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劣汰法确定精锐。这样有了竞争之心,老军可以带动新军迅速进入状态,既可以重整老军队伍,又可以磨练新军。”
    我听了沉吟:“赵敦诚这想法非常大胆。你们的意见呢?”
    薛相时拱手:“惭愧,臣下对军中内务知之甚少,只觉得赵将军此举不失为一种创新。山东水军算是我国最精锐的水军,赵将军或许是看到旧军积弊才萌生了这种想法。若想令东海水军焕然一新,的确也需要对原有水军重新筛选。”
    荀简道:“范平将军坚决反对,他认为原有水军战斗形制已成型,只须在此基础上加强训练即可,没必要推倒重来。这件事在军中争议颇大,臣也以为此举冒险,所以大家都在等殿下来决定。”
    我看江原:“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江原事不关己道:“越王是东海统帅,比魏国任一人都通晓水战要领,何须再问他人意见?”
    我知道他是有意让我独断,便笑道:“兵事相通,怎能不问?看来太子殿下也不能立刻决断,不如我们去实地勘查一番。”
    江原起身笑道:“你自去军营,我要去淮河边看看。”我挑挑眉,带了裴潜与他一同出城。
    东海水军平日的驻守之所都在淮河及其支流经过的平原上,这片区域水道纵横复杂,淮河的几大支流颍、淝、涡、泗都集于附近,算是魏国能集训水军的最佳地点。扬州城北的淮山是座低矮的小山,最高处不过七十丈,然而绵延数里,将淮河由此处改道向北,形成了较他处湍急的一段水流。
    赵敦诚封锁了上下游的水陆要道,选中这段水域用以考验新兵水中功夫,平日训练则将新兵集结在淮山脚下方圆数里的平原中,相当隐秘地避开了南越耳目。
    我对赵敦诚的做法有些满意,但是没有表露出来,只道:“听说赵将军要把东海原有水军并入新军?”
    赵敦诚肃然道:“是。末将认为东海水军训练形制太旧,若不彻底更新,将无法适应强烈的水上对抗,最多只能在淮河中打转,根本冲不到长江!”
    我淡淡道:“赵将军在山东安逸太久,难道忘记了士兵最忌更换上司?战场上士兵若不够信任主将,不肯在主将带领下冲锋陷阵,就对军队意味着灭顶之灾!技巧可以练,但这种毫不犹豫将自己性命交托在对方手里的信赖,不是靠短期训练可以练出来的。”我见赵敦诚沉默,拍拍他的肩膀,“走!与我去水军大营中转转!”
    赵敦诚迟疑:“殿下,新兵这里……”
    我笑:“燕七呢?把他放出来替你督导新军!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他和裴潜都是燕骑营中精锐,只是一时还不熟悉水战,只要赵将军肯耐心教导,他们一定会成为你得力臂膀。”
    赵敦诚顿时赧然:“殿下,日前的事,若不是末将出言不当……”
    我止住他:“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提起了。”回头命裴潜去找燕七,便拉着赵敦诚去了东海军营。
    不想刚到辕门下,便有数名千夫长前来请命,他们当着赵敦诚的面,向我表示不服气他的治军方案,弄得赵敦诚极为尴尬。
    我微笑着听完他们的话,故意问道:“诸位不愿接受赵将军的练兵方式,可是觉得强度太大?”千夫长听了微愣,立刻纷纷否认,嫌看扁了他们。我又问:“那么是害怕训练中落后于新兵,丢人?”
    千夫长们生气地嚷:“笑话!咱们整日摸爬滚打,还比不过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
    我笑起来:“既然都不是,那是嫌赵将军资历不够,无以督导大家练兵?”
    一名千夫长不满地看看赵敦诚,抱拳向我道:“殿下!赵将军初来时在军中演武,大家无不服气他水战功夫。只是他一个念头就将大伙多年辛苦推翻,让我们还如新兵一样重新训练、接受选拔,这样做法难道不伤人心?”
    我严肃起来:“谁说老兵要重新选拔了?千夫长还是千夫长,该带什么兵还带什么兵,本王何曾说过要有变动?大家为国流血流汗,身上的刀疤就是明证,何用重新选拔?”
    千夫长们顿时喜形于色:“殿下,这么说,都不用变?”
    我郑重点头:“本王令出如山。不信的话,要不要给你们立个字据?”众人急忙摆手,都道不敢。我嘴角一翘:“不过,不变归不变,老兵还是要接受训练!”一指赵敦诚,“从今日起,你们都要与新兵一起接受赵将军分配的训练任务,不得倦怠!等到初训结束,新兵老兵要按新战法试比高下,谁做得好,派谁做先锋进攻长江!”
    千夫长们一阵欢呼激动,满口答应下来。
    我笑对他们道:“千夫长是军队的骨干力量,冲锋陷阵时若没有你们,军心不齐;而赵将军是为军队磨枪的人,没有他训练,冲锋时就不够劲力,反过来被敌人制住!赵将军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到现在都没与妻子团聚,你们可不要合伙为难他!”
    千夫长们大笑:“殿下放心!兄弟们再帮他找十个八个,誓叫他直不起腰!”
    离开军营时,赵敦诚满脸感激,由衷道:“多谢殿下为末将铺路解围。”
    我微微一笑:“赵将军,我知道你立功心切,只是太急躁了些。”
    赵敦诚羞愧道:“末将只顾纸上谈兵,想得不够全面,没有仔细体察老军心中所想,险些酿成大错。”
    我笑道:“不是大错,你的想法很好,那些老兵也的确需要强化。我看了你的计划,初训没有疏漏。但后面实战演练有几处需要改动,等我从洛阳回来再与你商讨。”
    赵敦诚急忙谢过,又担心地道:“殿下去洛阳?末将隐约听说,南越……”
    我坚定道:“不会有事。你安心训练新军,不必在意流言蜚语。赵将军,我给你四个月的时间,不但要让新军初步成型,还一定要从中挑选三千名出类拔萃的精英,宁缺毋滥,人数不够就再去征募。”
    赵敦诚肃然领命,我续道:“至于原来的水军,你必须先集中千夫长训练,训好后由他们自己去训百夫长,一层一层,直至普通士兵,最后再由千夫长统一集训。如此不但节省你的精力,也能减少矛盾,令老兵更易接受。”
    赵敦诚再次露出感激神色,我已经上马:“赵将军先回罢,好好指点裴潜和燕七。”
    我沿着淮河岸边行走,很快找到沿河踏勘的江原。江原正站在一处较高的山石上,脸色凝重地遥望河水上游,察觉我的脚步声,只是转身望了一眼:“矛盾解决了?”
    我抬头问:“你在想什么?”
    “水。”
    我跃上他站立的那块石,与他并肩俯瞰:“这里据说是淮河中最险要的一处,峭壁耸立,水流也最急。”
    “险要?”江原哼一声,“与长江作比,这里简直如同儿戏。”
    我一笑:“太子殿下不要小觑了人才之力,没有天险可据,未必练不出精良水军。”
    江原面色稍缓,回身将我一把拉近,手指在我脸上轻抚,悄声道:“我几度涉江,每次都要感叹南越形胜得天独厚,更叹江南之人尽得山川灵秀。”
    我弯起嘴角:“你想起韩梦征了罢?”
    江原已经把手指探进我胸口,听了狠狠一揉:“正是!我对着眼前江南造化之极致无动于衷,偏偏对他思念不已。”
    我不觉打了一个跌,推开他道:“不嫌恶心!你与赵誊谈判时说了什么当我不知道?你是觉得我还被人唾弃得不够罢?”
    江原不放手,反而将我搂进怀里,狠狠道:“恶心?我哪一句说了假话?他人不识瑰宝,弃之如草芥,我告诉天下自有人懂得珍惜。可笑赵誊还以为我不惜割地,皆因我沉溺你色相,把你想作祸国之殃,将来能为祸北魏,真是歪打正着!”他发完狠,又将手滑到我后腰乱动,低语道,“凌悦,天下人都是受蒙蔽的,你不语,他便人云亦云,你态度强硬,他或许又觉在理。”
    我被他摸得燥热,猛按住他:“江原,小心我忍不住,在这里扒光你衣服!”
    江原喷笑,手在我臀上更加放肆:“求之不得。要不要叫水军将士们来观战?”
    我满脸滚烫,不禁恼羞成怒:“滚开!”狠整一下衣衫,迅速步下山去。
    江原跟在后面坏笑:“越王殿下,何必如此羞惭,就当这里是入夜之后的床帐之内。”
    “抱歉,前途未卜,我还不想把名声变得更坏。”我上了马,忽然也对他坏笑,“既然太子殿下想象丰富,不如随便在山上找块石头抱着睡,爱当作谁就当作谁。”
    江原听了憋气半晌,突然学陈显骂了一句:“牛№ズ荻玖恕!
    我大笑,扬鞭道:“太子殿下注意风度,慎言慎言。”
    江原追上我:“父皇又来密信询问你伤势,我们不能在扬州多留,必须明日启程。”
    我偏过身,问到他脸前:“你还是立场不变?照你前面说法,此时割地,正可以进一步麻痹赵誊。”
    江原冷然道:“不变。”
    我点点头:“好,回朝再议,或许能找到折中之法。”我说着拨转马头,“趁还有时间,再去谢广行那里看看。”
    我与江原到造船场地时,谢广行还在埋头绘制战船图纸,半月之后他便要带领数千工匠进山伐木,寻找适合造船的木材。能工巧匠似乎都有一种通病,就是只顾做事,沉默寡言。因此我只向他简单交代了一下,没有多作过问。
    第二日一早起身,我和江原都换回原有坐骑,只带了少数护卫,日夜兼程赶往洛阳。两日后的黎明时分,我们乘着最后一丝夜色进入洛阳雄伟的城门,匆匆回各自府中换了朝服,再一同入宫觐见江德。
    进了宫门,早有内侍跑来传谕,引我们去江德书房。我和江原都有些紧张,迈入书房后便齐齐跪地行礼。江德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卷,犀利地将我们二人扫视一遍:“回来了?”我俩都不作声。只听江德又问我:“越王,对南越的心结可已了去?”
    我拜道:“启禀陛下,臣去南越,并非只为私心。”
    江德扬扬案上密奏,淡淡道:“你信上所写,朕已看过了。越王,如此大事,没有先行请旨,行动失之鲁莽,致使自己身陷敌手,举国被动,你可知罪?”
    我垂手道:“臣知罪。”
    江德又肃然转向江原:“太子,越王冲动,你不及时阻拦,反而一同涉险。割地谈判,事关国家社稷安危,居然也敢私自裁定!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
    江原叩首道:“儿臣要说的也尽数在密奏中写明,只要越王无事,儿臣愿受责罚。”
    江德烦躁地起身,在我们面前来回踱步:“依约割地,朝野难以接受!毁约收地,只怕又激怒南越!你们说该当如何?”
    “割地。”
    “收地。”
    我和江原都低头看地,几乎同时开口。
    江德骤然止步,俯视我们良久,抬起剑鞘分别点戳我与江原的肩头:“你们啊你们!何时能让朕放心?”
    我抬头:“陛下,臣认为魏国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对南越采取骄兵之策,当初既能忍辱称臣,忍痛奉送土地,今日就该将此策奉行到底。魏军南下时机尚未成熟,还需要争取准备的时间。”
    江原立刻道:“父皇,越王为国思谋固然有理,然而我国击破北赵,刚刚恢复帝号,正是国人激奋之时。如果骤然听说割地,就算朝中大臣,也会对越王生出怨言。口耳相传,若朝野都将矛头指向越王,于国于军都有影响。”
    江德看我们一眼:“政见不齐,无以谋划长远之策,你们二人的罪责暂且一放。张余儿摆驾,今日小朝会,只议一件事:究竟该不该割地!”
    第九十三章 文伐武略
    我预料此次参与商讨的必然都是朝中重臣,不想走进太极殿东堂,还是不免意外。
    丞相温继、上柱国周玄、御史中丞梁寇钧以及韩王江进自然在列,兵部尚书萧贤因职位特殊也在列,领职安北将军的宇文灵殊因其父的关系受召而来也属正常。然而我第一眼看到的人却是梁王江征。梁王居然肯来洛阳,难道表示温继一番游说,使他已与朝廷冰释前嫌?
    我再看一眼殿中众人,温继和周玄都是江德近臣,然而周玄似乎对父亲存有成见;梁寇钧是江原岳父,萧贤是江原母族长辈,梁王对我的恶劣印象不必说,江进则倾向不明。这些人中,只有宇文灵殊或许能有一丝偏向,不怪我害魏国割地罢。
    转念之际,梁王冰冷厌恶的目光也向我射来,他是唯一个坐在殿中的人,足以表示江德对他的看重程度。
    江原悄悄拉了我一把,上前对梁王行礼,笑道:“叔父终于来到洛阳,魏国如虎添翼,真是可喜可贺。侄儿正有烦难请叔父指点,不知散朝后能不能到您府中去?”
    梁王忽略我,欣然答应江原的请求,又看了温继一眼,哼道:“都是这老家伙巧舌如簧,把本王连哄带骗地弄到洛阳。温继,若让本王发现你有半句言辞不实,我可不放过你!”
    温继温文尔雅地微笑:“国事当头,温某岂敢相瞒。陛下的诚意,想必梁王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梁王言辞犀利:“满口不离“陛下”,当初若不是本王将你举荐给皇兄做幕僚,丞相自思可有今日?”
    温继敛容道:“梁王殿下举荐之情,温继自然铭记,否则又怎会亲赴山东,向您陈述时事利弊?梁王与世子深明大义,抛弃前嫌以大局为重,实在是社稷之幸,陛下之福。”
    梁王笑起来,对周玄道:“大周你说!温丞相巧言谁能比得?怪不得他要总领国事,咱们都须受他管制。”
    周玄平静道:“文武有别,各司其职,温相处理政事的能力至少周某便远远不及。”
    梁王嘿嘿笑道:“多年不见,你也被拉拢了。当年本王与周将军的意见可是出奇一致啊!”
    周玄不经意地向我这边看了一眼,闭口不言。
    江进走到我身边,状若关切地小声道:“你在南越出的事我听说了,他们真的那样对你?如此卑鄙,将来为兄踏平南越时,一定得替你讨回来!”
    他语气听来与江原极为相似,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我平淡道:“韩王殿下,此事我不想再提了。”
    江进笑着搂我肩头:“好好,不提不提。反过来想这也是好事,至少能让一些怀疑你的人闭嘴了。”接着又对我附耳,“你不论对攻打南越提出什么意见,我一定支持。”
    如此表态必有所图。我狐疑地看江进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江进看出我的怀疑,咧嘴讪笑:“其实没什么,条件是等到两边开打时一定让我领兵参与!”说着面露苦色,“你知道……自上次晋王出事,我还没有将功赎罪的机会,父皇和皇兄都一副务必将我看牢的架势,唉!”
    我一笑:“不是不肯帮表兄的忙,领军之事必须由皇上首肯,奈何小弟我作不了主。”
    江进丧气道:“也是。”想想又不死心,“不过到时为我说句话总可以罢?”
    我抱拳:“等会也望皇兄出言相助。”
    江进这才满意,可是他转身又去找江原咬耳朵。我翻个白眼,回头却对上宇文灵殊追随的目光。他明亮的眸子充满迫切,仿佛要将我身上每一处细节都刻在眼里。我对他微笑:“阿干。”
    宇文灵殊小心地收回目光,似乎有许多话说。然而我等了许久,他只是担忧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顿了一下,又笑道,“都好了。”
    宇文灵殊点点头:“子悦,我会……”
    这时张余儿走到阶前宣布江德驾临,众人便停止了交谈。我正在疑惑江德为何故意迟来,便见几个内侍进殿,破例把一张张坐席依次放到阶下。江德严肃地走上台阶,接受朝拜后便挥手道:“今日都入坐。”又指左右最靠近龙座的两张坐席,对我和江原道,“你们二人坐在此处。”
    我和江原对望一眼,依命坐下。众人落座时,两个内侍将一架挂有山川地形图的屏风抬进殿内,地图上已用朱红画出了割地范围,在黑线勾勒的地图上显得颇为触目惊心。
    江德道:“众卿已经了解事情经过,朕不用多加赘述。太子、越王因鲁莽闯下祸端,又私自与南越割地谈判,后果严重,朕定会严惩不贷!但眼下第一要务是如何应对南越,而非惩治太子和越王,望众卿不要在此节上多作纠缠。”
    他说着拿起手中两封密奏,“太子以为,他私下谈判只为及时救出越王,而非真心割地交换,因此可不顾立下的契约,即刻收回城地,如此可保国土不失,免使我国陷于被动;越王则以为,他此去南越所遭事故,正可为我国争得有利立场,将来一战便是人心所向。而割去数百里土地于国力无损,反而可以进一步麻痹南越,使南越疏于戒备。朕想听听,诸位对此都有何看法?”
    一阵沉默,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地图。就听梁王冷笑一声:“割地无损国力?本王纵横沙场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说法。照此说法,各国何必还要争来打去?三城之地一失,淮河尽在敌手!越王到底是为自己开脱,还是暗中为你的南越故国出力?”他轻蔑地看我,厉声道,“原本闻听越王在南越受尽屈辱、身败名裂,本王还动了动恻隐之心,如今再观你言行,莫非这是你与南越人定好的苦肉之计?”
    我面色一变,咬住唇角:“敢问梁王还要怎样?我父为国浴血奋战,惨死敌手,尚且被你怀疑通敌。甥儿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从无此心,请舅父教我!”
    殿中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如此剑拔弩张的开头,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江原从对面望望我,接着微微冷笑:“梁王虑得好。越王此时若极力保地,或可令人觉得你心怀愧疚、有意弥补过失。可如今你非但不知悔过,反而为自己百般辩解,甚至主张割地屈曲,这难道不是错上加错?”
    我瞪住江原:“凌悦绝不否认城地因我而失的事实,更不会逃避应得的惩处。但是南越国力雄厚,非一朝一夕可以攻破。如今魏军水军尚未练成,步军也需休整,贸然惹动南越只会空耗兵力。对魏国来说忍一时之痛,为自己争取备战时间,才是最务实的选择!”
    江原嗤笑一声,对我的话不屑一顾:“此举能否麻痹南越,国人不知;但魏国因你一人割地,却是人人看在眼里!越王方才问如何证明自己为国之心。我也想反问一句,你做出如此行为,首先便失了人心,还能指望用什么证明?”
    我从牙缝里狠狠道:“主张割地未必不是全心为国,而口口声声要保住方寸国土,却使魏国在天下人眼中丧失信义的,却未必不是怀了私心。”
    龙座上传来一声轻拍,温继看看江德阴沉的面色,直身笑道:“国事为重。皇上既已召众位朝会议事,定然绝无猜忌。对割地一事,诸位或持不同意见,却一样都是为国绸缪。还请就事论事,切莫涉及诛心之论。”
    江德警告地扫视一下江原,江原立刻垂头躲开,再抬头时发现我也在冷冷看他,立刻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无耻面孔。只听江德异常严肃道:“越王虽然有感情用事之处,但初衷绝不是为了危害魏国。其在南越所受屈辱,非常人能忍受,南越人对他仇恨之深可见一斑。朕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任何质疑越王忠心的话,免得让天下人笑我君臣没有容人之量。”
    温继立刻带头道:“陛下英明,臣等谨遵圣命。”
    江德点头,又温声对梁王:“朕知梁王一心为国,但越王不仅仅是南越皇室子孙,更何况如今已被赵氏除名。还望梁王看在长公主面上,不要伤她之心。”
    梁王脸上肌肉微动,冷冷道:“既然皇兄发话,臣弟不多言便是。”
    温继奏道:“臣有一议,敢请陛下裁度。既然太子越王各执一词,我等心中也有未明之处。不如先请二位各作陈述,然后互辩,在座心存疑虑者也可就事发问,如此或能辨明利弊,以待陛下决断。”
    江德微微一笑:“丞相此法甚妥,准奏。”又看我和江原,“你们二人谁先说?”
    江原立刻起身拜道:“儿臣愿为先。”说罢走到殿中屏风之侧,肃然又拜道,“承诺割地,我之过失,但不将此三地相让,无以说动南越。若失去越王,同样会造成我国重大损失,割地之约实乃不得已为之。然而三城之地厄淮河上游之要,断不能失之敌手,因此儿臣谈判时便将其定为权宜之计,并无长久交付打算。既然现在已救回越王,便当趁尚未彻底交割之际,以最小代价收回。”
    我嘴角一撇,冷淡地笑道:“然而南越并不知太子殿下其实是假意割地,若事先知道,自然不会与你达成协议。也即是说,南越放人建立在北魏切实割地的前提之下。殿下假若立刻收回土地,在南越看来便是毁约,请问你如何向对方交代?”
    我边说边将目光投向殿中众臣,“此刻,南越已派出军队和官员去接收城地,我若不肯交割,就必然与越军发生冲突。其结果有二:一是魏军不敌,仍旧被南越占去土地;二是越军战败,魏军保得城地。无论哪种结果,都将导致两国关系恶化,后者则更可能引起南越报复性反击。诸位都执掌国家要务,眼下魏国是否已做好与南越全面开战的准备,理应比晚辈心中有数。没有做好准备的结果同样有二:其一,魏国虽战胜南越,然而自身元气大伤,已无力吞并南越,两国罢兵。其二,魏国再次战败,不得不献出更多城池向南越求和,争得又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总之,魏国想要一统天下又须等到几十年之后。”
    众人面色都微微发沉,魏国刚从属国阴影中走出,又因灭了北赵自信大涨,心心念念都是打过长江,一统天下,如何受得了这盆冷水?江德听了神情更是凝重,在龙座上蹙眉良久:“越王,以我魏国现下国力,真的不足与南越抗衡?”
    我安慰道:“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魏国骑军步军自然可以与南越抗衡,甚至有所过之,但是水军的确远远不及,水军不及,便无法在长江取得主动,这是魏军最大软肋。臣已在各地招募水军新军十万,只需要再等一年多的时间,定然可以训练出一支全新的水军!那时我国履江水如平地,江南已如探囊取物,何况淮河区区三城?”
    梁王冷声驳斥:“谁说魏国水军不如南越?越王视我山东水军为无物?”
    我平静道:“长江绵延万里,途中无数支流,山东水军虽精,数量却远远不能满足渡江所需。何况山东水军多年无战,是否真正精锐还要用实战来检验。”梁王的脸涨成猪肝色。
    江德面色稍霁,靠上椅背道:“越王,怪不得你能说动赵军东出函谷关,轻易化解攻赵疑难,朕今日始信话转乾坤。”
    我正色道:“臣为国谋,据实指出收地后果,与对付赵军时的欺诈之言不能类比。”
    江德洞悉地一笑:“但你的话虽有几分道理,未免有危言耸听之嫌,
    不足为倚仗。割地事大,轻则削我国力,重则进一步引起骚乱动荡,朕还是要听完太子的意见。”
    江原看着我,眼眸中充满威胁:“越王所说,以夸大南越实力为依据,又高估了南越掌权者眼光,实在不足为凭!南越太子本非仁义之辈,通过兵变夺取大权后,又压制疏远朝内良臣,早已引起国人不满。越王同宗手足,他却挟持来与我国交换土地,其冷酷无情、趁人之危,昭然于世人之眼!我国若与此种人讲究信义,不过徒增他气焰,换来贼心不死。今日轻易割让三城,明日他便会寻衅讨我三十城!难道都以备战为由退让?细火烹鱼,待到发现自己骨肉熟烂,还能跳出釜中否?我魏国立国以来,只有血战失地,哪有拱手相让之理?”
    他话音落地,梁王便道:“不错,魏人只有血战失地,没有拱手让地!割地辱国,即使我等能够强忍,国人也不会答应!”
    温继和周玄都谨慎点头,梁寇钧端坐原地不动声色,只有萧贤出言道:“太子殿下此话有理,只怕城池一割,更会给南越造成我国软弱可欺的印象。越王回来,仪真公主却还在南越,明日他若再以公主相要挟,该当如何?”
    萧贤话出,满座皆惊,江原和我同时一僵,面上尤为尴尬。看众人神情,分明不是担忧仪真在南越的处境。一时殿中气氛诡异,最后连江德都变了脸色道:“萧卿,越王与公主情况不同。”
    萧贤表情平淡地一拱手:“臣惶恐,不该妄言。”
    江德神态恢复如常:“仪真的事,朕会遣使臣与南越沟通。她是皇室之女,理应为国分忧,诸位不须考虑在内。”说着转向我,“越王对太子主张又有何话说?”
    我回过神道:“臣认为,将不信无功,军无信不立,更何况一国之尊?假若魏国出尔反尔,在世人眼中,不过与南越一样的嘴脸,必不会从心中敬服。何况攻城掠地,本就是令百姓戒惧的暴力之举,将来陛下还要威加海内,先失信义,于国不利。”
    江原冷冷一笑:“虚妄之谈。信义不过是用来巩固国土的手段,攻下城池后,信义可以重树。”
    我比他笑得更冷:“虚妄?殿下先将关中治理五年不出差错,再回来谈论不迟。主张守信,并非拘泥礼法,只因失信付出的代价并不比重夺失地要小。中原邦国本就与你打下的那些蛮荒之地完全不同,处处立信,尚且时有反复,更别提先作不义之举。”
    宇文灵殊认真望着我道:“游牧部落其实更讲究遵守承诺。各部落间经常会为争抢水草发生混战,但如果一旦划定区域,哪个部落不守誓约,一定会受到集体排斥,这支部落也就会随之衰落。”江进在旁出声讥笑:“宇文将军,魏国可不是那些野蛮部落可比的。”
    宇文灵殊眼中射出冷光:“记得你们中原书中有句话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国虽大,稍有不慎,便有倾覆的危险。此时认为微不足道的事,或许将来也会变成一种危险。”
    江进叉起手臂,露出与江原极相似的笑容:“佩服啊,没想到宇文将军还读我们的书。不过宇文将军如此说,我看是因为割魏国的地,你不心疼罢?”
    宇文灵殊琥珀般的眸子微跳,一字一句道:“当初搬离河西,那种感觉就像心在滴血。可是宇文家顾全大局,照样毅然放弃家园,遵从皇上安排。”他望着江进,虽然没有动,周身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一种类似于被野兽盯住的威胁感觉。
    江进或许只知宇文灵殊是北赵降臣,从未见他露出过真面目,表情惊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正要继续开口讥讽,被温继及时打断:“韩王殿下,是否离题了?”他看看我又看看江原,语气颇为无奈,“依老臣之言,割地是否妥当、信义是否虚妄之说还是就此打住,陛下对此自有论断。二位殿下不妨解说一下各自对策,例如魏国失去三城有何实际危害,假若南越果真翻脸又如何补救?果真割地后,怎样保证陛下宏图得展?或者臣等还能理清头绪,对此评判一二。”
    江原立刻道:“温相此言差矣……”
    我斜眼将他打量一遍,冷声笑道:“温相之言正中要害,太子殿下一直顾左右而言它,莫非是没有应对之策?”
    江原眸子沉冷:“越王,我前面指出收地缘由,接下来自然要讲到应对之策。”
    我哼然一笑:“既如此,太子殿下不妨快讲,您站在地图之前空口大论如许之久,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借个背景做做样子。”
    江原的脸“刷”地黑成了锅底。
    我若无其事地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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