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迷醉的表情难道是在看韩梦征?
    “呵呵,这位韩大人可真是有趣,听说前几日被晋王奉为座上宾,晋王为表诚意,还特意请了几位学富五车的翰林学士作陪。谁知这位特使大人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当场将几位学士的成名之作批得体无完肤,弄得他们个个脸色乌青。后来翰林们群起发难,可惜不管联诗还是对句,统统都被韩梦征压了一头,唉……真是惨不忍睹。”
    我想象席上情景,笑出声来:“魏人长于武技,与江南士子比才情,确实有些勉强。”
    江容一本正经地表示同情:“二皇兄马屁拍错地方,还闹得翰林院不快,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我大笑,接着问:“那他怎么又会跟燕王去乐坊?”
    江容仔细瞧着我,清了清喉咙道:“听完你就笑不出来了。这叫凡事总有相生相克,这位特使虽然瞧不上咱们魏国学士的文采,可是对燕王却偏偏另眼相待,见了他眼睛都是直的。请燕王陪伴去乐坊的事,自然就是他向皇上提出的。说实话,皇兄仪表堂堂,本就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兼之气质与南人大不相同,让这韩梦征惊为天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不屑:“那你呢?”
    “我做向导。”江容苍白着一张虚浮的脸,得意地笑道,“自从皇兄遇见你,连女色都不近,更别提去烟花场所了。放眼朝中,洛阳的乐坊酒肆秦楼楚馆,有谁比我更了解?”
    我脸上一抽搐:“没人。”心里补充道没人有你这样玩命。
    江容继续心怀鬼胎地笑:“不想这么一去,却瞧见你和那胡人站在楼下。我当时脱口赞了一声‘美’,别误会,赞的是杨花,想不到皇兄却以为在说你。你不知道啊,皇兄当时看你随那胡人离开的表情,好像怀里宝贝被夺走似的……哎呀糟糕!”他忽然拿扇柄一敲头,有些故作惊慌道,“现在坊间传言都说燕王始乱终弃,为皇位抛掉相好。现在你出了这种事,日后风向岂不是变成你坐上高位后一脚把燕王蹬掉,转而去勾搭新人了?”
    我冷笑:“我不一直是以色事人的祸害么,何时变成燕王相好了?难道地位一变,世人眼光也宽容了不成。如果与一个男子单独相处便成龌龊,此时我与你又算什么?”
    江容委屈道:“你朝我撒什么气,我只是顺路联想,又非散布谣言。”
    我按住他肩膀微笑:“表弟,你别在意,我又没说自己在乎。传我妖色惑人也好,遭人厌弃也好,就算再加一句借别人攀折富贵、另觅新欢,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庸人陈词滥调的说辞而已。我好奇的是,这些最多在朝廷相关人士中流传的恶意揣测,本不该大肆传播,如何竟被民间谈论得如此煞有介事?”
    江容怒道:“你怀疑我?”
    我抬眼一笑:“我何曾疑你?但世子经常出入喧嚣场所,难道听不到一点风声。”
    江容看看我的眼神,这才认真起来。他谨慎地靠到桌边,朝我伸出两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第三根:“这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便对,也不一定有另一个人参与。”
    我有些惊异:“用这种手段?未免……”
    江容笑:“这叫做水滴石穿。你家燕王娶妃,别以为就你不愿看到,想要从中作梗的大有人在,散布点流言算什么。你死我活的事,别人没见过,你还没见?”
    我默然,好一会道:“有皇上支持,士族争取,燕王自己也不反对,还能用什么阻止?”
    江容低头玩弄自己扇子,悠哉道:“自己想呗,好像你就没娶过妻似的。”
    窗外风起云动,飘来进几滴雨水,我心头随着响起的雷声一震,难道魏国的争位也到了这种地步?连完成江德的宏图大业都等不及?
    江容在我近旁低声道:“皇兄不是你,二皇兄也不是南越太子,再加上一个韩王,这场戏鹿死谁手实在不好说。士族大臣们也不是那样简单,支持哪一方的都有,这次燕王选妃不过一次试水,胜了皆大欢喜,万一太子最后换成别人,那……”他嘿嘿一笑,反而让人听起来满含担忧,“你要知道,登上皇位后,选的妃子可就不止一人了,他完全可以从每个家族都选择一名妃子达到势力平衡。现在抢着做燕王妃,得罪的就是其他两位。”
    他又喝一杯酒,脸色红润起来,手脚并用,游到靠窗的一面,把手肘搁在窗边:“唉,不趁现在及时行乐,腥风血雨一来,再美的杨花都要委地烂成泥喽!”
    我皱眉:“你看得这样清楚,却只是玩乐买醉,预备永远做个局外人?”
    江容笑嘻嘻地把手一摊:“表兄,你我都是一样的,没份去争,至少留个喝酒寻欢的权利。劝你及早放下燕王,做谁的臣子不是臣子呢?”
    第七十二章 人在局中(中)
    我犀利地看他:“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真的出了事情,谁都别想置身事外。你梁王世子本身便是个惹火上身的角色,你不招惹人,自有人找上你。这般放浪形骸又怎样,除非你精尽人亡,大概才能真正撇得干净。”
    江容吓了一跳,窜起来向地上连“呸”几声:“呸呸!你这话太狠了罢!我承认前些日子是被狐狸精们采补得过分,可也不至于就尽了!”
    我冷冷看着他:“你也清楚我不是虚言。”
    江容闷头推开酒壶,自己倒了一碗浓茶漱口,见我表情凝重,眨眼又换口风道:“实话说吧,晋王其实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假,一开口便让人浑身不自在;韩王也不错,可惜跟我同道中人,爱在风月场上寻乐,结果现在还没儿子。其实说来说去,最有资格的就是燕王,你支持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江麟那小子我还是喜欢的,只要他别被人半路坑害了……咦?说到麟儿,他也快从幽州回来了罢,唉唉唉,这个乱劲!”
    我再次听得心惊,江容的言语看似混乱,其实句句在理。也许支持江德立江原为太子的另一重大理由,并不在于他娶不娶正妃,而在于江麟这个更遥远未来的可能继任者。
    江氏皇族第三代直系子孙中,江成虽有两个儿子,却还未知人事,唯有江麟渐成雏形。这小鬼虽然骄傲倔强,但德行尚佳,好处在从小没有得到娇纵,也非愚鲁之子。对这样一个天资可塑的孙儿,江德是没有理由不加关注的,相较之下,别人自然更有理由加以关注。万一有人从此处下手……不论是江原还是江德,大概都无法承受这种结果。
    我转眼看看江容,这个浪荡子总不肯将自己卷入任何是非,可他毕竟是逃不掉了。他的好恶使他对诸人有了不同的评价,这评价已决定了他的选择,只是不容许旁人点透罢了。
    我打开雅间的门向外看了看,见梁王府的护卫还扮成客人在外面走动,便又走到窗边。倚在旁边的江容忍不住问:“你做什么?”
    我朝楼下的裴潜做个手势,对江容道:“我今日还要去见几个朋友,这就告辞了。”
    江容大叫:“你进门的时候还说要陪我回府下棋!”
    不多时,裴潜带了护卫来到门口,我回头笑道:“改日吧。”
    江容发怒:“我还有话还没说完!”
    “可是我要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他踢倒一张木椅,恨恨地道:“凌悦,你这只白眼狼!”
    我笑:“我是有恩必报,梁王府资助天御府大批粮草的事,为兄一定上奏皇上,给你重赏。”
    江容针扎屁股似地尖叫:“你敢!”我含笑出门,却听江容怪声怪气道,“越王殿下,别忘了韩王府之约,小弟盼着再见你。”
    我朝他拱手,带着裴潜出了酒楼,拐进一条幽闭的巷子。巷子很深,深得仿佛没有尽头,裴潜带刀紧跟我,悄声道:“不会错么?”我示意他住口,却见巷子某处的墙壁上开了一道门,几个身穿灰衣的人走了出来。
    我笑起来,快步朝着他们走去,屈涛已经大步迎上来,狠狠搂住我:“兄弟!你回来了!”他连连拍打我后背,接着大笑,“你怎么样?身体全好了?可把你七哥给想死了!”
    我笑道:“全好了!七哥和众位兄弟近来好么?”
    “哈哈,好得上天了!”屈涛放开我,指指自己的衣服,“看这布料,看这针脚!兄弟们可是赚了不少钱!”我大笑。
    四当家梁昆从后面笑着走上来:“老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都进去罢!再说凌九弟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怎么还能没上没下的搂抱?”
    屈涛朝他瞪眼:“丑人多作怪,凌九弟还没跟我亮身份摆谱,你倒先来泼凉水!”
    我问梁四:“四嫂可好么?”
    梁四把我们引进门,喜道:“你四嫂刚给我生了个胖小子。”
    屈涛已经把他挤走:“哎哎,先来后到!凌九弟,你去了燕王府后,不是兄弟们不想去探你,只因跟燕王有约在先,再说咱们干的都是不见光的生意,实在不好抛头露面。”
    我歉意道:“也怪小弟当初寄人篱下,帮不到兄弟们什么,又听说你们混得不错,便也没有特意寻你们。”
    屈涛拍我道:“都别提了,过去了!好在咱们兄弟都混得不错,最近你的事全城都知道啊!”他说着又大笑,“没想到我屈涛撞了大运,捡回公主的儿子!听说你已经是王爷了,什么日王还是月王?”
    我笑:“七哥,是越王。”
    “差不多嘛!这后面的都是你的随从了?”
    “是我的贴身护卫。”我拉来裴潜,“这是我的小兄弟,屈七哥还记得当初在洛阳监狱事么,我们那个时侯认识的。”
    屈涛看了看裴潜,突然郁闷:“这小子我不喜欢,太俊了。”
    梁四凑过来挑拨:“你是说凌九弟不俊?当初你欢喜得藏了那么久,难道在你眼里凌九弟不是最俊的?”
    屈涛把他骂走:“去你娘的!凌九弟是俊,可他现在是王爷了,一般姑娘们不敢高攀,这小兄弟年龄又小,还长得好,又不是王爷……”
    梁四冷笑:“你嗦什么!直说你怕小鱼被抢了去得了!”众人一阵哄笑。
    我也笑道:“小鱼是个好姑娘,跟七哥很般配,小弟看得出她喜欢你。”
    “真的?”屈涛兴奋得搓手,“她前几日还给我绣了个荷包呢!”
    我转向梁四:“我走后,海门帮是怎么安排的?请四哥据实告知,让小弟心中有个数。”
    梁四立刻肃然道:“不瞒九弟,公孙老大遵照与燕王约定,带着帮内大多数弟兄重返东海。燕王也依约给予了大量资助,这一年帮内十分兴旺,只靠着往来贸易,生意就翻了几倍。新招募了三千名兄弟,由陆十弟,也就是燕王指派的扬尘负责训练,实力已经渐渐能与淮水帮抗衡了。”
    “洛阳留了多少人?”
    梁四不好意思地笑,表情看上去更加可怖:“我舍不得老婆孩子,七弟舍不得小鱼姑娘,我们就留下来继续这边的生意,同时也帮那边运运物资,打探消息。”
    我挥手让裴潜带人出门把守,道:“四哥想办法帮我跟公孙老大联系罢。我从现在起负责东海水军,你问他有没有兴趣跟水军做生意,小弟绝不会让他吃亏。”
    梁四想了一下:“自家兄弟好说话,只是不知燕王――”
    我笑道:“我为皇上办事,燕王也是,他不会反对。再说他的辖区内又没有水军,不会有什么冲突。”
    梁四拍板:“好,我马上给老大传消息。”
    屈涛插嘴道:“现在九弟也是王爷,跟燕王平起平坐了,公孙老大就算不看兄弟情谊,也不能不买月王的帐吧?”
    梁四谨慎道:“我们只负责传话,这个还要看大哥的考量,那边的生意我们并不清楚,具体的事还是九弟跟他谈比较妥当。”
    屈涛道:“大哥要不答应,我们替九弟求情!”
    我向他们分别抱拳道:“小弟先谢过四哥和七哥了。”
    跟我回到王府,裴潜很兴奋,他道:“凌悦,原来你连江湖上的人也认识!其实我过去很羡慕那些仗剑江湖的侠客。”
    我瞥他一眼,小畜生兴趣还真多。于是跟他解说:“江湖人也分很多种,我认识的那几位不是侠客,是专做特殊生意的帮派。”
    “什么生意?那大个子说不见光是什么意思?”
    “赚钱的生意。”
    小畜生一脸不满:“又应付我。”
    我摸摸他的头:“倒卖不被官府允许的东西,懂了?以后再细说。”
    果然江容消息灵通,韩王府的王管家已经在偏殿等侯多时,他亲手向我递上一张请帖,恭恭敬敬道:“我家韩王殿下请越王殿下务必赏光。”
    我打开请帖问:“还有谁?”
    “这是家宴,除了皇上和皇后、贵妃会来露一面之外,只请了几位王爷和他们的亲近家臣,还有江小侯爷,南越特使韩大人。”
    “韩梦征?”我挑眉笑道,“既然是家宴,为何还有外人?”
    “韩大人是贵宾,因此被特许列席。”
    “还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求呢。”我嘀咕一句,对王管家道,“请转告韩王,本王承蒙厚爱,一定准时赴宴。”
    四月正是牡丹香满洛阳的时节,因此韩王举行的这次宴会便叫“赏花会”。
    初听到此名我很是恶寒了一阵,不想来到韩王府后,却被震撼了。韩王府的牡丹不是种在盆中,也不是三五一簇,而是洋洋洒洒栽满了整个花园,此时红、白、紫、绿各色花朵齐齐开遍视野,望去仿佛落了一地的五彩祥云,娇艳夺目、姹紫嫣红,竟令人不禁生出山河大好的感慨,就连跟来的裴潜也看得不住咋舌。
    我站在花园中一处凉亭里,放眼极望:“想不到韩王还有如此雅兴,更想不到北地竟有如此风光。”
    江进在我身边得意地笑道:“洛阳人极爱牡丹,以养花赏花为乐,所以凡言语中独称‘花’,必指牡丹。你看我园中牡丹如何?”
    “洛阳牡丹甲天下,果然不负盛名!”
    我还没有张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十分耳熟的赞叹,江进早已迎上去:“韩大人到来,小王寒舍蓬荜生辉啊!”
    韩梦征仍是穿着清凉雅淡的纱衣,微风吹拂下,衣摆缓缓浮动,仿佛行走在云雾里。然而他在一片绚烂的花丛中经过,倒显得他更像一抹清淡的浮云。他微微地笑:“多谢韩王相邀,不知道燕王到了没有。”
    江进眼睛盯在韩梦征若隐若现的胸口,似已对他的态度有所习惯,颇自然地笑道:“既然韩大人来了,皇兄应该很快就到。韩大人不妨在这凉亭中等候,小王去去就来。”他说着向前殿方向走去。
    韩梦征又笑了笑,走进凉亭朝我拱手:“越王殿下也来了。” 说罢站在凉亭一侧,漫无目的地负手远望,仿佛满园牡丹尽在他的眼底,却入不了他的眼中。
    我努力在脑中搜寻他的面孔,仍是一无所获。
    韩梦征忽然一笑:“凌王殿下真的记不起下官了么?”
    我并不意外他会开口,直视他道:“你在南越曾见过我?”
    韩梦征转身朝向我,那种睨视的眼光不知何时收敛,变得温润起来:“殿下不记得了么?很多年前,你刚刚封王不久,有一群新科进士前去拜访,你设宴款待,席间与我们纵论天下大势。我们之中很多人比你年长,却都被你的远见卓识所折服。彼情彼景,梦征至今牢记在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
    第七十三章 人在局中(下)
    我缓缓转动眼眸,视线扫过茫茫花海:“你虽记得,我却忘了。如今的越王已经与南越凌王不再是同一个人,韩大人,你也忘记罢。”
    韩梦征微微叹了口气:“既已不是同一人,越王又何须在意梦征记得。”
    我淡淡一笑:“那你也该记住,你应称呼我越王,不是凌王。”
    “下官明白。”韩梦征怅然道,“恭喜越王殿下亲人团聚,在魏国大展鸿图。”
    “多谢。”
    韩梦征良久不语。一只彩色的蝴蝶从花丛中飞来,落在凉亭的栏杆上,他伸出手指,捏住了蝴蝶斑斓的翅膀:“殿下,您觉不觉得江南的景色与这只蝴蝶很像?笙歌、流水、才子、佳人,一切都是那么繁华绚丽,可是禁不住严寒的摧残。”
    我眯起眼,看着他手中的蝴蝶,没有答话。
    “下官来到洛阳后,这样的感触更深。魏国就像刺骨的寒风,嗜血的野兽,没人能阻止它侵袭一切的强大意念,而南越却在歌舞升平中逐渐沉溺。如果殿下还在,朝廷重臣中也许还能留有一丝血性,可惜……”他停了停,又黯然道,“虽然殿下如今决定身事北魏,毕竟还是南越嫡系皇子,难道忍心江南的锦绣春色被北地寒流践踏殆尽?”
    他的睫毛低垂,好像蝴蝶的触须一般轻颤,衬在他白净的脸上,有种令人不忍加以拒绝的脆弱之感。我心里不由轻叹,不知道这样的神情江原有没有见过。如果文弱也算一种魅力,那这魅力已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走近韩梦征身边,微微低头,在他耳边道:“你是太子的人,你来魏国,难道只是为了劝说我这些么?”
    韩梦征答得十分平静:“太子的人为何不能是朝廷的人?下官来魏国,是代表南越朝廷。”
    我点点头,笑道:“也许。不过,南越不是柔弱的蝴蝶,只是外表美得像蝴蝶而已。韩大人,有时候柔弱也是一种武器,不是么?”
    韩梦征抬起眼眸道:“殿下恨太子,还是也恨皇上和整个南越?”
    我嘲弄地笑:“难道不是整个南越都更加恨我?恨不得我死了罢!”
    韩梦征不语,他把蝴蝶弹走,看上去有些伤感。
    我口气软下来,尽量真诚地劝了一句:“洛阳虎狼之地,不适合久留,奉劝韩大人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韩梦征悠悠道:“殿下,恕梦征不能听从。于公于私,下官暂时不想离开。”
    我面色一变:“你明知道晋王与太子交好,却又当场给他难堪,如此明目张胆纠缠在燕王身边,难道不怕太子和晋王追究?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挑起燕王和晋王的冲突罢?”
    韩梦征笑了笑:“下官不只要效忠太子,也要效忠朝廷。太子与谁交好,不代表下官就必须奉承谁。燕王殿下是梦征仰慕的人,仰慕之情不亚于对当年的凌王殿下。于公,我必须留在这里等待称帝大典结束;于私,能这样时常与他相对,或可了去梦征心中遗憾之情。”
    我记起他当日第一次见到江原的失态,不由惊诧:“你真的对燕王……”
    韩梦征看向远处,眼神忽然又飘忽起来,声音梦呓般低下去:“过去我以为凌王殿下已是男子中的极品,可是那日见到燕王,才明白世上还有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极致。那样冷酷、那样刚强,眼中透出的睿智,让人感觉深不见底。越是深不见底,越是无法抗拒地想要接近……”
    我顺着他目光望去,居然真的见到江原从远处走来,身边跟着程雍和李恭时。看着他们走近,韩梦征脸上不由自主地微笑,又似乎带了一点忧伤,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完全不像在作伪。
    我纳闷,怀疑韩梦征中了某种咒语,或者被谁下了毒。为什么我第一次看到江原,没看出什么睿智刚强,只觉得那张臭脸可厌。而且江原的心思明明已经写在脸上,整天带着“野心”二字满世界招摇,难道韩梦征竟然看不出来么?
    江原似乎是听从了韩王府侍从的指引,也向这边走来。原本在亭外四处乱走的裴潜见是他们,立刻紧张地跑到凉亭台阶下,规规矩矩地站好。程雍和李恭时都在亭外站住,江原则很快走进亭中,打量我一下,笑道:“越王殿下来得这样早。”
    我道:“比你早到一步。”
    他走到我近前,歪头跟我咬耳朵:“宇文阿干给你唱了多少首歌,让你陶醉到让他抱上床。”
    这混账到底派了眼线!我恨得差点当场发作,咬牙低声道:“不及你听人弹曲听得陶醉!”
    江原轻笑:“许你被人爱慕,不许我受人爱慕?”
    我牙齿咬得格格响:“你选妃子还忙得不够?有空沾花惹草,到处管别人闲事!”
    江原假装惊讶:“原来越王不知道么,我的王妃已经选好了。”
    我有些狰狞地笑:“何时让我见见?”
    江原已经转向韩梦征:“韩大人也早来了。”
    韩梦征原本在凉亭另一边盯着他发呆,听到他问候,猛然回神,神色异常谦逊:“殿下只叫下官梦征就好。”
    江原笑:“好,梦征。你第一次观赏牡丹,要不要本王为你解说一二。”
    韩梦征眼睛里雾气蒙蒙,温润得像要滴出水来:“下官求之不得。”
    江原对我一笑:“越王殿下,等宴会上见罢。”
    他说着带了韩梦征扬长离去,程雍也紧跟他而去,只剩李恭时匆匆对我施了一礼,小跑着跟上。我气极,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却被裴潜跑上来紧紧拉住。
    我恨得回头就骂:“小崽子,你吃里扒外?让我去看看这混账在耍什么花招!”我正想摆开他跟过去探究竟,却见小畜生神情与平时大异,一副又恨又怕又吃惊的样子,立刻问,“你怎么了?”
    裴潜脸色发青,似乎不能置信,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气息却十分急乱:“他!他不是死了么?你说的!”
    “谁?”
    裴潜嘴唇颤抖,满脸的厌恶仇恨之情,似乎再多说一字也是耻辱。
    我抬头,看到江进正领着江成一行人走进园中。江成身边带了五六个亲近的家臣,其中一个面色阴郁,竟然是孙膺!我全身也不由一僵,他没死,他怎么还没死?
    江进爽朗的笑声传来:“二哥姗姗来迟,我还以为你要与父皇一同来呢!”
    江成微笑着答了一句话,江进哈哈大笑。我眼睛望着他们,然后拍了拍裴潜的背,示意他镇定下来。
    江进走进凉亭笑道:“人呢,怎么只剩表弟一人了?刚才大哥不是到了么?”
    我先叫了江成一声“二哥”,才漫不经心地回江进道:“他带韩特使逛园子去了。”
    江进顿足道:“大哥好不厚道,牡丹花下还要独享美人,置我这主人于何地!”
    江成微笑:“韩特使自己要去,你又管得了么?”
    江进眼珠一动,亲热地搂住我:“有表弟在此相陪,我知足得很!那韩特使算什么,只会卖弄风骚。”
    我卸掉江进的胳膊,眼睛盯在孙膺阴沉的脸上:“二皇兄,小弟对你身边这些得力干将还不甚熟悉呢。”
    江成笑起来,亲切地拉着我的手:“王弟,我来为你介绍。”他说罢一一为我介绍这些人的姓名职务,介绍到孙膺时道,“他虽从我府中提拔,但现在为兵部侍郎,严格来说已不算为兄家臣。只因父皇今日要驾临宴会,为兄特意请他参加,却委屈他身份了。”
    我感到身后裴潜的焦躁,冷冷抬起头,扫过台阶下的孙膺,朝他勾起嘴角:“孙大人,幸会了。”
    孙膺眸子轻跳,阴冷的视线飞快从我脸上掠过,弯腰见礼:“有幸一睹越王风采,下官之幸。”
    我哼笑,转眼又对江成微笑道:“二皇兄身边诸位一望既知是栋梁之才,比较起来,小弟身边的人就差得远了。”我把裴潜拉到身边,“这是小弟身边贴身第一干将裴潜,虽然能力不错,却是年轻莽撞了些。”
    江成拍掌笑道:“原来是燕骑营选拔第五名,真是英雄出少年,王弟的眼光很高啊。”
    孙膺沉沉地随之笑起来,眼睛似在裴潜的下身游动。裴潜咬住唇,努力按捺住情绪,将脊梁挺得笔直。
    江进插进来高笑:“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齐,咱们边走边赏花,到那边的倾城殿中坐吧!”我不觉又被这名字恶心了一下,无奈他推着我和江成朝前走,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
    来到倾城殿外,江进朝一边高叫:“容表弟,滚过来!”
    江容在一处花丛里露头,原来他竟然早到了。此时听到江进叫唤,他拍拍屁股上的花叶站起身,踱着步子摇过来,口中抱怨道:“牡丹花下一场风流梦,两个美人都被三哥吵走了。”
    江进不屑地啐他:“你梦见的是鬼吧!”
    江容不言不语地转头,给他看一张丧门脸。
    江进厌恶地道:“算了,不跟你计较。”转头吩咐侍从为我们安排坐席,又命人去找江原和韩梦征。
    大殿两旁的坐席上早已摆满各色瓜果,皇室成员位置在上座,家臣们都在下座。入席后裴潜脸色更加不正常,他与孙膺中间只隔着两个人。我有些担心地注意着他,谁知这时一群舞女进来挡在眼前,彩衣乱挥。
    江容一屁股坐到我身边,剥了颗瓜子含在嘴里,欣赏着舞女的细腰替我抱不平:“皇兄真狠心哪,怎么舍得把你冷落在一边去陪那姓韩的?”
    我冷冷道:“那边空位很多。”
    江容撇嘴道:“我怎么说也是侯爷,挤到家将们中间算什么?”
    我瞧他:“你不是消息灵通么,怎么不告诉我燕王已经选定了王妃?”
    江容含着的瓜子掉落在地:“啊?”他赶紧追问,“哪家的女儿?我真不知道!”
    “我怎知道,他亲口说的。”
    江容失魂:“遭了遭了,难道皇兄真的要始乱终弃?那你怎么办?”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那是什么反应?他娶妻碍我何事?”
    江容匆匆站起:“我去问问皇兄!”
    他一溜烟跑出殿外,引得末席韩王府的家将们连连翘首。没等我有何反应,他已经回来,身子往席上一摊:“凌悦,你完了!你猜皇上要带谁来?张妃!她的妹妹可是就是孔颐的正室夫人,燕王妃定然是孔家的女儿无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需要存大量文,可能更的不够快,大家见谅
    第七十四章 小人之心(上)
    听到江容的话,我并不怎样吃惊,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道:“诸事未定,你瞎嚷什么?”
    江容自己琢磨一阵,拍桌恍然:“我知道为何偏是孔家了!”
    他说着凑过来替我分析,我推开他:“我明白。”
    北魏立国之初,曾得到不少世家大族的鼎力支持,上官家、萧家、梁家等几大家族的祖辈都曾立下汗马功劳,为了平衡利益,这些家族大多都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江德为了巩固皇位,让江原娶了梁寇钧的长女梁兰溪;江成长大后,又为江成娶了王家的小姐。上官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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