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吹过,吹得枝叶摇摆。
    那狐女猛地站起来,曾繁也拔刀戒备。
    剩下的土匪就更怕了,勉强举着草叉,腿不停地打摆子。
    宫梦弼的声音自风中传来:“不必害怕,是我。”
    他落在地上,把小道士和王老爷也扔在地上。
    曾繁松了一口气,道:“见过狐仙。”
    那狐女也微微垂首:“狐会大人。”
    曾繁紧跟着问道:“狐仙,不知那两个恶鬼可擒住了?”
    宫梦弼道:“放心吧,已经被擒下,如今应当在泰山府受审,很快结果就会出来了。”
    曾繁松了一口气。
    他并非不曾见过鬼怪,但这样可怕的鬼怪却第一次见到。
    普通的鬼物阴魂十分弱小,似他这样的习武之人,只要胆气不泄,怕的只会是那些鬼怪。
    这般不惧气血、吞风吐火,任意变形、力大无穷的鬼怪,就不是胆子大气血旺就能处理的了。
    狐女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道:“狐会大人,您吩咐要藏起来这十七个人也都好好的在呢。”
    狐女让开路,土匪们也连忙退开,露出十七个昏睡的人。
    他们不知不觉中逃过一劫,因为被灌了迷药,此刻都还未曾醒转。
    宫梦弼指着王老爷和小道士道:“这两个我就交给你们了,天明之后,带着他们一起去报官。”
    曾繁眼睛红了:“我真想手刃了这畜生。”
    狐女拉了他一下,道:“狐会大人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
    宫梦弼并不生气,道:“这次也多亏了你们。我本来设计捉鬼,还想找人假扮土匪,也是凑巧见着你们,帮了我大忙了。”
    狐女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宫梦弼道:“但我看你们也不是做土匪的料,不如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曾繁和狐女对视一眼,道:“请狐仙指点。”
    宫梦弼道:“你去吴宁县王家投效,就说是我指点,他能把你们用起来,至少不用忍饥挨饿。”
    曾繁回头看了看这些面黄肌瘦的弟兄们,沉了沉眼,道:“我们会考虑的。”
    宫梦弼又对狐女道:“你也算学了些本事,颇有些胆魄,三个月后,吴宁县会有狐子院讲学,你若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狐女露出一点感兴趣的神色,道:“若得闲暇,必定前往。”
    宫梦弼道:“那剩下的事情,就要拜托各位了。”
    曾繁道:“恭送狐仙。”
    宫梦弼化风而去,消失在密林之中。
    天明之后,曾繁带着十七个苏醒过来的男女,绑着王老爷和小道士去了官府。
    整个永康县都闹得沸腾起来。
    县中王氏,富家大族,勾结妖道、掳掠人口、草菅人命,证据确凿。
    县外阴阳观,颇有灵应威望的老道人,买卖人口、谋色害命,证据确凿,触怒神明,被泰山娘娘律令斩之。
    道观地窟坍塌、宫观化作废墟,彰显人间果报。
    这样玄奇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知多少曾在阴阳观进香的香客心中后怕不已,不知多少心中有鬼的恶人惶惶不安。
    就连永康县的城隍也又惊又怒。
    岳府神兵入境拘拿鬼魔,泰山娘娘法旨斩杀妖道,全都不曾与他知会。
    什么意思?
    城隍脊背发凉,心中发寒,匆匆驾马车往郡城去了。
    永康县城隍心中有鬼,如今孽鬼妖道都被擒拿,万一供出什么来,难免让他害怕。
    只不过没过多久,这位城隍又驾着车回了永康县。
    这时候看起来,就喜笑颜开,并不将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但王家就全然不是一回事了。
    王家老爷下了大狱,家中护卫、美妾就卷着值钱的东西四散而逃了。
    只有正妻王氏依旧敲着木鱼念着阿弥陀佛。
    王氏的乳母看得心焦,问道:“夫人,他们都要把家里搬空了,你也不管管吗?”
    王氏平静道:“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随他们去吧。”
    跟着她的乳母也哭了起来:“夫人怎么这么命苦。”
    王氏道:“我早就劝过他,这样作孽,迟早会有报应,他不肯听劝,如今这样下场,也是活该。你帮我打点一下,趁他问斩前多去看看他,也算全了我们夫妻一场。”
    乳母抹着泪:“夫人,您不能这样。老爷下了大狱,家里生意被族中拿去了,这个家不能就这么没了呀,您下半生可怎么过呀?”
    王氏没有再说话,只是敲着木鱼,念着经,再没了言语。
    正是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乳母摸了摸眼泪,打开门一看,是芸娘。
    她立刻凶悍起来:“你来做什么?”
    芸娘朝房内看了一眼,道:“我来看夫人。”
    乳母胸口起伏着:“他们都卷着财货走了,你怎么不走?”
    芸娘道:“我有事同夫人说。”
    乳娘还要再说话,房里传来了王氏的声音:“让她进来。”
    芸娘走了进去,王氏看着她,温言道:“他们都走了,你为何不走?”
    芸娘道:“走去哪呢?我已经没有家了。”
    王氏叹了一口气:“总好过留在这里。”
    芸娘道:“我知道夫人心善,觉得老爷恶事做绝,也有您的责任,因此心里愧疚。”
    王氏没有说话。
    芸娘道:“夫人,我有孕在身,出了这个门,也是活不下来的,夫人若是心里有亏欠,不如帮帮我吧。”
    王氏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乳母却怒气涌上心头,骂道:“你肚子的孽种还不知道是谁的!”
    芸娘反而问道:“这重要吗?”
    乳母想说如何不重要,但想到如今的处境,反而渐渐息声了。
    王氏拨弄念珠的手乱了,念珠一下子落在地上。
    芸娘把念珠捡起来,放在王氏手中,道:“我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也许是他的,也许不是他的。但孩子是无辜的,只求您施舍一条活路。”
    王氏的捏着手中的念珠,忽地站起来,道:“乳母,召集仆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乳母露出一个笑来,她看了芸娘一眼,真切地笑着点了点头,风风火火走出门去。
    芸娘也在笑,她看向王氏,道:“多谢夫人。”
    王氏道:“是我欠你们的。”
    芸娘站起来抓着她的手,道:“不,是夫人心善。”
    王氏笑了笑,心里总算生了点斗志。
    芸娘心里却定下来了。
    不枉费狐仙特地给她支招。
    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孩子,王氏也好,她也好,都能活下去。
    更重要的是,鸠生鹊巢,也是她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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