子,几乎一模一样的时候,大家更是连连赞叹。
    “画的可真像呀!这要是给衙门里画追捕文书,恐怕那些个江洋大盗再也没有一个安神觉可睡。”有人想法角度刁钻,不过身边的人却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我的娘子当年要是有这样一幅画,即便我们夫妻二人阴阳两隔,也不担心忘记娘子的音容笑貌。
    娘子呀!为夫老的都快不记得你的样子了。”一个白发老者,看着这幅画喃喃自语的说道。
    “要是把心上人如此这般的画出来,定能解我的相思之苦啊!”一个同样摆摊的书生,看着这画作痴痴的说道。
    这位书生,不只一次的在家中偷画自己的意中人。
    只是,却没有一张画能让他满意。
    然而,当他看到这样的技艺时,心中似乎有了方向跟答案。
    “不知这位仁兄师从何人?”书生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
    “在下并为拜师,而是闲暇时自行琢磨。拙略之作而已,让诸位见笑了。”苏木林一副很谦虚的模样。
    “并未拜师?”对于这四个字,很多人都不相信。
    不过,这等绘画之法,大家以前闻所未闻。
    即便此人说自行开创,大家也没有可辩驳的理由与证据。
    此时,刀疤脸的汉子恢复了正常,擦干眼泪之后直接上前夺过了苏木林手中的那幅画。
    “先生之前说这画要是画的不好,就不会收钱。
    某当时心生贪恋,所以才同意先生作画。
    如今这画,某十分的满意。
    倘若在下真的就这样走了,定会让军营里的同袍不耻。
    这里是一两银子,请先生务必收下。”刀疤脸的汉子也不啰嗦,塞给苏木林一两银子之后,带着画跟写好的书信转身离去。
    这一刻,苏木林没有假客套。
    而是看着对方的身影默默的抱拳表示感谢。
    摸着手中的这一两银子,苏木林的心踏实了下来。
    有了口碑,自己在这小小的字摊儿界,算是站稳了脚跟。
    只要站稳了脚跟,这日子也就有了盼头。
    “小友,帮老夫也画一幅如何?”就在大家还在感慨那画作是何其的逼真时,有人已经拿出了银子,请苏木林为自己作画。
    老者把手中的银子放在了小书桌上后,便坐在了刚才刀疤脸坐过的小凳子上。
    “五两?”
    “这...这是五两的官银...”
    “出手如此阔绰...”
    “一幅画五两银子,我的老天爷呀!这隐约之间已然有了丹青名家的润笔排场。”
    “咱们雁门郡丹青名家柳青白柳先生,据说作一张画的润笔有上百两纹银。”
    “我等代人写家书,不知何日方能挣得五两白银。哎...”刚刚还想看好戏,等着那刀疤脸暴打苏木林的书生,此时带着嫉妒的双眼狠狠的盯着那五两银子。
    看到五两银子放在书桌上,苏木林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尽量不去看那五两银子。
    甚至还在内心暗骂自己:“妈的,出息点,才五两银子而已!激动个毛线...”
    刚才作画的时候,很多人只看到了成品,并没有看到苏木林的起笔式。
    这一次,眼见有机会偷师,很多书生甚至不顾自己的摊位,也要坚持在这里学上一招半式。
    这画够真,够奇,同时也够贵!
    有这三点,想不挣钱都难。
    更何况,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生意。
    要是能学会这种作画的技巧,以后没准自己也能挣到大钱。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书生们就算听到自己摊位有人呼喊要写封家书,那些书生也假装那摊位不是自己的。
    相比一封家书挣到的10文钱,可不如在这里偷师来得更划算一些。
    当苏木林摊开纸张,准备要作画时,书生们一个个向前拥挤。
    然而就在此时,那老者突然伸出手阻拦即将要作画的苏木林。
    “慢...我让小友画的并非老夫,而是老夫的亡妻!
    若小友能画出我妻子七分神似,老夫愿送上纹银百两。”
    “多少?”这话并非出自苏木林之口,而是身边的一位30岁左右的书生。
    “他,他说一百两!咕咚...”有人甚至吞了一下口水。
    “柳青白柳先生之大才,也不过润笔百两之资,他凭什么...”百两纹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一群书生,为了10文钱就能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中,坚守整整一天的时间。
    这百两纹银可是10万文钱,相当于要写1万封家书。
    “就是,柳先生乃我赵国丹青国手,一年之前还是赵王的宫廷画师,正五品的官衔!若不是柳先生年事已高告老还乡,现在还在赵国都城为赵王作画。
    再看看这位...何德何能呐?敢与柳先生齐头并进?
    况且...
    况且....你拉我干什么?”书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却一直被身边的人一直打断。忍无可忍之下,出声询问对方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有违斯文有违公理的事情,还不能指出了吗?
    只是身边的人并没有阐明原因,而是直接上前两步拱手说道:“柳先生,学生梁海见过先生,两年之前司马大人府上有幸见过先生一面。”
    “啊...”看到眼前这位梁海如此恭敬的样子,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人...
    这人就是赵国丹青国手柳青白?
    柳青白之才,难不成还找人帮自己作画?
    一个国手,居然要找路边的摆摊先生帮自己画像?
    这世道怎么了?
    老虎过不下去,要求着猫抓耗子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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