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全部散开,湿湿软软贴在小小脸颊之上。
    “你坐在这里不怕雨淋?”一个清亮的童音从一旁传来。
    锦衣小孩细亮的眼睛猛地睁开,抬头,迎面对上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只见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黑衣小孩在向他眨眼。那小孩明明只有十二三岁,却只在头顶扎了一只发髻,身上衣服也完全按照成年样式剪裁,显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锦衣小孩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黑衣小孩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向他身后抬抬下巴:“我和父亲就住在那边的客栈里,父亲有事,我一个人出来逛逛,你为什么在这里?”他说的很多,却根本没有回答锦衣小孩的问题。
    锦衣小孩也不傻,随口道:“我也是出来逛逛。”
    黑衣小孩打量了他一下,笑了:“你这样哪像出来玩,分明是给人欺负了。”
    锦衣小孩全身立刻像被一根弦拉紧了,冷着脸道:“没有!谁敢欺负我?”
    黑衣小孩又笑了一下,似乎觉得锦衣小孩很有趣:“瞧你眼睛都红了,长得这么好看,哭花了脸可不好。”说着从袖里拿出一条手帕递给他,“给,擦擦吧。”
    锦衣小孩不接手帕,反驳道:“我没哭!”
    黑衣小孩向他走近一点,伸手向两边拂了拂他的头发,看到他香粉儿似的脸蛋,忍不住顺手摸了摸,笑道:“小丫头还真倔强,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锦衣小孩彻底被激怒,在脸上擦了一把,握紧拳头道:“我不是小丫头!”顺手向前一挥,向黑衣小孩胸前打去。
    黑衣小孩侧身一躲,却顺势将他双手捉住,锦衣小孩自然挣不开,涨红了脸道:“你放开!否则我会杀了你!”
    黑衣小孩偏不肯放,捉的越发紧了,嘴里戏道:“呦呦,好凶!还会武功呢。”看锦衣小孩仰着白嫩的小脸,细长的眼睛怒冲冲瞪着他,反而觉得十分可爱,竟然着了魔似的低下头,在他水润的唇瓣上香香地亲了一口。
    锦衣小孩蓦地瞪圆了眼睛,显然气急,颤着嘴唇道:“你,你竟敢……”
    黑衣小孩放开他,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坏笑道:“你可别恼――就是恼你也打不过我。”
    锦衣小孩听了,握紧拳头没有动,眼中渐渐镇定,露出些庄严神色,望了他一眼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黑衣小孩咧嘴一笑:“就是那边的隆祥客栈,我还会在这里住几天,你要想知道我名字,明儿咱们还在这里会面吧。”
    锦衣小孩低下头:“嗯……”眼角一扫,却看见有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人在对岸,慌忙又抬起头道,“那你明天一定过来。”说罢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黑衣小孩一把将他拉回来,眨巴着眼睛道:“说好了,我在这等你。”锦衣小孩哪顾得回答,急急点头,甩开他的手,转身跑下石台。
    黑衣小孩看着他远去,一双黑色的眸子晶亮,笑得十分开心。那孩子抬头看看蒙蒙的细雨,从容拂了拂衣服,向隆祥客栈旁边的一座小小楼房走去,那门楼上大书几个字――“昌顺”客栈。
    隆祥客栈的掌柜做梦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即使曲意逢迎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见到这么多的官兵闯进自己的店铺,还是心惊得两腿发软。过不多时,从门外直走进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这孩子衣饰华丽,容貌十分清秀,却带着一脸气急败坏的神色,他在大厅中央一站,冷冷扫视了一下,挥手道:“给我搜!”声音虽然稚嫩,却自然带着一股凛然气势。
    那些兵士都露出痛苦为难的神色,一起望着孩子身后那位将领打扮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无奈地叹口气,走到孩子身边微微弯下腰道:“殿下,不知道人家姓名怎么搜啊?”
    那孩子细长的眼睛一闪,冷冷道:“看到十几岁模样的都给我搜出来!”
    中年将领委婉劝道:“殿下,咱们虽然有理,可也不能不问罪名,见到谁就抓啊。”
    孩子眯起眼睛:“以下犯上,冒犯皇子!这罪名还不够大?”
    中年将领听了,料想小孩子家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定是殿下跟人玩耍玩输了,气不过。故意面露难色道:“可是殿下连人家是怎样欺负了你都说不清楚,空口无凭,这也难定罪呀。”
    那孩子气得涨红了脸,厉声道:“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中年将领无奈一挥手,官兵们鱼贯进入客栈后院。那孩子找了把椅子坐在上面,轻轻扣着椅背。他那日回去之后没能逃过一场训斥,又因为生病禁足宫中,多少天来忍气吞声,总想着一雪前耻,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出宫,立刻前来抓人。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果然抓来了不少孩童,那孩子挨个审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低声自语道:“难道走了?”
    他仍不甘心,随即吩咐:“你们到附近的几家客栈搜搜,一起带过来见我!”
    官兵们正要出门,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门外道:“都站住。”
    那小孩霍地从椅中站起,只见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将军走了进来,走到小孩面前拱拱手:“见过二殿下。”
    那小孩皱眉道:“宋将军你不是去接人了么,怎么来了这里?”
    宋师承微微一笑:“臣已经接来了,他正等着见殿下呢。”
    那小孩脸色越发难看:“就是那姓宗的么?”
    宋师承忙道:“殿下可不能乱说,这位宗道人连皇后娘娘都对他十分敬仰,殿下马上要拜他为师的。”
    那小孩道:“那好吧,我办完这件事就回去。”
    宋师承问道:“殿下不是已经搜过了么?”
    “没有搜到,正准备到附近的客栈找找。”
    宋师承装作没听见,劝道:“二殿下别闹了,臣还有要事在身呢。生了这些天的病,又偷偷跑出来,不怕皇上又生气?”
    那孩子不满道:“我没有闹!”
    “好好好,臣留下他们继续找,殿下先随臣回去吧!”宋师承不由分说抱起那小孩走出门去,任由他挣扎呼叫,翻身跃上一匹青鬃俊马。宋师承一走,后面的官兵哪还会找什么人,马上班师回营去了。
    远远传来那孩子恼怒的声音:“宋师承,你敢欺上!”
    南越二皇子的复仇计划就此无疾而终……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同学不堪回首的过去,其实人家自己早忘了……
    被小决同学猜中了鸟,其实这个第一章的时候有那么点铺垫说
    自己也觉的真是俗啊俗,权当饭后点心吧看看玩玩就好啊
    两个满腹心计的小孩,我问了好几个朋友,居然都说喜欢,无语了……
    第十五章 不留余地
    江原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轻声道:“隔墙有耳……”
    我抬脚踢他:“混账!你先将我放开再说!”
    江原仍是埋头在我肩上,低声道:“先别动!”反而将环在我腰上的那只手紧了紧,轻声一笑,“你再乱动,我就受不了了……”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我不由恼羞成怒:“你!”
    “嘘……”
    画舫轻摇,我能听见船下流水的声音,却不知行到了何处。舱房中烛光微晃,江原深黑的眼眸闪着奇异的光,他一只手仍按住我手腕,另一只手却拂开我脸上发丝,顺着我脸颊轮廓轻轻抚摸,动作异常温柔。
    等他手指滑到我颈间,我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狠狠盯住他,从牙缝里警告他道:“你不要给我过分!”
    江原手上顿了顿,低低一笑:“你这双眼睛,真是……”手却继续向下摸索,摸到我腰间时,扯住我衣带轻轻一拉。
    真当本王爷好欺负呢!我忍无可忍,再不管有没有人监视,拼尽全力把江原推开,谁知这混账也下了力,反手又将我勾住,反复折腾了几次,上衣已被他全部扯开。我心里着恼,不由动了杀机,想也不想伸指戳向他双眼。江原吃了一惊,险险躲过,又将我按住。
    只听门外蟋索数声,不久消失。
    江原松开手,翻身坐起,理理衣服笑道:“好险!”
    我阴沉着脸起身:“江原!你什么意思?”
    江原看看我,手指了指自己下面,轻轻一笑:“有反应了,怎么办?”
    我一拳轮在桌上:“江原,你不要惹恼了我!”
    江原冷冷一笑:“怎么,这就想杀我?不过逢场作戏,何必这样认真?我只是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跟到了这里,为了掩人耳目,只有出此下策。”
    我狠狠道:“那也不必非用这种方式!”
    江原瞧了瞧我,好像突然没了脾气,笑道:“对不住,一时情急。”又扔给我一条手巾道,“你脸上都花了,不如擦掉算了。”
    我哼一声,拿过桌上一只银盘举在面前,果然因为出汗弄得脸上伪装有些不均匀,拉过巾子蘸水擦了擦,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我没好气的将盘子一扔,站起身开门。
    却是鸨儿春风满面走进来,边走边道:“呦,二位公子这是吵什么?连奴家在外面路过都听得担心了。要不要我亲自为二位挑几个姐儿?”
    我冷冷道:“不用!妈妈还是出去吧。”
    那鸨儿拿眼把我瞅了几下,仿佛马上察觉到什么,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忙忙的转头向江原道:“公子爷,您看我这没眼的!竟不知道您们正在尽兴,真是该死!您不用理我,就当我没来过!”
    我瞪着那鸨儿,面无表情道:“妈妈走好!”
    江原笑道:“妈妈不必自责,我们不过坐着闲聊。”
    一听江原话里没有责怪的意思,鸨儿居然高兴了,又奉承道:“也难怪公子爷看不上我们这里的姑娘,这位相公生得这样俊俏,真是比我们的姑娘还要水灵呢……”
    水灵……又是水灵!我气得脸颊发烫,向那鸨儿吼道:“快滚!不滚我杀了你!”
    大概我脸色确实可怕,那鸨儿一脸惧色,慌慌张张退出了舱房。
    我气冲冲转过身,却看见江原将手支在桌上瞧着我笑,我正打算损他几句,他却先吐出天崩地裂的一句话:“我还没碰过男人,不如干脆做了吧,怎样?”
    我脑中“嗡”的一声,两手打着颤,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我不好男色!”
    江原耸耸身子,唇角弯弯一笑:“我也不好男色,可是我也拿那里没办法。”又别有用心地上下打量我一通,“别说,子悦,你这样子还真是撩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我彻底崩溃,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眼前一阵阵发黑,颤声道“你……你!”
    平生最恨被人这般调笑。初从军时,凡有兵士直着眼睛看我,哪个不被我军棍伺候打得死去活来?这十年之中,越凌王勇武威名传遍军中,谁敢说一个不服?江原江原,你今日用我生平最忌讳之事来招惹我,休怪我翻脸无情!
    这么想着,我一步步向江原走去,都说眼睛可以反应内心,我此刻心中如此愤恨,应该是十分骇人。江原本来还在笑,渐渐地表情僵在脸上,他飞快站起身,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来。还没待我有何动作,他已经牢牢抓住我。我大惊,想要反击,却怎么也击不准,朦胧感觉到江原扯着我的身子飞速向地上滑去。一瞬间脑中模糊,我只知道这次是彻底栽了……
    我横躺在地上,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身体随着地板上下摇晃,我感到自己还在画舫上。有亮光从上方透过来,我使劲动了动眼睛,听到有衣物摩擦的声响,微微睁开眼,看到一抹蓝色衣摆晃来晃去。
    我想了想,猛地坐起身来,定睛四看,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宽敞透亮的屋子,精雕的床栏,朱漆的桌椅,精致而娴雅。
    江原转过身来,看到我,静静道:“醒了?可以再躺一躺。”
    我一时脱力又跌回床上,盯着头顶床帐问:“我怎么在这里?”
    江原走到床边,头微微向我低下来:“你昨晚昏倒在画舫上,没有郎中,只能把你送回来。”说完又讥讽地一笑,“你可真重,倒下去的时候我那样用力都扶不住你。”
    我冷冷道:“我是问,我怎么在这里?这是你的房间。”
    江原反问道:“不在我房里,难道要我到你那小房间中等你醒来?”
    我冷冷一笑,这话与在船上时如出一辙,可真够不要脸的。既然他自己高兴,我索性便睡个舒服,翻个身,又面向里合了眼。
    江原竟没有发怒,只道:“不要睡过去了。”便没再说话。
    过不多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在房外回廊上响起,先是武佑绪急切地低声道:“太多了,十两吧。”
    接着是凭潮坚决的声音:“二十两,一文也不能少。”
    武佑绪软语相求:“凭潮,咱们平日都是好兄弟,我托你帮子悦熬药,总不能收跟别人一样的钱吧?”
    “三十两!”
    “二十两。”
    “就这么定了。”
    我合着眼睛只听得好笑,过了一会,房门响动,他二人轻轻走进来,都问道:“醒了么?”
    想是江原点了头,凭潮走到我床前叫道:“凌公子?我来替你把脉。”
    我懒懒翻过身,伸出一只手,凭潮搭在脉上按了按,皱眉道:“好些了,喝药吧。”
    我瞥眼见武佑绪正满脸焦急地站在一边,故意道:“一碗二十两呢,我可不敢喝。”
    凭潮端了碗塞在我手里,似乎憋了一肚子气:“他付他的,你爱喝不喝。倒是你跟我说说,怎么出去一天就弄了个急怒攻心,横着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医术有问题呢。”
    武佑绪插进来道:“昨晚可真把我们吓坏了,本来以为你底子好不碍事,哪想到这样。这下好了,哪里都去不了了。公子急得一夜没合眼……”计划好的事不能实现,他自然着急。
    我冷笑两声,没有说话,仰头将一碗奇苦无比的草药喝下,又回去躺着。
    武佑绪半句话憋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江原道:“我在这里,你们都出去吧。”他二人听了不敢多留,都急忙出去了。房内又变得静悄悄的,好像根本没有人在这里。
    隔了一会,只听江原道:“你若生气,就直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你要什么赏赐作为补偿,只要我办得到,都会给你。”
    我哼笑一声。
    江原又沉默了一会,踌躇道:“昨晚那些探子是冲我来的,一时情急没想太多……”
    我翻过身来,冷冷看着他:“这话燕公子昨晚已经说过了。”
    江原面色渐渐冷下来,沉声道:“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不是存心害你,也不知道你这样在意。”
    我冷然笑道:“你倒是想害我,可你害得了么?”
    江原脸色冰冷:“你什么意思?”
    我闭上眼睛:“没什么意思。不过我都想好了,等与你去探过太子府,我就离开这里,什么越凌王太子都与我无关,从此咱们毫无瓜葛,燕王殿下您另请高明罢。”
    江原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冷冷道:“你现在是通缉要犯,不怕我将你身份告诉南越官府?”
    我勾起嘴角:“你说越凌王是对一个刺杀未遂的小小刺客感兴趣,还是对你这微服潜入南越的堂堂燕王殿下感兴趣?你愿意在战场上杀了越凌王,他是否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在战场上再见到你?”
    “你……”
    一只手蓦然抓住我手腕,我仍是闭着眼睛:“江原,我敬重你是北魏燕王,可不代表我就喜欢受你摆布,你不是刚刚说过么?只要你办得到,什么都可以赏赐我,难道现在要出尔反尔?”
    江原慢慢放开我,冷笑道:“凌悦,你果然心机很深。我只后悔一时说错了话,钻进了你的套子。只是我明白告诉你,你若以为我要你为我刺探消息是一心害你,那你便错了。”
    我淡淡道:“殿下言重了,子悦并没有什么套子。殿下胸怀天下,自然不屑害我,更不担心我这小小角色会坏你的大事。”
    江原牙齿咬得格格响:“好,好!你这句话一说,我连强行将你留下都理亏,更找不到理由杀你了。”
    我回道:“殿下又错了,殿下若要杀我,当然什么理由都找得到,只是相信殿下不屑做那背信之人。”
    江原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酷语调:“你要走便走,犯不着为我罗织罪名,难道我还求你留下不成?”他霍然站起,袍袖带起一阵凉风,冷冷道,“既然你要走,太子府也不必去了,现在走岂不更好?”
    我知道他望我的眼神一定是锐利如刀,可惜我躺着看不见,笑笑回道:“既然我答应过殿下,便不能食言。”
    江原走了几步,凉声道:“凌悦,好算计!我竟猜不出你的心思!”
    我平静道:“明日我要回表兄处将养几日,殿下不用猜疑,太子设宴那天我自然会去。”
    房门很响地关上,透着阳光的窗棂处群尘乱舞,我抬头看着,淡淡一笑。没想到三言两语便激他生了气,我心里大大畅快,自己反倒不那么生气了。回想我从军十年,少有恼怒难抑的时候,即便是有也多数做给人看,昨夜居然一时激愤,没有把持住心思,真是大不应该。与江原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不管哪一天,总要讨了回来。虽然他一心杀越凌王,又存心利用凌悦,却也对我不错,若不离了这里,我还真是不忍下手。我在脑中盘算了一下,既然他要对皇兄施什么计策,我也该去走一趟才对。
    哼,他能随时改变计划,我就不能么?
    为了养足精神,我霸占江原床铺又睡了一整天,次日起床,头重脚轻地到挨个到各人房中道别,我猜程雍知道了一定十分高兴。不料人没见全,江原干脆避而不见,程雍与凭潮扬尘落烟等人也不见了踪影,只有荀简和卫文有些担忧地与我道别,武佑绪一直将我送到刘恒家门外,却坚决不肯进去。我想他大概心中有愧,便没有勉强。
    刘恒见到我后劈头就是一句:“就知道你扮下人扮不长,瞧你那一脸受委屈的样儿!”
    我绷着嘴不说话,要让他知道我怎样被人戏弄,这面子就丢尽了。我让刘恒备了马,去凌王府待命,自己另换了一套衣服进宫去见母后。
    玉清殿里仍是烟雾缭绕,伴着低低的吟诵声,母后白衣素颜,轻挽云髻,手中握着一串佛珠,闭目坐在蒲团之上。看着她端庄闲适的神情,好像一切急躁情绪都随之散去。我不由轻轻微笑,低唤道:“母后,孩儿回来了。”
    母后慢慢睁眼,见是我站在面前,秀丽的容颜瞬间有了光彩。我不由神智一摇,几步扑到母后怀中。母后轻抚我面颊,温柔道:“瘦了……”
    我笑道:“哪里,是孩儿结实了。”
    母后轻轻责怪:“还没有?看这脸都只有巴掌大了。”自己说着又忍不住一笑,“回来就好,以后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与公主好好过日子,别再理那些边疆战事了。”
    我笑道:“瞧您说的,我是武将,怎能像文臣一般窝在朝里?”
    母后搂着我的手臂突然一僵。
    我继续道:“这北魏公主么,我从心里不想要,父皇居然不商量一下就让我回来成亲,孩儿心里可委屈呢。”
    母后放开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可千万不要有恼恨父皇之心。如今北魏与咱们成了亲家,边关也该安定了,那些战场上的血腥之事不要再操心。”
    “母后你不知道北魏野心有多大,以后他们手段多着呢,这门亲事可不简单。”
    母后淡淡道:“凭他多大野心,也与你无关。我儿只要过得好好的,别去想那些。”
    我故作忧愁道:“现下想要孩儿过不好的大有人在呢,您在宫里也不多去父皇那里为我说说话。皇兄有银妃撑着,三弟也有徐美人帮着,反倒是孩儿枉为正宫嫡子,却连个帮着说话的也没有。”
    “说什么?你安分些比什么都强。”母后突然严厉起来,看着我道:“彦儿,你十岁离宫时,母后是怎样嘱咐你的?”
    我不明所以,嘴上仍是答道:“母后要我好好跟师父学艺,不能将自己当做皇子娇惯,也不能沾染骄奢习气。”
    “那你为何不好好学艺,不听师父劝阻,执意回来?”
    我心中有愧,低声道:“那时我国兵力正在全力对付蜀川,边关无人,父皇命我回来解他燃眉之急……”
    “你回来连破敌军屡立战功,威信一日高过一日,结果朝中立长立嫡争执不下,你高兴了么?”
    我低声道:“可孩儿只想为国分忧,并不想争权夺位……”
    母后长叹一声:“但别人又怎会信你?再说做到这种地步,就算你不想争权难道能由得你么?彦儿,母后见得多了,什么国家、权势,一死皆休。母后只盼你获活得平安快乐,并不敢期望别的。”
    我只得道:“是,孩儿知道了。”
    从宫里出来,我没法高兴起来。别人生怕自己儿子做不了皇上,母后却生怕我卷进宫闱之争,其实若有她竭力支持,我现在的处境岂会这样尴尬?苟且偷安的生活,却也不是我想要的。十年来浴血疆场,虽然时常受到生死威胁,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争权夺位么?哼,也只凭他去了。
    想到这里,豪气顿生,我挥手扬鞭,不久来到王府,接着飞身下马,快跑进后院。刘恒在前院见了我,跟着跑来,口中道:“殿下,不用急成这样吧?”
    我道:“严伯呢?把他叫来我房里。”
    我料想那替身还住在我寝殿里,不假思索走了进去。果然见一个瘦长的人影,正坐在窗边看书,他松挽着头发,脸色仍如那天一样苍白,见我进来,吃了一惊,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地上。
    我看到他身上穿着我的家常衣服,微微一笑,走过去拾起那本书放在桌上。
    那人两道清秀的眉毛微拧着,细长的眸子里闪着惊疑不定的光,却坐在椅中没有动。我在他对面坐下,抬眼道:“怕我么?”
    他极力避开我的眼睛,勉强道:“草民不知凌王殿下驾临,有失……有失远迎。”
    我玩味地一笑:“你叫什么?家住何处?”
    他眸子一黯:“草民无名无姓,也没有家。”
    我瞧着他笑:“你倒是看得起我,这样的谎话也敢拿来骗我?”转头见严伯正与刘恒一起走来,我抬高声音向窗外道:“严伯,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家中情况如何?”
    严伯匆匆走进来:“回殿下,此人名叫关慕秋,就住在京郊,洪嘉二十年中过秀才,家中还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是否为太子爪牙还不清楚。”
    关慕秋听严伯说着,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放在膝盖上,握住又松开,渐渐地面如死灰。
    我又问他道:“太子是怎么找到你来顶替我的?”
    关慕秋苍白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咬紧了唇不说话。
    刘恒早忍不住,跑过去扳过关慕秋的脸左看右看,又转头看看我:“啧啧,殿下,他还真像啊,特别是这双眼睛。”
    我扳下脸:“胡说!”
    “不过就是没神采,也太瘦弱,瞧这下巴尖的,这手都跟鸡爪子似的,哪能跟殿下的神武威猛相比?”
    我不理刘恒,继续对关慕秋道:“我本无意为难你,可惜你却是太子的人,我不能留你。”
    关慕秋凄然笑了一下:“我既然进了这里,这条命就没打算留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恒忙道:“杀不得,杀不得,不如给了下官。”
    我横他一眼:“给你做什么?此人留不得。就算将他送回太子那里,也不过是一般下场,还不如在我这里来的痛快。”
    转眼瞧了下关暮秋,只见他面色僵冷,目中幽黯无神,显然生志已消。如果他是太子爪牙,决不会听了我的话后这般表现。我慢慢试探道:“你就要死了,可想念你的妻儿?”
    关慕秋削瘦的身子微微颤抖,涩然道:“想有何用?凭她们自生自灭去吧,来日一样在奈何桥上相会。”
    我笑:“你倒想得开,不过万一你的妻子没了你的保护遭人凌辱怎么办?你的女儿没了父母被买入青楼为妓又如何?她们生前若受尽折磨,你死后还有何面目与他们团聚?”
    关慕秋本来无神的眼睛蓦然射出仇恨的光芒,他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好像坐着不足以泄他心中悲愤。他盯住我声音哽咽:“你们答应过只要我在这里,就好好安置我的妻儿。你……你怎会如此狠心,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笑笑,若无其事道:“你的妻儿被太子软禁了,对不对?”
    关慕秋呆住:“你,你怎知道?”
    我苦笑一下:“猜想而已。看你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我实话告诉你,太子一心与我做对,所以趁我不在找了你来顶替我。现下我回来了,他一定会杀你灭口,连你家中妻儿也不会放过。只要你跟我说实话,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一定救出你的妻儿,保她们平安,如果条件允许,还会让你与她们团聚,怎样?”
    关慕秋迟疑地望向我:“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骗我?”
    我哼一声:“你若不合作,我也只好杀了你,你妻儿的死活也与我无关。”
    刘恒一把将关慕秋按回椅中,气冲冲向他道:“你这么个人,怎么傻成这样?你当他是谁?咱们南越凌王!你没见过他行事也该听过他威名,他会骗你?”
    关慕秋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颤颤看着我道:“你要我怎么做?”
    我向严伯指了指道:“你从现在起你要真的扮成我,听这位大伯指导,有多像学多像,最好叫别人认不出来,我不在的时候也能替我说说话,现在就学起。”
    我向严伯点点头,拉着刘恒出了寝殿,向他道:“明日太子设宴,我要提前走一趟。然后易容进去,你在外面接应我,就说我是你的随从,我要去跟那些魏人会面。”
    刘恒怪笑道:“殿下,您还扮下人扮上瘾了,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
    我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刘恒煞有介事追问:“殿下,是不是那天那个武什么的?”
    “乱讲,他是男的!我还说你看上那个关慕秋了呢。”
    刘恒笑得酸溜溜:“那姓关的还真好骗,模样也成,只要略施小计,嘿嘿……可惜他在我心中比不上殿下的万一。”说着故作惆怅,“唉,要是殿下也这么好骗,能让臣……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干呕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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